(一)李瓶儿招赘蒋竹山的故事 第16回写李瓶儿对西门庆说:“到你家住一日,死也甘心!省的奴在这里度日如年。”第17回写她对西门庆说:“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西门庆与李瓶儿说好5月24日行礼,6月4日准娶。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朝中出现了政治风波,杨提督被人参倒了,牵连到陈经济之父陈洪和西门庆,所以西门庆“将大门紧闭”,“把娶李瓶儿的勾当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冯妈妈去找,西门庆通过玳安告诉她“再待几日儿”。等了一个多月,“妇人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展转踌蹰,忽听外边打门,仿佛见西门庆来到。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爽约之情,各诉衷肠之话,绸缪缱绻,彻夜欢娱。鸡鸣天晓,顿抽身回去。妇人恍然惊觉,大叫一声,精魂已失。”“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来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这是故事写法,表现了李瓶儿是十分淫荡的,一个多月不行淫就得了色情病。故事说蒋竹山为她治好了病,她见蒋竹山“人物飘逸”,就自愿招赘了蒋竹山。这段故事表明李瓶儿虽然对西门庆说过:“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但是,只要西门庆不再满足她的淫荡需要,她就能背叛他。 第19回写:初时蒋竹山图妇人喜欢,修合了些戏药部,门前买了些甚么景东人事、美女想思套之类,实指望打动妇人心。不想妇人曾在西门庆手里,狂风骤雨都经过的,往往干事不称其意,渐渐颇生憎恶,反被妇人把淫器之物都用石砸的稀烂,都丢掉了。又说:“你本虾鳝,腰里无力,平白买将这行货子来戏弄老娘家。把你当块肉儿,原来是个中看不中吃,腊枪头,死王八!”骂的竹山狗血喷了脸。被妇人半夜三更,赶到前边铺子里睡。于是一心只想西门庆,不许他进房中。恰好这时西门庆摆脱了政治干扰,派人打了蒋竹山,于是李瓶儿便趁机赶走了蒋竹山,要求嫁给西门庆。 为什么作者不让李瓶儿如期嫁给西门庆,中间又插入招赘蒋竹山的故事。何必多此一举呢?当然这样写,既可以表现李瓶儿十分淫荡,不可以几天没男人,否则,就夜梦与狐狸相交;还可以表现李瓶儿虽然与西门庆如漆似胶,但是她并不忠于西门庆,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她之所以不断要求嫁给西门庆,是淫欲的需要,而不是那种“不计得失,不惜地位,甚至不计生死”的爱。 (二)李瓶儿上吊被救的故事 第19回后半回写李瓶儿准备改嫁西门庆,雇了五六副扛,整抬运四五日。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西门庆择了八月二十日,一顶大轿,一匹段子红,四对灯笼,派定玳安、平安、画童、来兴四个跟轿,约后晌时分,方娶妇人过门。西门庆那日不往那去,在家新卷棚内,深衣幅巾坐的,单等妇人进门。妇人抱着宝瓶,径往他那边新房里去了。迎春、绣春两个丫鬟,又早在房中铺陈停当,单等西门庆晚夕进房。不想西门庆正因旧恼在心,不进他房去。到次日,叫他出来,后边月娘房里见面,分其大小,排行他是六娘。一般三日摆大酒席,请堂客会亲吃酒,只是不往他房里去。到了三日,打发堂客散了,西门庆又不进入他房中,往后边孟玉楼房里歇去了。 这妇人见汉子一连三夜不进他房来,到半夜,打发两个丫鬟睡了,饱哭了一场,可怜走在床上,用脚带吊颈,悬梁自缢。正是:连理未谐鸳帐底,冤魂先到九重泉。两个丫鬟睡了一觉醒来,见灯光昏暗,起来剔灯,猛见床上妇人吊着,吓慌了手脚。走出隔壁叫春梅,慌的金莲起来这边看视,见妇人穿一身大红衣裳,直挺挺吊在床上。连忙和春梅把脚带割断,解救下来。撅了半日,吐了一口精涎,方才苏醒。即叫春梅:“后边快请你爹来!”西门庆正在玉楼房中吃酒,还未睡哩。先是玉楼劝西门庆,说道:“你娶将他来,一连三日不往他房里去,惹他心中不歹么?恰似俺们把这椿事放在头里一般,头上末下,就让不得这一夜儿。”西门庆道:“待过三日儿我去。你不知道,淫妇有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临了招进蒋太医去了。我不如那厮!今日却怎的又寻将我来?”玉楼道:“你恼的是。他也吃人念了。”正说话间,忽听一片声打仪门,说是:“春梅来请爹,六娘在房里上吊哩!”慌的玉楼打着灯笼,走来前边看视。落后吴月娘、李娇儿听见,都起来,到他房中。见金莲搂着他坐的,那妇人只顾喉中哽咽了一回,方哭出声。月娘众人一块石头才落地,好好安抚他睡下,各归房歇息。 次日晌午前后,李瓶儿才吃些粥汤儿。正是:身如五鼓啣山月,命似三月油尽灯。西门庆向李娇儿众人说道:“你们休信那淫妇,装死儿吓人,我手里放不过他。到晚夕等我进房里去,亲看着他上个吊儿我瞧,方信。不然吃我一顿好马鞭子!贼淫妇!不知把我当谁哩!”众人见他这般说,都替李瓶儿捏两把汗。到晚夕,见西门庆袖着马鞭子,进他房中去了。玉楼、金莲分咐春梅把门关了,不许一个人来,都立在角门首儿外悄悄听觑,看里面怎的动静。 且说西门庆见妇人在床上,倒胸着身子哭泣,见他进去不起身,心中就有几分不悦。先把两个丫头都赶去空房里住了,西门庆走来椅子上坐下,指着妇人骂道:“淫妇!你既然亏心,何消来我家上吊?你跟着那矮忘八过去便了,谁请你来?我又不曾把人坑了你甚么,缘何流那屄尿怎的?我自来不曾见人上吊,我今日看着你上个吊儿我瞧!”于是拿一条绳子丢在他面前,叫妇人上吊。那妇人想起蒋竹山说的话来,说西门庆打老婆的班头,降妇女的领袖。思量:我那世里晦气,今日大睁眼又撞入火炕里来了。越发烦恼,痛哭起来。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教他下床来,脱了衣裳跪着。妇人只顾延挨不脱,被西门庆拖翻在床地平上,袖中取出鞭子来,抽了几鞭子,妇人方才脱去上下衣裳,战兢兢跪在地平上。 西门庆坐着,从头至尾问妇人:“我那等对你说过,教你略等等儿,我家中有些事儿。如何不依我,慌忙就嫁了蒋太医那厮?你嫁了别人,我倒也不恼,那矮忘八有甚么起解?你把他倒踏进门去,拿本钱与他开铺子。在我眼皮子跟前开铺子,要撑我的买卖?”妇人道:“奴不说的,悔也是迟了。只因你一去了不见来,把奴想的心斜了。后边乔皇亲花园里常有狐狸,要便半夜三更假名托姓变做你,来摄奴精髓,到天明鸡叫时分就去了。你不信,只问老冯和两个丫头,便知端的。后来把奴摄的看看至死,不久身亡,才请这蒋太医来看。恰吊在面糊盆内一般,吃那厮局骗了,说你家中有事,上东京去了。奴不得已,才干下这条路。谁知这厮斫了头是个债椿,被人打上门来,经动官府。奴忍气吞声,丢了几两银子,吃奴即时撵出去了。”西门庆道:“说你叫他写状子,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你如何今日也到我家来了?”妇人道:“你么!可是没的说。奴那里有这个话,就把身子烂化了!”西门庆道:“就算有如此,我也不怕你。道说你有钱,快转换汉子,我手里容你不得。我实对你说罢了,前者打太医那两个人,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使的手段。只略施行计,教那厮疾走无门;若稍用机关,也要连你挂了到官,弄到一个田地。”妇人道:“奴知道是你使的计儿,还是你可怜见奴,若弄到那无人烟之处,就是死罢了。”看看说的西门庆怒气消下些来了,又问道:“淫妇,你过来,我问你,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妇人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仗义疏财,敲金击玉,伶牙俐齿,穿罗着锦,行三坐五,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自这一句话,把西门庆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用手把妇人拉将起来,穿上衣裳,搂在怀里,说道:“我的儿,你说的是。果然这厮他见甚么碟儿天来大!”即叫春梅:“快放桌儿,后边取酒菜儿来!”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这段故事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其一,招赘蒋竹山固然会使西门庆恼怒,但是,李瓶儿不是已经改正了吗?西门庆既然同意她改嫁过来就不应该过分恼怒。一连三夜不进李瓶儿房是可能的,双方都可以借此下台阶,没有什么可怕的。李瓶儿应当明白这个道理,进门前就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因此她不会恼羞到“用脚带吊颈悬梁自缢”的程度。招赘蒋的故事发生在改嫁前,李瓶儿有嫁人的自由,情理上说的过去,西门庆不应该过分恼恨,李瓶儿也不至于无地自容,更不是走投无路,人没到绝望是不会死的。此前,李瓶儿见不到西门庆的面,被蒙在鼓里一个多月,也没有去上吊,怎么会因三日不露面就上吊呢? 其二,李瓶儿上吊被救后,西门庆反而用鞭子抽她,他娶李瓶儿是为了“谋财娶妇”,在她上吊被救的情况下,难道还敢再用鞭子抽打她吗?