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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人物的从属符号――紫鹃、雪雁与黛玉的关系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林方直 参加讨论

    《红楼梦》中有一类人物,或曰有一类人物的名字值得注意,名字固然是他本人的符号,但与他的主人有一种特殊关系,更像是他主人的符号,给主人安上倒也适合。吾不能名,姑妄叫作从属符号。如乌进孝,谐音无进孝。他这个庄头对贾府代表贾珍而言并不是子孙对父祖的关系,故无所谓伦理道德上的孝与不孝,倒是贾珍这位族长对父祖能不能守成绍基、光宗耀祖、目前过年关祭宗祠的钱物丰盛不丰盛与进孝有关。由于贾府逐渐衰落,田庄递减;缴纳也“打擂台”,出去的多进来的少,使得贾珍对父祖而言就是“无进孝”。如余信,他专管各庙月例银子,他只是代贾府执行宗教开支事务,与其说他是“愚信”,不如说贾府“愚信”。“愚信”之名应归礼佛事佛、供神盖庙的主使者,具体说应归于愚夫愚妇于(愚)老爷和王夫人,仆人余(愚)信为其主王夫人顶戴着能指符号。其他如林黛玉的紫鹃、雪雁,薛宝钗的黄莺儿,贾宝玉的焙茗、锄药、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刘姥姥的青儿、板儿,等等。从属人物之名都是中心人物某种本质特征的符号。如果说中心人物是全形人物,那么从属人物就是补形人物。有一点儿像西方表现主义戏剧的人物结构,在那里,补形人物的独立性不强,他们围绕着中心人物,其作用在于分别贴补主角的种种特性,体现主角的性格侧面,犹如主角的派出分部。这性格侧面或人格层面有同质和异质,我们这里说的主要是同质侧面。下面分别探讨一下涉及从属符号的人物关系。
    一、紫鹃
    黛玉刚进荣府,贾母“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这鹦哥名字,到下次出现时――雪雁送手炉时,就叫“紫鹃姐姐”了。这就象焙茗又叫茗烟,珍珠又改袭人,多姑娘又变灯姑娘一样,都是随事更名,根据所指的变动而转换能指。由贾母到黛玉,根据属主的变动而由鹦哥变紫鹃。
    紫鹃即子鹃。《寰宇记》:“杜宇称帝曰望帝。……因禅位于鳖灵,号开明,遂自亡去,化为子鹃。故蜀人闻子鹃鸣,曰:是我望帝也。”《本草·释名》曰:“蜀人见鹃而思杜宇,故呼‘杜鹃’,说者遂谓杜宇化鹃,误矣。……《禽经》云:‘江左曰子规,蜀右曰杜宇,瓯越曰怨鸟。’”在中国文化心理结构中,子鹃这个艺术符号规约性积淀着的特定内涵,一是因愁恨冤怨而啼,且啼出血。《荆楚岁时记》云:杜鹃,“人言此鸟啼至血出乃止,故有呕血之事。”雍陶《蜀中战后感事》:“岁积苌弘怨,春深杜宇哀。”杜牧《杜鹃》诗云:“杜宇竟何冤,年年叫蜀门。至今衔积恨,终古吊残魂。芳草迷肠结,红花染血痕。山川尽春色,呜咽谁复论。”白居易《琵琶行》:“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李频《送于生入蜀》“况又将冤抱,经春杜魂随。”来鹄《子规》诗曰:“雨恨花愁同此冤,啼时闻处正春繁。”吴融《秋闻子规》诗曰:“年年春恨化冤魂,血染枝红压叠繁。”明·张羽《杜宇》诗:“国亡知几代,啼血转声频。尔自无归处,何须苦劝人。”二是思归,《本草·释名》云:“其鸣若曰:‘不如归去’。”唐·雍陶《闻杜鹃二首》其二:“蜀客春城闻蜀鸟,思归声引未归心。欲知夜夜愁相似,尔正啼时我正吟。”范仲淹《子规》诗:“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朱熹《崇寿客舍夜闻子规》诗:“不为明时堪眷恋,久知岐路不如归。”又云:“梦里不知归未得。”杨万里《出永丰县西桥上闻子规》诗:“自出锦江归未得,至今犹劝别人归。”又《景灵宫闻子规》诗:“岂不怀归归未得,倩渠传语故园莺。”元·柳贯《李老谷闻子规》诗:“千声复万声,唤我归言遄。苛非木石心,岂免肠内煎。”明·杨荣《子规》诗:“莫道啼多不解意,催人归去最分明。”明·姚佺《闻鹃》诗:“何事催归鸟,钩辀唤我频。故园经战后,归去巷无人。”