在责备李瓶儿的过程中,西门庆说:“说你叫他写状子,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这话就透露了西门庆的担心。潘金莲次日嘲笑西门庆,“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小,今日拿出一顶狄髻来,使的你狗油嘴鬼推磨,不怕你不走。”这才是西门庆应该有的真实心理。由于李瓶儿的财产是属于李瓶儿的,西门庆还是要设法讨好李瓶儿,不敢过分得罪她的。因此,面对李瓶儿的巨大财富,西门庆最多三日不进她的房,是不敢在李上吊后再鞭抽她。绝望的人才会上吊,上吊被救的李瓶儿既看到了西门庆的凶相,又后悔大睁眼跳入火坑,更挨了鞭子,出尽了丑,这时的她一定更绝望,怎么能再去摇尾乞怜呢! 再说“你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一句话就能把西门庆感动得“欢喜无尽”吗?她既然能在说过这话后招赘蒋竹山,当然也能在说过这话后与别人发生奸情,西门庆怎么能这样傻,会由此一句话,就感动就原谅了呢!这是不可能的。 其三,西门庆到孟玉楼说李瓶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句话不符合招赘蒋竹山的故事,因为招赘蒋竹山就不能嫁给西门庆,吃着碗里就不能看着锅里了。只有嫁给西门庆后又偷人,像潘金莲偷琴童那样,那才是一边吃着碗里,一边看着锅里。只有那样,西门庆才真的会十分恼火,才会让李瓶儿脱光衣服,用马鞭子抽她。也只有那样,李瓶儿由于偷人被发现,又挨了鞭抽,才会恼羞成怒,完全绝望,才会去上吊,这要比上述故事合理的多。由此看来,招赘蒋竹山的故事很可能是虚构的,实际应该是发生在西门庆家里的类似故事。 请注意,早在第8回故事就作了这方面的暗示,故事写潘金莲见西门庆手中擎着一根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儿,“取过来迎亮处只一照。原来妇人久惯知风月中事,见扇上多是牙咬的碎眼儿,就是那个妙人与他的扇子,不由分说,两把折了。”西门庆救时,已是扯的烂了,说道:“这扇子是我一个朋友卜志道送我的,今日才拿了三日,被你扯烂了。”第10回说:“卜志道故了,花子虚补了”。卜志道乃是不知道的谐音,可见,卜志道应该是作者的亲人,作者不愿意直接写卜志道的故事,才转移人物写作了花子虚的故事,而李瓶儿恰恰是花子虚的妻子,她又与西门庆有奸情。李瓶儿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解读“撕扇子”故事的实质:卜志道的妻子应该与西门庆有奸情,扇子应该是卜志道妻子送给西门庆的,西门庆不好说,故意说是卜志道送的;也有可能卜志道糊里糊涂替妻子给情人转送了信物。“撕扇子”是一段寓言,被“扯烂了”就意味着卜志道妻子的死亡,反映在李瓶儿的故事中就意味着李瓶儿的死亡。正好, “三日”扯烂与李瓶儿“三日”上吊的故事在时间上是相同的;李瓶儿是八月二十日进的门,“三日”上吊应该是八月二十二日上的吊,从“撕扇子”的寓言看李瓶儿应该吊死,但是故事却让潘金莲把她解救下来,她没有死,死了就没法与潘金莲一起演出《金瓶梅》的故事了。本书前面第五章曾经说过:第10回用打死李外传的写作方法把西门庆和潘金莲从《水浒传》被杀的故事情节中救了出来,以便让他们参与演出《金瓶梅》以后他故事。其实,打死的是李外传(读chuan),目的是为了写作李瓶儿的故事,也就是为了写作李外传(读zhuan),这是作者巧妙的写作方法。看来,第19回接着写的李瓶儿挨打的故事是按照真实故事虚构的,因为这一天是八月二十三日,这个日期在作者心目中是一个不可忘却的日子,这表现在《金瓶梅》许多故事里,例如第59回写官哥卒于“八月二十三日”,第92回写西门大姐也是在八月二十三日上吊死的。由此看来,李瓶儿的原型应该死于“八月二十三日”,可能真的是因为上吊被救后挨了打,受尽了污辱后又上吊死的;从官哥卒于“八月二十三日”的故事情节看,可能官哥死于同一天,这说明官哥可能是李瓶儿的私生子,如果事情牵扯到私生子的问题,不论生下来没生下来,西门庆一旦发现都不会原谅,所以西门庆怒气难消,在上吊被救后还要打她。这种猜想符合故事的写作内容,潘金莲在故事中就多次讽刺官哥是蒋竹山的种,意思是说官哥不是西门庆的儿子。因为李瓶儿是作者亲人卜志道妻子的化身,所以作者不愿意揭露李瓶儿因私仆挨打上吊的真相,故意改写成招赘蒋竹山,嫁前有选择的自由,因招赘蒋竹山而挨打也不太耻辱;不写李瓶儿私仆,却写潘金莲私仆;不写李瓶儿是上吊死的,却写宋惠莲是上吊死的。至于第92回为什么要写西门大姐也是在八月二十三日上吊死的,显然那是作者为了报复仇人西门庆,因为西门大姐是西门庆的独生女儿,作者的报仇化身陈经济从来都不喜欢她。究竟我们的这些看法对不对呢?且看《金瓶梅》还写了哪些故事,许多故事都表现出《金瓶梅》的故事情节具有整体一致性。 (三)宋惠莲吊死的故事 (1)宋惠莲因贪财而顺奸 第22回写宋惠莲看了玉楼、金莲众人打扮,他便把狄髻垫的高高的,梳的虚笼笼的头发,把水鬓描的长长的,在上边递茶递水,被西门庆睃在眼里。一日,设了条计策,教来旺儿押了五百两银子,往杭州替蔡太师制造庆贺生辰锦绣蟒衣,并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回也有半年期程。约从十一月半头,搭在旱路车上,起身去了。西门庆安心早晚要调戏他这老婆。叫玉箫送了一匹蓝缎子,到他屋里,道:“爹说来,你若依了这件事,随你要甚么,爹与你买。今日赶娘不在家,要和你会会儿,你心下何如?”那老婆听了,微笑而不言。玉箫道:“教你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儿里,那里无人,堪可一会儿。”当下约会已定,玉箫走来回西门庆说话。两个都往山子底下成事,玉箫在门首与他观风。 一日,玉箫在堂屋门首观风,由他二人在屋里做一处顽耍。常言路上说话,草里有人。不防孙雪娥正从后来,听见房里有人笑,只猜玉箫在房里和西门庆说笑,不想玉箫又在穿廊下坐的,就立住了脚。玉箫恐怕他进屋里去,便一径支他说:“前边六娘请姑娘,怎的不往那里吃酒?”正说着,被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里去了。 第25回写来旺儿回来了,“私已带了些人事,悄悄送了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孙雪娥背地告诉来旺儿说:自从你去了四个月光景,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的做牵头,从缎子起,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先在山子底下,落后在屋里,成日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与他的衣服首饰、花翠银钱,大包带在身边,使小厮在门首买东西,见一日也使二三钱银子。”来旺道:“怪道箱子里放着衣服首饰,我问着他,他说娘与他的。”雪娥道:“那娘与他?到是爷与他的哩!” 这来旺儿遂听记在心。 (2)孙雪娥与来旺儿有私情 第25回写月娘使小玉叫雪娥,一地里寻不着。走到来旺儿房门首,只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只猜和他媳妇说话,不想走到厨下,惠莲又在里面切肉。良久,西门庆前边刚打发大户去了,西门庆家中叫来旺,来旺从他屋里跑出来。以此都知雪娥与来旺儿有尾首。 一日,来旺儿吃醉了,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说:“怎的我不在家,耍了我老婆,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到房里啜他,把他吊在花园奸耍。”后来怎的停眠整宿,潘金莲怎的做窝主,“由他,只休要撞到我手里,我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不好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我也只是个死。你看我说出来做的出来。潘家那淫妇,想着他在家摆死了他头汉子武大,他小叔武松因来告状,多亏了谁替他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落得他受用,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我的仇恨与他结的有天来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到跟前再说话。破着一命剐,便把皇帝打!”不想被同行家人来兴儿听见,于是走来潘金莲房里,告诉与金莲。孟玉楼在座,听了,如提在冷水盆内一般。潘金莲说:“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西门庆听说后把孙雪娥打了一顿,“拘了他头面衣服,只教他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他见人。” 潘金莲的话一针见血地揭露出两件故事的实质:原来西门庆玩弄了宋惠莲,来旺儿玩弄了孙雪娥。所以潘金莲说他们“彼此换着做”;“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可以换着穿,说的既简练又深刻。 第26回的故事写:约一更多天气,将人才初静时分,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叫赶贼。来旺儿酒还未醒,愣愣怔怔爬起来,就去取床前防身哨棒,要往后边赶贼。宋惠莲道:“夜晚了,须看个动静,你不可轻易就进去。”来旺儿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岂可听见家有贼,怎不行赶!”于是,拖着哨棒,大叉步走入仪门里边。只见玉箫在厅台上站立,大叫:“一个贼往花园中去了!”这来旺儿径往花园中赶来。赶到厢房中角门首,不防黑影里抛出一条凳子来,把来旺儿绊倒了一交,只见响亮了一声,一把刀子落地,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捉贼,一齐向前,把来旺儿一把捉住了。来旺儿道:“我是来旺儿,进来赶贼,如何颠倒把我拿住了?”众人不由分说,一步一棍打到厅上。 西门庆先差玳安,下了一百石白米与夏提刑、贺千户。二人受了礼物,然后坐厅。来兴儿递上呈状,看了一遍,已知来旺儿先因领银做买卖,见财起意,抵换银两,恐家主查算,夤夜持刀突入后厅,谋杀家主等情。夏提刑即令左右选大夹棍上来,把来旺儿夹了一夹,打了二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段故事与《水浒传》武松赶贼被诬陷的情节很相似,看来是按照那个故事改编的,从而说明作者写作的这段故事不是他生活经历中的真实。但是作为故事来说,也能表现明朝官员已经非常腐败的作用,金钱就是他们的祖宗,他们见钱眼开,惟命是从。看起来,似乎人证物证都有,其实全是假的,在这样的社会里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和安全不会有保障。 (3)宋惠莲死于第二次上吊 第26回故事写宋惠莲听说丈夫来旺儿“打了四十板,递解原籍徐州家去了。”哭了一回,取一条长手巾,拴在卧房门楹上,悬梁自缢。被人发现救起后,西门庆来看她,她说:“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玉箫劝他说:“恁妙龄之时,一朵花初开,主子爱你,也是缘法相投。你如今将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他去也是去了,你恁烦恼不打紧,一时哭的有好歹,却不亏负了你的性命?常言道:做一日和尚,撞了一日钟。往后贞节轮不到你头上了。”后来,潘金莲又分别唆调孙雪娥和宋惠莲,致使二人吵骂起来。惠莲道:“我是奴才淫妇,你是奴才小妇!我养汉养主子,强如你养奴才!你倒背地偷我的汉子,你还来倒自家掀腾!”这几句话分明戳在雪娥身上,那雪娥怎不急了。那宋惠莲不防他,被他走向前,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打的脸上通红的。说道:“你如何打我?”于是一头撞将去,两个就揪扭打在一处。吴月娘走来骂了两句,去了。惠莲走到房内,倒插了门,哭到掌灯时分,可怜这妇人忍气不过,寻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自缢身死。 看了宋惠莲上吊的故事后,读者会发现其中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例如,宋惠莲本是个攀高枝的人物,为了攀高枝,她才背叛了丈夫跟西门庆通奸。来旺听说后打了她,她断然否认奸情。她虽然不想伤害丈夫的性命,但她仍无悔改之意,她建议西门庆“休放他在家里,使的他马不停蹄才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因其丈夫被递解回原籍而恼羞成怒死了呢?这样岂不正好能达到她提出的不放他在家里的要求!她如果真的看透了西门庆,大可以离开西门家,追随丈夫回徐州;或者洁身自好等待丈夫回来,有什么必要去死?第一次上吊被救后,玉萧劝她:“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这话其实很符合宋惠莲的思想,她若没有这种思想,就不会跟西门庆偷情啦!她本来就不是贞洁的女人,作蒋聪妻时就跟来旺通奸,现在又背叛了来旺,来旺被流放不会使她失掉新得到的地位和利益,她没有什么难活下去的理由。后来,作者又为她的死增添了一个新的情节,让潘金莲火上浇油,她分别调唆孙雪娥和宋惠莲,让她们吵闹起来。然而这也不合理。与潘金莲多次发生矛盾的孙雪娥怎么会轻易相信潘金莲的话?宋惠莲也不会相信潘金莲的话,要知道她现在连西门庆的话都不信了,又怎么会相信潘金莲呢?从对骂来看是宋惠莲占了上风,对打也没吃亏,仆妇与主子的妾打架,更丢人的应该是孙雪娥。宋惠莲仍然没有死的理由。 作者为什么一定要让宋惠莲死呢?值得注意,第一次上吊被救下来的还有李瓶儿,她采取了“情感”的方式得到了西门庆的原谅,与宋惠莲坚决上吊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宋惠莲私通西门庆的故事,实质上与李瓶儿招赘蒋竹山的故事很相似,不同处是宋惠莲背叛的是丈夫来旺,而李瓶儿背叛的则是情人西门庆。既然这两个故事的情节都不够合理,既然它们能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们不妨通过它们的对比来认识这两个故事的实质:宋惠莲上吊被救后,骂西门庆“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这说明宋惠莲看透了西门庆的本质。李瓶儿上吊被救后受到了西门庆的鞭抽,还教他脱光衣裳跪着,这时李瓶儿想:“我那世里晦气,今日大睁眼又撞入火炕里来了”。这说明李瓶儿也看透了西门庆,既然如此,她怎么还会“情感”西门庆呢?不合理。宋惠莲上吊被救后,虽然西门庆说尽了好话,宋惠莲还是要再次上吊死了,李瓶儿上吊后居然挨了打,火上浇了油,有什么理由不再次上吊呢!可见李瓶儿应该像宋惠莲一样,是应该再次上吊去死。 值得注意,第19回写过李瓶儿“情感”西门庆后,就不再写李瓶儿的故事,前面第五章我们已经证明李瓶儿是《金瓶梅》的女一号,既然如此,作者怎么会只写了她的一回故事就转移了描写目标,这不符合一般的写作规律。接着,《金瓶梅》写了两回吴月娘的故事后,就连写了五回宋惠莲上吊而死的故事,让读者读后不能不觉得这里的写作方法出现了“喧宾夺主”的不合理现象。其实,通过前面的研究我们已经发现第22—26回所写的宋惠莲死于上吊的故事,实质上就是李瓶儿死于上吊的变形写法。由于作者不愿意直接写李瓶儿死于上吊,才采用了明借宋、暗写李的写作方法,让故事的时空和人物都发生了变化。这样,既可以表明故事的真相,又能把李瓶儿从死亡中暂时借出来,以便让她和从《水浒传》武松杀嫂的故事中暂时借出来的潘金莲合演《金瓶梅》的故事。所谓喧宾,其实只是换了服装的主角罢了,这当然就不是什么喧宾了。君不见李瓶儿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嘛,来旺受冤枉她没有任何表态;宋惠莲第一次上吊被救,李瓶儿也没有同病相怜,而是无动于衷;宋惠莲最后吊死了,她也没有震动,没有同情,没有任何表现。这其实是合理的,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替身表态呢? (四)书童与李瓶儿的情外情 (1)书童与李瓶儿的关系 第31回写李知县听说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便差人送羊酒贺礼来。又拿帖儿送了一名小郎来答应,“年方一十八岁。苏州府常熟县人,唤名小张松。原是县中门子出身。生的清俊,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又识字会写,善能歌唱南曲。西门庆一见小郎伶俐,满心欢喜,留下他在家答应。改唤了名字,叫做书童儿。不教他跟马,教他专管书房收礼帖,拿花园门钥匙。”故事说书童原名叫张松,张与脏音近,“松”与“song”同音,民间说男人的“熊”是“song”。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作者十分讨厌书童这个人物,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张松——脏“song”。从书童来西门庆家的时机可以看出,他来的时候正是李瓶儿得宠之时。 第34回写韩伙计之妻与小叔子通奸被几个光棍抓住,应伯爵找西门庆帮忙,西门庆打了几个光棍。应伯爵又来找书童帮忙,说那伙人家属,“昨日晚夕到我家,哭哭啼啼,再三跪着央及我,教对你爹说。我想,已是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的韩伙计不怪?没奈何,教他四家处了这十五两银子,看你取巧对你爹说,看怎么将就饶他,放了罢。”因向袖中取出银子来,递与书童。书童道:“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小的虼蚤脸儿——好大面皮!实对二爹说:小的这银子,不独自一个使,还破些铅儿,转达知俺生哥的六娘,绕个弯儿替他说,才了他此事。” “知俺”二字至少表明李瓶儿对书童有知遇之恩,与“生哥”二字连在一起就不能不让读者怀疑这话是不是有暗示官哥是书童之子的意图呢?当然,从常理说书童不可能这样讲,但是不能排除作者有这样写的可能。 于是故事写书童买了下饭,提了一坛金华酒到李瓶儿房中,“见瓶儿在描金炕床上,舒着雪耦般玉腕儿,带着镀金镯钏子,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书童说:“小的不孝顺娘,再孝顺谁!”于是把应伯爵所央四人之事,从头诉说一遍,“央及小的先来禀过娘,等爹问,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小的写下个帖儿,在前边书房内,只说是娘递与小的,教与爹看,娘再加一美言。况昨日衙门里爹已是打过他,罪儿爹胡乱做个处断,放了他罢,也是老大的阴骘。”李瓶儿笑道:“原来也是这个事。不打紧,等你爹来家,我和他说就是了。”于是不吃小钟,旋教迎春取了付大银衢花杯来,先吃了两钟,然后也回斟一杯与书童吃。书童道:“小的不敢吃,吃了快脸红,只怕爹来看见。”李瓶儿道:“我赏你吃,怕怎的!”于是磕了头起来,一吸而饮之。李瓶儿把各样嗄饭拣在一个碟儿里,教他吃。那小厮一连陪他吃了两大杯,怕脸红就不敢吃,就出来了。 从这一段描写可以看出书童与李瓶儿关系的确不同一般,李瓶儿的表现很不检点。李瓶儿不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换大杯饮酒;不仅自己喝,而且“回斟一杯,与书童吃”。这不是平等待人,而是像潘金莲一样“不顾纲常贵贱”,“那分上下高低”。书童怕脸红不敢吃,李瓶儿说:“我赏你吃,怕怎的。”这是挑逗加鼓励,对于书童这样什么事都懂的人来说,等于是“明明开了一条大路,教他入港”。 “李儿把各样嗄饭,拣在一个碟儿里,教他吃。那小厮一连陪她吃了两大杯。”请注意“陪”这个字。你看,李瓶儿对他多么亲切,多么温存,书童又是多么放肆,全然超出了主仆的界限。书中多次说:酒乃色媒人。即使二人原先无邪意,几大杯酒下肚后,也会发生问题。何况书中的描写表明二人各有邪心呢! 故事接着写:书童进到屋里,眼中所见的是“李瓶儿在描金炕床上,舒着雪耦般玉腕儿,带着镀金镯钏子,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可见其心中的邪意。一句玳瑁猫儿不禁让人想起第12回对潘金莲偷琴童的描写:“偶遇到玳瑁猫儿交欢,越引逗的她芳心迷乱”,这对读者应该有某种提示作用吧!周围似乎没有别人,在这种情况下,李瓶儿为什么会愿意不避嫌疑地与书童对饮呢!岂不是“衍色情放”,“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的书童,不是不敢正眼看李瓶儿,而是把注意力放在“雪耦般玉腕儿”上。在这种双方都有邪意,都主动,又都自恃得宠的情况下,将会发生什么事,是可想而知的。如果喝酒不算什么问题,何必两人都要瞒着西门庆和其他人呢?既然能通同作弊,难免不再干出其他通同作弊之事,也或许早就不清不楚了。从本回回前诗第二句 “贪财不顾纲常坏,好色全忘义礼亏”看,说的就就是书童和李瓶儿,可见他们的故事是因财和色引起的;第三句“狎客盗名求势利,狂奴乘饮弄奸欺”是说应伯爵和书童的。 (2)书童与西门庆的关系 第34回接着写:西门庆走到书房,见书童他面带红色,便问:“你那里吃酒来?”这书童就取出一纸柬帖,说:“此是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小的这个柬帖,是花大舅那里送来,说车淡等事。六娘教小的收着与爹瞧。因赏了小的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西门庆把帖看了,吩咐:“放下我书箧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西门庆见他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咂舌头。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的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 平安来禀事,悄悄走在窗下,听觑半日。听见里边气呼呼,跐的地平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吊正着,休要动。” 这一段故事写西门庆见书童“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试想,书童跟李瓶儿喝酒时,李瓶儿看见他这样可人,将作何感想呢?考虑到李瓶儿是个性欲十分强烈的女人,她只顾欲望而不顾夫妻感情,因此应该得出同样的结论,她一定会像西门庆一样:“如何不爱”书童,于是也会像西门庆一样“淫心辄起”。第29回算命时,吴神仙曾经预言李瓶儿将会发生戏凡禽的情节。作者在这里采取了不写之写的手法作了回答,笔锋陡然一变,不写李瓶儿,却写起了西门庆,用西门庆的鸡奸代替了瓶儿的戏凡禽。一笔而两用,真是妙笔生辉。 随后,西门庆回到李瓶儿房中。李瓶儿还有头里吃酒的一碟烧鸭子、一碟鸡肉、一碟鲜鱼没动,教迎春安排了四碟小菜,切了一碟火薰肉,放下桌儿,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西门庆更不问这嗄饭是那里的。西门庆问:“书童拿的那帖儿,是你与他的?”李瓶儿道:“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西门庆道:“前日吴大舅来说,我没依。若不是,我定要送问这起光棍!既是他那里分上,我明日到衙门里,每人打他一顿放了罢。”李瓶儿道:“又打他怎的?打的那雌牙露嘴。甚么模样!”西门庆道:“衙门是这等衙门,我管他雌牙不雌牙。还有比他娇贵的。昨日衙门中问了一起事:咱这县中过世陈参政家。陈参政死了,母张氏守寡。有一小姐,因正月十六日在门首看灯,有对门住的一个小伙子儿,名唤阮三,放花儿。看见那小姐生的标致,就生心调胡博词、琵琶,唱曲儿调戏他。那小姐听了邪心动,使梅香暗暗把这阮三叫到门里,两个只亲了个嘴,后次竞不得会面。不期阮三在家思想成病,病了五个月不起。父母那里不使钱请医看治,看看至死。有一个朋友周二定计,那阮三果用其计。薛姑子受了十两银子。在方丈内,不期小姐午寝,遂与阮三苟合。那阮三刚病起来,久思色欲,一旦得了,随死在女子身上。慌的他母亲忙领女子回家。这阮三父母怎肯干罢,一状告到衙门里,把薛姑子、陈家母子都拿了。女子与阮三虽是私通,阮三久思不随,况又病体不痊,一旦苟合,岂不伤命。那薛姑子不合假以作佛事,窝藏男女通奸,因而致人死命,况又受赃,论了个知情,褪衣打二十大板,责令还俗。其母张氏,不合引女入寺烧香,有坏风俗,同女每人一拶,二十敲,取了个供招,都释放了。若不然,送到东平府,女子稳定偿命。” 这一段故事写的很有意思,西门庆吃的是书童吃剩的菜。明明是书童来说的情,李瓶儿偏偏对西门庆谎称是门外花大舅来说的情。李瓶儿的面子当然管用,西门庆一口答应。接着,西门庆便给李瓶儿讲了他衙中审问的一件通奸案子,作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讲这个故事呢?联想第17回所写李瓶儿招赘蒋竹山的故事,当时李瓶儿就是因为多日见不到西门庆,“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展转踌蹰”才生的病,是蒋竹山给她医好的病,她背叛西门庆而嫁给蒋竹山了。现在,西门庆有这样多的妻妾,瓶儿能独霸专房吗?何况还有潘金莲的妒忌和争夺呢?她会不会再次因多日见不到西门庆而再次生病呢?这就不禁让我们想到第28回的回末诗:“漫吐芳心说向谁?欲于何处寄想思?想思有尽情难尽,一日都来十二时。”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写李瓶儿的。如果什么事都懂的书童趁机去安慰她,她会不会再次背叛西门庆呢?这样就与李瓶儿招赘蒋竹山的故事十分相似了;也与小姐与阮三苟合的故事十分相似了。显然,这种写法对李瓶儿与书童间的故事,能起到旁敲侧击的提示作用。 (3)潘金莲的揭露与讽刺 第34回故事继续写,平安在去接潘金莲的路上告诉她道:“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受了几两银子,大包子拿到铺子里,就硬凿了二三两使了。买了许多东西嗄饭,在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掇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坛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金莲道:“他就不让你吃些?”平安道:“他让小的?好不大胆的蛮奴才!把娘每还不放在心上。不该小的说,还是爹惯了他。爹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况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乞他弄的坏了。”金莲问道:“在李瓶儿屋里吃酒,吃的多大回?”平安儿道:“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儿通红才出来。”金莲道:“你爹来家,就不说一句儿?”平安道:“爹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金莲骂道:“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你便图咂他那屎屁股门子,奴才左右日你家爱娘子。” 这段故事写的很生动,妒忌书童的平安向潘金莲学了舌,说书童在李瓶儿房中喝了酒,说是西门庆惯了他,“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并特别强调,“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乞他弄的坏了”。这分明是说,首先弄坏的是李瓶儿,然后是其他人。潘金莲说的更明显了:“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你便图咂他那屎屁股门子,奴才左右日你家爱娘子。”这话说的太明白了,潘金莲相信李瓶儿与书童之间一定有不正当的关系。而且一针见血地指出,西门庆因为图咂书童他那屎屁股门子,换来了书童“日”他的爱娘子李瓶儿。值得注意,潘金莲也骂过孙雪娥类似的话:“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说的是西门庆玩弄了宋惠莲,来旺儿则玩弄了孙雪娥,“彼此换着做”。看来,潘金莲骂李瓶儿的话与骂孙雪娥的话是一样的,这是一种对比写法,作者通过这种写法告诉我们应该把这两个故事对比来看,只不过书童既相当宋惠莲又相当来旺儿,一身而二用焉!既然潘金莲骂孙雪娥的话是事实,难道潘金莲骂李瓶儿的话不是事实?潘金莲在故事中起到了作者传声筒的作用。 潘金莲回到家里,对李瓶儿说“今日我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 说着,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道:“好奴才,恁大胆,来家就不拜我拜儿?”那金莲接过来道:“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看官听说: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讥讽李瓶儿,说他先和书童儿吃酒,然后又陪西门庆,岂不是双席儿,那西门庆怎晓得就理。 作者生怕读者没看懂,专门作了提醒。特别强调 “那西门庆怎晓得就理。” 问题在于读者是否“晓得就理”?通常人们常犯的错误是因人废言,潘金莲既然人品坏,其言也轻,她的骂人话怎可相信?然而作者的强调,作者的写作意图,恐怕就不该不注意了吧!问题的重点在于“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古语说的好,还是兼听则明,重在证据。潘金莲骂人的话并不是无中生有,这与第34回回前诗谴责的对象和精神是一致的。其实,在《金瓶梅》中潘金莲说的话很少有不合事实的,这表明作者在利用潘金莲的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这是一种常见的写作方法,由此可见,为什么潘金莲会像快嘴李翠莲一样,就因为她是作者一个得心应手的写作工具。 (4)西门庆为何打平安? 第35回写西门庆把书童用手搂在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西门庆吐舌头,那小郎口里噙着凤香饼儿递与他,下边又替他弄玉茎。西门庆问道:“我儿,外边没人欺负你?”那小厮乘机就说:“小的有桩事,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西门庆道:“你说不妨。”书童就把平安一节,告说一遍:“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来舀水与爹洗手,亲自看见他。又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发狠说道:“我若不把奴才腿卸下来也不算!” 随后西门庆在厅上一片声叫平安儿。那平安儿走到跟前,西门庆骂道:“贼奴才,还站着?叫答应的!”就是三四个排军在旁伺候。那平安不知甚么缘故,唬的脸蜡查黄,跪下了。西门庆道:“我进门就吩咐你,但有人来,答应不在。你如何不听?”平安作了解释,西门庆骂道:“你这奴才,不要说嘴!你好小胆子儿!人进来,你在那里耍钱吃酒去来,不在大门首守着?”令左右:“你闻他口里。”那排军闻了一闻,禀道:“没酒气。”西门庆吩咐:“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与我着实拶这奴才!”当下两个伏侍一个,套上拶指,只顾檠起来。拶的平安疼痛难忍,叫道:“小的委实回爹不在,他强着进来。”那排军拶上,把绳子绾住,跪下禀道:“拶上了。”西门庆道:“再与我敲五十敲。”旁边数着,敲到五十上住了手。西门庆吩咐:“二十棍!”须臾打了二十,打的皮开肉绽,满腿杖痕。那平安磕了头起来,提着裤子往外去了。西门庆看见画童儿在旁边,说道:“把这小奴才拿下去,也拶他一拶子。“一面拶的小厮杀猪儿似怪叫。 通过这一段故事读者可以看到:西门庆借故打了平安,拶了指,敲了五十敲,比对通奸的陈参政家的小姐敲的多得多,还打了二十棍,打的皮开肉绽。故事情节堪与狼要吃小羊的故事相比,拶画童更没道理。这不禁使人想到琴童因跟潘金莲私通而被打的故事;而这则是揭发者挨了打。平安因为向潘金莲揭发了书童跟西门庆之间的可耻行为,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揭发了书童跟李瓶儿私下喝酒的事。这个不公平的故事更使人相信李瓶儿和书童的得宠,更使人相信李瓶儿跟书童间的关系确实暧昧。所以,潘金莲反复强调:“如今这家中,他心肝疙蒂儿偏欢喜的只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成日把魂恰似落在他身上一般”,指的就是李瓶儿跟书童。她还特别强调:“那怕蛮奴才到明日把一家子都收拾了”。“收拾”的意思就是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所以玉楼笑道:“好说,虽是一家子,有贤有愚,莫不都心邪了罢?”玉楼这话等于承认有人已经心邪了,那就是李瓶儿。值得注意,潘金莲还特别强调“到明日弄出什么八怪七喇出来”,这就预示了李瓶儿跟书童还牵扯到私生子的事。 故事写众人围绕吃螃蟹。月娘吩咐小玉:“屋里还有些葡萄酒,筛来与你娘每吃。”金莲快嘴,说道:“吃螃蟹得些金华酒吃才好。”又道:“只刚一味螃蟹就着酒吃,得只烧鸭儿撕了来下酒。”月娘道:“这咱晚那里买烧鸭子去。”那席上李瓶儿听了,把脸飞红了。正是:话头儿包含着深意,题目儿里暗蓄着留心。那月娘是个诚实的人,怎晓的话中之话。 为什么潘金莲说了句“得只烧鸭儿撕下来下酒”,“李瓶儿听了,把脸飞红了。”若是心不虚,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脸要红呢?作者对此评论说,“正是话头儿包含着深意,题目儿里暗蓄着留心。”这还不明显吗?作者说潘金莲的话头儿包含着深意,不是随便说的,并提醒读者注意这个题目里暗蓄着值得留心的东西,且不要像吴月娘那样不晓的话中话。作者的提醒当然值得我们重视,作者写一个故事往往先露眉目,再现真容。李瓶儿与书童间的故事早在第29回中已露蛛丝马迹,该回写吴神仙说李瓶儿:“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眉靥渐生,月下之期难定。”并劝告她,“花月仪容惜羽翰,平生良友凤和鸾。绿门财禄堪依倚,莫把凡禽一样看。”这等于预言李瓶儿不惜羽翰,不珍惜朱门财禄的高贵地位,不交与自己同一等级的凤和鸾,却爱上了凡禽。凡禽指的应该是奴才,此时她已嫁西门庆,神仙说的当然不该再是她与西门庆间的事。已经发生过的事用不着神仙再神乎其神地预言了,且用词明显不同,不是“墙头密约”,而是“桑中之约”、“月下之期”;西门庆被神仙称作贵人,书童的地位符合神仙所说的凡禽。由于西门庆爱情不专一,妻妾众多,又常留恋妓院,他的妻妾难免要常常独守空房。潘金莲为此偷了琴童,更加淫浪的李瓶儿当然也会偷人,夜梦狐狸交媾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正是因为她比潘金莲更淫荡,所以她才会招赘蒋竹山。其实,招赘蒋竹山与私通书童实质是一样的,只不过招赘蒋竹山在婚前,偷仆童是婚后。婚前尚有自由,婚后就是伤风败俗了,更可耻。所以作者宁愿明写李瓶儿招赘蒋竹山,也不愿意明写李瓶儿偷书童。因为招赘蒋竹山,西门庆就狠毒地脱光打了上吊后的李瓶儿;如果西门庆发现她偷仆童,就更不可能原谅她了;也不会因为“情感”而原谅李瓶儿;被脱光打了的李瓶儿也不会想再活下去,这时如果有孙雪娥这样的女人出面骂了她,她一定会像宋惠莲那样再次上吊死的。由此看来,明写的招赘蒋竹山的实质就是暗写的私通书童的丑事,作者利用时间差改变了事件的性质和后果,从而既能“明心见性”地表明李瓶儿的淫心和对西门庆的不忠,又能揭露事件的真相;既减轻了李瓶儿的耻辱程度,不使李瓶儿成为被批判的主要对象,也不使自己在感情上过分难堪,使作者“能够欣赏自己的白日梦,同时又不感到为难和羞耻。”(《诗人与白日梦》弗罗伊德p177)作者既然决定要明写“招赘蒋竹山”,就只能让西门庆因为政治事件的牵连而闭门不出,从而插入李瓶儿夜梦狐狸和招赘蒋竹山的故事,绕了一个大弯子才又嫁给西门庆,为了表明故事的实质,所以作者才专门写作了李瓶儿进门“三日”就上了吊的故事。但是,为了让她继续演出《金瓶梅》故事,只能让潘金莲救活李瓶儿,以便她们共同演出《金瓶梅》随后的故事。故事的真相只能在以后的故事中用各种巧妙的写作方法加以表现。 (五)隐言暗语包含的深意 既然作者提醒我们要注意故事中的话头儿,作者说:“话头儿包含着深意,题目儿里暗蓄着留心。”我们当然就应该注意深思有关的故事情节和话头儿了。例如: (1)玉箫偷壶迎春得 第31回写了一段“玉箫偷壶”的故事:不想这小郎“暗和上房里玉箫两个嘲戏上了。”玉箫从酒宴上“拿下一银执壶酒”并几个水果,送到书童房间。被琴童儿睃见了,随后便“将那一壶酒”,“一直提到李瓶儿房里”,交给迎春。“至晚,酒席上人散,查收家火,少了一把壶。”正乱着,西门庆自外来,月娘把不见壶一节,说了。西门庆道:“慢慢寻就是了”,潘金莲道:“头醋不酸到底儿薄。”看官听说:金莲此话,讥讽李瓶儿首先生孩子,满月不见了壶,也是不吉利。只见迎春送来壶。金莲道:“想必要瞒昧这把壶”,西门庆说:“莫不李大姐他爱这把壶?”潘金莲对孟玉楼说:“谁不知姐姐有钱,明日惯的他每小厮丫头养汉做贼,把人‘日’遍了,也休要管他!” 潘金莲把玉箫偷壶的故事与丫头养汉联系了起来,而且扩大到把人‘日’遍了,当然首先是‘日’了李瓶儿。这段话头儿就包含着深意,如果我们暗蓄着留心,就会想到“玉箫藏壶”其实本身就是一段暗语故事:壶可以象征男性的生殖器,作者在书中常玩这种文字游戏;玉萧与“欲嚣”同音,谁的情欲嚣张了呢?西门庆的话可以提醒读者,“莫不李大姐他爱这把壶?”瓶儿正处在春风得意的时候,由宠而骄,由骄而淫,这是规律。欲嚣就要偷壶,只有迎春才能得到。所谓迎春,指的不是丫鬟,而是迎接春事的行为,看来所谓书童与玉萧勾搭的故事,乃是书童与“欲嚣”的李瓶儿勾搭的一种变相暗写罢了。 (2)咫尺如隔着天涯 第35回写:书童儿问上房玉萧要了女人装饰,打扮起来“俨然就是个女子”,“甚是娇娜”,他走在席边,双手先递上一杯与应伯爵,顿开喉音,在旁唱[玉芙蓉]道:“残红水上飘,梅子枝头小。这些时淡了眉儿谁描?因春带得愁来到,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尽归期,画损了掠儿稍。”应伯爵饮过,又斟双杯。伯爵道:“你替我吃些儿。”书童道:“小的不敢吃,不会吃。”伯爵道:“你不吃,我就恼了。我赏你,怕怎的?”书童只顾把眼看西门庆,西门庆道:“也罢,应二爹赏你,你吃了。”那小厮打了个佥儿,慢慢低垂粉头,呷了一口。余下半钟残酒,用手擎着,与伯爵吃了。方才转过身来,递谢希大酒,又唱了个[前腔儿]:“新菏池内翻,过雨琼珠溅。对南薰,燕侣莺俦心烦。啼痕界破残妆面,廋对腰肢忆小蛮。从别后,千难万难。我为你,盼归期,靠损了玉栏杆。”谢希大问西门庆道:“哥,书官儿青春多少?”西门庆道:“他今年才交十六岁。” 西门庆叫书童儿上来斟酒,该下家谢希大唱。希大拍着手儿道:“我唱个[折桂令]儿你听罢。”唱道:可人心二八娇娃,百件风流,所事撑达。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鬓绾着乌鸦。干相思,撇不下一时半霎;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谁与俺成就了姻缘,便是那救苦难的菩萨。 谢希大唱的曲儿描述的是一个女人思念情人的心态,作者这样写是有所指的,说谁的呢?第35回的标题之一是“书童儿妆旦劝狭客”,故事讲的就是书童妆旦唱曲的情节,众人齐夸书童能歌善唱,盛赞书童可爱,此情此景可以让读者想到会亲酒宴上人们对李瓶儿的盛赞。恰在这个情况下,插入了派人去接李瓶儿的情节。而且应伯爵还说了一句:“我赏你,怕怎的?”与李瓶儿对书童说过的话一样,更让人想起了李瓶儿。谢希大唱曲中的一句“二八娇娃”透露了真相,故事刚刚说书童“他今年才交十六岁”,可见书童就是“二八娇娃”,这就说明这个女人思念的是书童;故事早已交代过,李瓶儿住在花园中,与住在花园书房中的书童的确是近在咫尺。故事说他打扮起来“俨然就是个女子”,“甚是娇娜”,符合“百件风流,所事撑达。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鬓绾着乌鸦”的描述。而且,李瓶儿完全具备潘金莲当年偷琴童的三点条件:淫欲强烈;对西门庆无真正感情;书童像琴童一样住在花园门口。第31回写西门庆不教他跟马,教他专管书房收礼帖,拿花园门钥匙,正方便。看来,上面的曲儿描写的应该是李瓶儿的心态,她正在思念书童儿哩!这曲儿通过书童来唱,更能表现他们之间的心心相印。 前边我们说过:改写后的潘金莲的淫荡故事李瓶儿都有,作者正是按照李瓶儿的故事模式改写潘金莲的。按照这个格律来看,作者既然写了潘金莲偷琴童的故事,就必然要写李瓶儿偷书童的故事。只不过,在《金瓶梅》作者笔下,李瓶儿这样的故事从来都是隐隐约约写的,而潘金莲这样的故事才是公开写的。由此可见,第12回写的潘金莲偷琴童的故事正是按照李瓶儿偷书童的模式改写的;而李瓶儿偷书童故事的实质就应该与潘金莲偷琴童的故事如出一辙,但是我们看到的只能是像现在所写的一样,“话头儿包含着深意”的隐言暗语。 (3)缺刑房待小的补 第35回故事接着写众人吃酒说笑话。贲四说:“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应伯爵道:“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 这一段笑话直接把奸情事与西门庆联系了起来,作者让贲四讲了一个笑话:“缺着行房”,“缺”是徐州话,意思是说弯着腰让头与脚相近;“行”与“刑”谐音,于是有人把“缺着行房”听成“缺行房”,他便要来“补行房”。作者借应伯爵之口挑明了故事的意图:西门庆妻妾众多,又有外遇,必然缺行房,这样就存在一个谁来“补刑房”的问题。潘金莲是找琴童补的,淫欲比潘金莲更加强烈的李瓶儿该找谁补行房呢?下面的故事就给出了答案。 故事写伯爵道:“该我唱,我不唱罢,我也说个笑话儿。”教书童;“合席都筛上酒,连你爹也筛上。听我这个笑话:一个道士,师徒二人往人家送疏。行到施主门,徒弟把绦儿松了些,垂下来。师父说:‘你看那样!倒象没屁股的。’徒弟回头答道:‘我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得。’”西门庆骂道:“你这歪狗才,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看来,西门庆听懂了应伯爵说的笑话,那个师父和徒弟的关系是鸡奸的关系,岂不正像西门庆和书童一样。西门庆的行为已经给徒弟书童树立了榜样,潘金莲早就揭露过了:“你便图咂他那屎屁股门子,奴才左右日你家爱娘子。”书童自然会去补师父的行房的。 (4)倒好像个小太乙 第39回写道士送来官哥儿的衣物,潘金莲道:“这个是他师父与他娘娘寄名的紫线锁。又是这个银脖项符牌儿,上面银打的八个字,带着且是好看。背面坠着他名字,吴什么元?”棋童道:“此是他师父起的法名——吴应元。” 李瓶儿从前边抱了官哥儿来。孟玉楼道:“拿过衣服来,等我替哥哥穿。”李瓶儿抱着,孟玉楼替他戴上道髻儿,套上项牌和两道索,唬的那孩子只把眼儿闭着,半日不敢出气儿。玉楼把道衣替他穿上,吴月娘吩咐李瓶儿:“你把这经疏,拿个阡张头儿,亲往后边佛堂中,自家烧了罢。”那李瓶儿去了。金莲见玉楼抱弄孩子,说道:“穿着这衣服,就是个小道士儿。”金莲接过来说道:“什么小道士儿,倒好象个小太乙儿!” 故事说官哥法名叫吴应元,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它的谐音倒读是“原应无”。说明这个孩子原不应该存在,或许他只是作者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而编排出来的一个人物,或许他是一个实际还没生出的私生子。孟玉楼看到官哥穿上道士衣服,说他像个小道士,潘金莲则语带双关的讽刺说,倒好像个小太乙儿。“小太乙儿”的谐音是小太医,意思是说他应该是太医蒋竹山的儿子。联想第30回李瓶儿生孩子时潘金莲说的话:六月生不是西门庆的种,意思与这里说的一样,还是说官哥是蒋竹山的儿子。上面我们曾经说过:明写的招赘蒋竹山实质相当于暗写的偷书童,李瓶儿应该是因此而上吊死的,所谓蒋竹山的儿子,就是书童的儿子。这应该是作者这样写作的根本意图。否则,故事让潘金莲讲“什么小道士儿,倒好像个小太乙儿!”就没有意义了。 (六)李瓶儿上吊而死的真相 (1)李瓶儿的先天易数 第61回写的黄先生为李瓶儿推算的先天易数是: 莫道成家在晚时,止缘父母早先离。 芳姿娇媚年来美,百计俱全更有思。 传言伉俪当龙至,荣合屠羊看虎威。 可怜情熟恩情失,命入鸡宫叶落里。 作者借算命的迷信说法写出来李瓶儿先天易数,说的应该是李瓶儿的生平,大意是说:李瓶儿因为父母死的早,所以成家较晚。人长得美丽娇媚,而且百计俱全,很有心计。本来该嫁个属龙的好丈夫,却嫁给了不该嫁的属虎的西门庆。嫁了数年之后,正在“情熟”之际,突然恩情尽失。结果遭到“屠羊看虎威”,“命入鸡宫叶落里”的下场。 说李瓶儿“芳姿娇媚年来美”,与书中描写完全相同。说她“百计俱全更有思”,与改嫁西门庆之前的李瓶儿相同;却与改嫁后的李瓶儿大不相同。在前期,她敢于在混乱之中逃离梁中书;敢于毅然决然地改嫁花子虚;敢于主动策划墙头密约,敢于在丈夫尸骨未寒就送奸赴会,去求见素不相识的西门庆众妻妾;敢于背叛交通官府的恶霸西门庆招赘蒋竹山,均说明她有胆有识,多谋善断;甚至应该说是胆大妄为,轻举妄动。但在后期,她在潘金莲的辱骂下却无计可施,居然置个人利害于不顾,尤其是容忍潘金莲多次加害她的儿子,眼看着儿子被害死而无丝毫反抗。这些均说明她软弱无能而不是百计俱全,一个得宠的人竟连告状也不会,既有钱又有房子(在狮子街她有自己原来的房子),却连换个地方住的办法也想不出来,这怎么会是“百计俱全更有思”呢!应该说这是故事的写法。易数可以证明:故事写的李瓶儿,前期表现是真的,后期表现则是假的,那只是作者一厢情愿的写法而已。说“屠羊看虎威”好解释,第19回写她刚嫁西门庆之时就曾上过吊、挨过打,属羊的她的确看到了西门庆的虎威。然而这也说不上是“屠羊”啊!故事让她采取了“情感西门庆”的态度,西门庆原谅了她,自此以后,她一直与西门庆感情投合,很受西门庆的宠爱,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情熟”的程度,然而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情熟恩情失”的意外情况,怎么会因此而“命入鸡宫叶落里”呢?这不禁让人想起第21回的酒令寓言,吴月娘第一个说的酒令是:“掷个六娘子,醉杨妃,落了八珠环,游丝儿抓住荼蘼架。”这个酒令是说谁的呢?当时李瓶儿说的酒令是“端正好,搭梯望月,等到春分昼夜停,那时节隔墙儿险化做望夫山。”“ 搭梯望月”既令人想起西门庆爬墙与李瓶儿相会,也令人想起吴月娘提出的三点理由,劝阻西门庆娶李瓶儿,显然李瓶儿的酒令是说吴月娘的,如果当时西门庆听从了吴月娘的劝告,岂不 “隔墙儿” 就化做“望夫山”了嘛!由此看来,吴月娘的酒令是说李瓶儿的,她在西门庆家里是六娘子,而且善饮,说她像醉杨妃是恰当的。酒令说她最后落了个蜘蛛一样的下场。蜘蛛八只脚靠着游丝儿悬挂在酴醾架上;人若像蜘蛛一样悬挂在酴醾架上,那就是上吊了。固然李瓶儿进门三天就上过吊,但是从故事看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酒令应该预言今后事,看来这个酒令暗示了李瓶儿最终是上吊身亡的。如此说来,李瓶儿不是因染病而死,那与易数所说的情节不合,那个故事是假的。第61回故事说她死于27岁,第62回写道士为她解禳祭起的本命灯也是27盏,但是第61回写的李瓶儿的生年干支“辛未”就表明她的岁数是39岁。生年干支是科学可靠的,这既说明故事所写的李瓶儿的岁数一直是假的,也证明《金瓶梅》明写的李瓶儿之死的情节是虚构的,39岁的人怎么可能死于27岁呢?李瓶儿的真实故事应是情熟恩情失,屠羊看虎威。 为什么“情熟”之际会突然恩情尽失呢?发生了何种难堪的事了呢?第34、35和39回已经暗示:李瓶儿与书童一类人物私通了。如果与李瓶儿争宠的潘金莲一类人物,听到平安儿含恨截舌的话后,告了状。其结果必然会像第12回所写的潘金莲偷琴童那样,西门庆会强迫她脱光衣服,用马鞭子抽她。这应该是李瓶儿一生中的重大事件,不写不能明其心性;但是,作者又不愿意这样写她,他改变了写法:李瓶儿挨打和上吊的事情虽然写了,却将原因改成招赘蒋竹山。其实,招赘蒋竹山与私通书童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对西门庆的背叛。但是,招赘是在婚前,李瓶儿有此自由,不太难堪;私通是婚后,那就太可耻了。作者宁愿写招赘而不愿意写私通;但他又要“明心见性”地写出真相,所以只能明写潘金莲偷琴童,李瓶儿招赘蒋竹山,并且把故事发生的时间提前了,利用时间差改变了事件的性质。这样写的好处是既能表现李瓶儿一生中的重大事件,又能让李瓶儿死于得宠之时,只不过是死于潘金莲的迫害,而不是死于私仆。这样就可以把李瓶儿写成“德妇”。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虽然作者处心积虑,但字里行间却不能不有意无意地露出某些事实真相。其实,潘金莲是李瓶儿淫心的幻化影子,李瓶儿死于潘金莲之手就是死于自己的淫情。但是,任何巧妙的谎言都难以自圆其说,总会露出掩盖不了的马脚。何况李瓶儿原型真实的形象是那样刻心铭骨,作者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了,驱之不散,除之不尽,因此还是变相地流露了出来。当然也有可能,李瓶儿的故事所反映的是作者生活中的真实,李瓶儿原型应该是作者的亲人,所以作者不愿意如实描写;但是他又非常怨恨李瓶儿原型曾经给他和他的家庭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不写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不写不能对得起他的父祖,所以他才采取各种暗写的手法把真相隐藏在故事情节之中,曲折隐晦地表现了自己的写作心态和自己的身份。这恰恰能证明作者是为写李瓶儿原型的恩恩怨怨才写作《金瓶梅》的。这种写法完全符合弗罗伊德所说的做梦机制和人类心理:“受过震惊,有过严重心灵创伤的人,在梦里常常回到受创伤的过程中。”“梦中必定存在着两种力量,一种力图表现某物,另一种却竭力阻止前者的表现。这场冲突的结果便是外显的梦”(弗罗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讲》第29讲,11和27页),这外显的梦便是《金瓶梅》所写的故事。 易数的内容就能表现李瓶儿上吊而死的真相:正因为发生了偷书童的可耻事件,才会发生出人意料的“可怜情熟恩情失”、“屠羊看虎威”的特殊情况。正在情熟得宠的李瓶儿,突然发生如此丢人的偷情事件,又挨了鞭打受了羞辱,可以想象得出她是多么尴尬,多么见不得人。在恩情尽失、情面丢尽的情况下,李瓶儿走投无路,感到绝望,一怒之下,就会像第19回所描写的那样去上吊。上吊之后也可能像第19回所写那样被人救了下来,如果这时发生了像第26回所写的宋惠莲第一次上吊后的故事情节:“两下里做人难”的孙雪娥趁“群鸭打凤”之机,像打骂羞辱宋惠莲那样打骂羞辱了李瓶儿,李瓶儿也就会像宋惠莲那样毅然决然地再次上吊,结果就会身亡。这样,李瓶儿就真的像第21回酒令所预言的那样:“六娘子,醉杨妃,落了八珠环,游丝儿抓住了土酴醿架。”这样也就完全符合了易数概括的“可怜情熟恩情失”和“屠羊看虎威”的局面,李瓶儿就会“命入鸡宫叶落里”,一命呜呼。究竟如何,请看下面的故事: (2)玉箫女的两世姻缘 第62回写李瓶儿死了,第63回写为了祭奠她,亲朋伙计晚夕来伴宿,叫了一起海盐子弟搬演戏文:下边戏子打动锣鼓,搬演的是韦皋、玉箫女两世姻缘《玉环记》。生扮韦皋,净扮包知水,同到勾栏里玉箫家来。那妈儿出来迎接,包知水道:“你去叫那姐儿出来。”妈云:“包官人,你好不着人,俺女儿等闲不便出来。说不得一个‘请’字儿,你如何说‘叫他出来’?”小玉听见下边扮戏的旦儿名字也叫玉箫,便把王箫拉着说道:“淫妇,你的孤老汉子来了,鸨子叫你接客哩,你还不出去!”扮末的上来,请问西门庆:“小的‘寄真容’的那一折唱罢?”西门庆道:“我不管你,只要热闹。”贴旦扮玉箫唱了一回。西门庆看唱到“今生难会,因此上寄丹青”一句,忽想起李瓶儿病时模样,不觉心中感触起来,止不住眼中泪落,袖中不住取汗巾儿搽拭。 这一段故事很有深意,所谓《玉环记》写的是公子韦皋与妓女玉萧的两世姻缘,说的是公子韦皋与妓女玉萧相好,有婚姻之约。后来韦皋上京应试,玉萧病重,临终前自画真容。韦皋做高官时收到真容,始知其亡。再后,韦皋见一女子酷似玉萧,那是玉萧托生的。几经波折,终结夫妻,成就了两世姻缘。值得注意,故事专门写小玉拉着玉萧说:“鸨子叫你接客哩!”而且故事还写西门庆看唱到“今生难会,因此上寄丹青”一句,忽想起李瓶儿病时模样,更进一步把《金瓶梅》的故事情节与《玉环记》联系了起来。由于在《金瓶梅》中画真容的只有李瓶儿,此戏正是为祭奠她才演出的;而且西门庆明明把玉萧画的真容与“李瓶儿病时模样”联系起来,可见李瓶儿就相当剧中“寄丹青”的玉萧。值得注意,故事专门写小玉拉着玉萧说:“鸨子叫你接客哩!”这样就把丫鬟玉萧与剧中玉萧联系起来,问题在于丫鬟玉萧是自画真容的玉萧,还是与韦皋结成夫妻的“再世玉萧”呢?由于李瓶儿在故事中的确被画过真容,丫鬟玉萧没被画过真容,所以丫鬟玉萧只能相当剧中的再世玉萧,李瓶儿才相当剧中“寄丹青”的玉萧,而现在演戏时李瓶儿已经死过,完全符合剧情。 接着第64回写:不想今日西门庆归上房歇去,玉箫赶人没起来,暗暗走出来,与书童递了眼色,两个走在花园书房里干营生去了。不料潘金莲起的早,于是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花园书房内。偶然听见里面有人笑声,推开门,只见他和玉箫在床上正干得好哩。便骂道:“好囚根子,你两个在此干得好事!”唬得两个做手脚不迭,齐跪在地下哀告。 这段故事情节表明丫鬟玉萧与书童发生了关系,丫鬟玉萧当然就更像《玉环记》中的再世玉萧了。如此说来,书童就相当公子韦皋,《金瓶梅》故事重现了玉萧女再世姻缘的剧情。《金瓶梅》为什么要这样写呢?显然这样写的目的是为了向读者表明:李瓶儿与书童的情外情也是真的,它就相当玉萧女生前与公子韦皋的姻缘。 故事接着写:金莲道:“贼囚根子,你且拿一匹孝绢、一匹布来,打发你潘姥姥家去。”书童连忙拿来递上。金莲径归房来。那书童见潘金莲冷笑,领进玉箫去了,知此事有几分不谐。向书房厨柜内,收拾了许多手帕汗巾、挑牙簪纽,并收的人情,他自己也攒勾十来两银子;又到前边柜上诓了傅伙计二十两,只说要买孝绢。径出城外,雇了长行头口,到码头上,搭在乡里船上,往苏州原籍家去了。 这段故事说明书童的奸情被发现后逃跑了,这就说明他注定就是一个将逐散(蒋竹山的谐音),与主人爱妾通奸其将来能不被逐散吗?这不就吓跑了嘛!吓跑了岂不就是逐散了。说来说去,所谓书童与玉萧勾搭,乃是书童与李瓶儿勾搭的一种变相暗写罢了;原来书童就是蒋竹山。恰恰在李瓶儿刚死之时,故事专门记述了书童跟玉萧偷情被潘金莲当场抓住的情节,书童为此吓得逃跑了。作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节写这个故事呢?前面潘金莲骂书童“左右日你家爱娘子”时,书童为什么没害怕,更没逃跑;偷了个丫环怎么就吓跑了呢?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瓶儿刚死未葬之时逃跑呢?故事已经证明他就是李瓶儿上吊致死的祸首,他敢不跑吗? 综上所述,表明作者采用种种巧妙写作方法意在表明:李瓶儿与书童之间有私情,而且还牵扯到私生子的问题,。请大家想一想,如果这事被西门庆发觉了,将会发生何种情况?在恩情尽失、情面尽丢、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李瓶儿必然会在一怒之下上吊身亡。这样,书童就失掉了李瓶儿的保护,除了逃走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我们再来看一下第64回写的回前诗: 着人情思觉初阑,试吧鲛绡仔细看。 到老春茧丝乃尽,成灰蜡烛泪初干。 鸾交凤友惊风散,软玉娇香异世同。 西子风流夸未了,鸡鸣残月五更寒。 这首回前诗是说谁的呢?从“鸾交凤友惊风散,软玉娇香异世同”这一句看,是说李瓶儿的,因为第29回吴神仙给她算命时赋诗曰: 花月仪容惜羽翰,平生良友凤和鸾。 朱门财禄堪依倚,莫把凡禽一样看。 前边的故事已经表明:李瓶儿与书童之间的恋情被风惊散了,在李瓶儿看来书童就是她的“平生良友凤和鸾”。也可以说这首回前诗写的是书童的感受:“西子风流夸未了,鸡鸣残月五更寒”,李瓶儿不正是五更时死的吗? (3)孙雪娥自缢身死 第94回写:兰花走到厨下对雪娥说;“奶奶教你做鸡尖汤,快些做,等着要吃哩。”这雪娥悄悄说了一句:“姐姐几时这般大了,就抖搂起人来!”不想兰花回到房里,告春梅说了。这春梅不听便罢,听了此言,登时柳眉剔竖,星眼圆睁,咬碎银牙,通红了粉面,大叫:“与我采将那淫妇奴才来!”一面请将守备来。采雪娥出去,当天井跪着。前边叫将张胜、李安,把这孙雪娥拖番在地,褪去衣服,打了三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半夜叫将薛嫂儿来,即时罄身领出去办卖。背地分付:卖在娼门。薛嫂把雪娥许配给卖绵花客人潘五,谁知潘五是个水客,买他来临清做粉头。进门不问长短,把雪娥先打了一顿,教他乐器,学弹唱,学不会又打,打得身上青红遍了。引上道儿,方与他好衣穿,妆点打扮,门前站立,倚门献笑,眉目嘲人。不久巧遇张胜,两个晚夕,留在阁儿里,就一处睡了。有诗为证: 岂料当年纵意为,贪淫倚势把心欺。 祸不寻人人自取,色不迷人人自迷。 第99回写:统制到家,春梅把杀死经济一节说了。李安将凶器放在面前,跪禀前事。统制大怒,坐在厅上,提出张胜,也不问长短,喝令军牢五棍一换,打一百棍,登时打死。随即马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刘二,锁解前来。孙雪娥见拿了刘二,恐怕拿他,走到房中自缢身死。旗脾拿刘二到府中,统制也分付打一百棍,当日打死。正是:平生作恶欺天,今日上苍报应。 有诗为证: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徙人食人。 从第99回故事看,张胜是杀死陈经济的凶手,杀人偿命是合理的;刘二只是横行霸道而已,他依仗张胜的势力,欺压王六儿,刘二虽然是祸首,不是杀人的主谋,更不是杀人犯,罪不当死。孙雪娥更是无辜,她是害怕牵连而死。作者在这里把张胜、刘二、孙雪娥等人通通称作凶徒,并为他们的死感到特别的高兴。从表面上看这是不公正的,但是作者还说“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徙人食人。”看来他们以前是作恶了。第94回也说张胜、雪娥“岂料当年纵意为,贪淫倚势把心欺。”看来他们曾经贪淫倚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祸不寻人人自取”。张胜曾经讹诈过蒋竹山,孙雪娥究竟闯了什么祸,做了什么坏事,作者才让她遭到如此严重的报应呢? 孙雪娥在西门庆家实际只算半个妾妇,另一半只能算个仆女。别人见了西门庆和吴月娘一般只是道个万福,孙雪娥却要磕头。孙雪娥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房上灶,打发各房饮食。西门庆对她也不宠爱,很少到她的房中来。她也很少有机会见客,更没有机会去别人家做客。在西门庆家她没享什么福,却受了不少罪。孙雪娥与来旺私通,可以说是贪淫;逼死宋惠莲可以说是把心欺,但那是乘人之危,不是倚势。只有帮吴月娘出谋卖潘金莲、庞春梅和打陈经济是倚势。第12回孙雪娥曾经揭发过潘金莲偷琴童,使她遭到了脱光挨鞭抽的耻辱,但她与潘金莲的矛盾并不值得作者来向她寻仇啊!而且,第25回写潘金莲揭发她与来旺有私,她因此被拘了头面,不许见人,这已经是一报还了一报。作者终不会为潘金莲报仇而让孙雪娥做妓女、上吊死吧!她们之间没有真正的是非,且多数情况下受欺侮的是孙雪娥。第29回吴神仙算命时把潘金莲和孙雪娥都当作反面人物来写,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反面人物被侮辱,而让另一个反面人物来偿债的! 联想第29回吴神仙为孙雪娥看相时说她,“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看来,作者对孙雪娥一直都是不满的,那时就说她是一个冷笑无情的女人。联系现在说的“贪淫倚势把心欺”看,可能她当年曾经对作者的亲人做下过不能原谅的坏事,所以作者定要让孙雪娥遭受严重的报应。清朝文人李渔对孙雪娥在《金瓶梅》所受到的待遇,感到不理解。为其鸣不平曰:“苦恼如雪娥者,不得欢娱而反劳碌”。张竹坡看出来孙雪娥在《金瓶梅》中受到了恶报,但他以为孙雪娥是因西门庆而受报,他说:“夫以西门之恶,不写其妻作娼,何以报恶人?”“故用写雪娥以至于为娼,以总张西门之报,且暗结宋惠莲一段公案。”说孙雪娥是替吴月娘遭此恶报不合理,因为作者说孙雪娥是“祸自取”;说是“暗结宋惠莲一段公案”这话倒有些道理,孙雪娥的确对于宋惠莲的死负有责任,是她与宋惠莲的丈夫来旺私通,又是她把西门庆依靠家主地位诱奸宋惠莲的事偷偷告诉来旺的,后来又是在潘金莲的两边挑拨下,更是她讽刺宋惠莲,两人对骂并撕打起来,宋惠莲忍气不过,自缢身死的。可以说孙雪娥是逼死宋惠莲的直接凶手,作者为宋惠莲报仇应该让孙雪娥吊死,这符合作者善于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一贯写作方法。但是,宋惠莲没有脱光挨鞭抽的情节,何必让孙雪娥遭到当众脱光挨了三十棍的报应呢?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再者,宋惠莲在《金瓶梅》书中只是个次要人物,写书为花家报仇的作者没有必要为宋惠莲报仇啊!但是,如果宋惠莲死于上吊的故事实质上就是李瓶儿死于上吊故事的变形写法,那就大大不同了。李瓶儿是《金瓶梅》第一女主角,她是花子虚的妻子,是作者写在故事中亲人的化身,作者对于李瓶儿的死是一定要报仇的。 如果孙雪娥像揭发潘金莲那样揭发了李瓶儿偷书童;事发后,李瓶儿也象第19回所写那样被脱光鞭抽,受尽侮辱;在“恩情尽失”的情况下,上了吊;上吊被救后,又遭到孙雪娥的吵骂侮辱;因受宠而骄纵惯了的李瓶儿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于是她就会像宋惠莲那样再次上吊,并终于身亡。李瓶儿两次上吊身死要比宋惠莲两次上吊的故事合理的多。这样才能最终完整地表现出李瓶儿原型死于上吊的真相,也才能完全符合书中所写李瓶儿的生平诗和八珠环的暗示。正因为孙雪娥是害死李瓶儿的直接凶手,所以作者才说她是“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贪淫倚势把心欺”,因此才不能原谅她,才一定要让她遭受比李瓶儿原型的实际下场更严重得多的报应。这一解释要比说作者为宋惠莲报仇的说法合理的多。 按书中说法,孙、李两人都是“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西门庆偷了宋惠莲,宋的丈夫来旺就与西门庆的四妾孙雪娥相好;西门庆玩弄了书童,书童就与西门庆的小娘子李瓶儿私通。作者为什么要让李瓶儿与孙雪娥有大致相同的故事情节呢?看来,善于用以牙还牙方式实施报复的作者,首先就让孙雪娥在故事中也有类似的行为;随后再让她直接出面侮辱李瓶儿,以至于造成李瓶儿二次上吊而死的局面,这样就可以为李瓶儿上吊死而向孙雪娥加倍寻仇,所以孙雪娥就遭到了“当众脱光挨棒打”的侮辱,并且最后也不得不吊死的结局。 请注意书中有一个暗寓,就是第59回所写的雪狮子又名“雪贼”。故事中众人都称雪娥为雪姑娘,作者视她为仇人理所当然地要称她为雪贼。这样,潘金莲调唆雪贼害死官哥的情节,与调唆孙雪娥害死宋惠莲的情节非常相似。官哥是李瓶儿的命根子,官哥的命就等于李瓶儿的命。所谓雪贼害死官哥,实质就相当于雪贼孙雪娥害死了李瓶儿。所以作者在故事的写作中对孙雪娥一直都是敌视的。在第29回吴神仙算命一节中,被称为贱人的只有孙雪娥。吴神仙说她“体矮声高,额尖鼻小……唇反无棱,耳反无轮,眼反无神,鼻反不正”,“必主凶亡”。充分表现了作者对她的敌视。接着作者以诗描写她:“燕体蜂腰是贱人,眼如流水不廉真。常时斜倚门儿立,不为婢妾必风尘。”一个在西门家倍受欺侮、只能与厨房为伍的女人,那有多少时间“斜倚门儿立”!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看来,作者写作的目的就是要把孙雪娥写成贱人,写成妓女,写成没有好下场的人。从孙雪娥的名字也能看出作者的这一意图,雪天的“蛾”(娥的同音字),怎么会有好下场! 这样,孙雪娥的结局也就好理解了,作者之所以一定要让她脱光挨打,一定要死于上吊,那正是为女主角李瓶儿报仇,这就完全合理了。这样,吴月娘所说的酒令:“六娘子,醉杨妃,落了八珠环,游丝儿抓住了酴醾架。”就真的能表现李瓶儿的下场了;第19回所写的李瓶儿进门三日就上吊的情节,也就能与第8回写的潘金莲扯烂扇子的预言符合了;“卜志道故了,花子虚补了。”李瓶儿恰恰是花子虚的妻子,她又的确与西门庆通奸。所有这些故事情节就都彼此合拍了。这是很巧妙的写作方法,它们具有整体一致性。 以上所有故事都证明李瓶儿是上吊死的,死于私情,死的可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