    子鹃这个信息载体,载有愁恨冤怨、思归、啼血泪的规约性内涵,那么这是不是紫鹃本身的内涵?答曰不是,而是她的主人黛玉的内涵。二知道人云:“黛玉善哭,其婢则名紫鹃,盖紫鹃啼血也。”① 诸联云:“颦卿善哭,故婢为啼血之鹃,雪中之雁。”② 从属人物的名字,正是其主人本质特征的能指符号。黛玉《葬花词》云:“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黛玉《桃花行》云:“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花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这两首诗中的杜鹃,洒泪,泪洒花枝见血痕,花之胭脂色与人之泪同,均如啼血。这里正值春归尽,人也要归去。如不标题,完全可以当作杜鹃诗。黛玉写杜鹃,实是句句写自己,就是写泪人的自己,啼血的自己,思归的自己。
    首先是写泪人的自己。黛玉的重要特征是善哭,是泪人。她原本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她随神瑛侍者下凡造历幻缘,其目的是还泪以报灌溉之德。这样一个前身,这样一个原型胎子就决定了她是善哭的泪人。黛玉的别号是潇湘妃子,当然这也是从善哭的角度起的。探春说:“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黛玉善哭的第三个标志就是“子鹃”这个从属符号。
    其次写啼血的自己。《禽经》注云:“子规夜啼达旦,血渍草木,啼苦则倒悬于树。”子规啼时花红,被说成是啼血染的,板言其啼苦之状。黛玉之哭有如子规啼血,亦极言其啼苦之状,即状愁、恨、冤、怨之深。深就深在为家亡人散而啼血。林家先是五世列侯,至如海斩爵从科第出身,又支庶不盛,夫妻盛年早逝,黛玉便是从这样丧败之世家中“子孙流散”出来的孤女,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历代子规诗多有借咏家国之恨者,如宋·何梦桂《和昭德孙闻杜鹃》诗:“平生抵掌志伊吾,闻著鹃声血泪枯。故国蚕丛千古恨,雾关熊耳一身孤。自从飞去啼痕在,纵不归来有梦无。”明·张羽《杜宇》诗:“国亡知几代,啼血转声频。尔自无归处,何须苦劝人。”唐·吴融《岐下闻杜鹃》诗:“化去蛮乡北,飞来渭水西。为多亡国恨,不忍故山啼。”这种家国之恨的历代子规诗基因,在黛玉诗中也有继承。如她的《桃花行》,主要有三种意象:一是“烘楼照壁红模糊”的万株桃花,二是“一声杜宇春归去”的杜宇,三是“泪自长流花自媚”的抒情主人公。三者互映,花之红既是杜鹃啼血所染,又是主人泪洒而致,和之则是“花之颜色人之泪”。宝玉说《桃花行》尽是“伤悼之句”,是“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所谓“离丧”就是家国之恨,故引入杜鹃啼血意象以涵之。又如她的《葬花词》,内中也是花之红、鹃之血、人之泪三种意象的融铸,其题旨是葬花,即葬红颜。追葬已逝的红颜,精神上预葬将逝的红颜;推而求之,更是对世家的啼苦与哀挽。宝玉作出了这样的推求:“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也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恸倒”于《葬花词》,因推及园宅易主,其契机就在鹃啼而唤起家国之恨。
    黛玉啼苦之深,深就深在爱而不能成姻。宝黛爱情写得最好,他们爱得长(三生)、真、美、深,但他们没有爱的自由和权利,爱情受到传统观念、封建礼教、封建家长、诐奴耳目、以及联姻法则、金玉邪说等的巨大压力和打击,有多深的爱,就造成多深的痛苦,也就要流出多少泪。爱的悲剧往往又与她的家国之恨联系起来,使她加倍啼苦。她自叹:“双文虽然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我黛玉之薄命,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一首《枉凝眉》曲子,道尽了黛玉在婚姻悲剧上的啼苦之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总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黛玉啼苦之深,还表现在口挂“回苏州”上。如她说:“你也不用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道:“你往那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你去。”这是黛玉亲自试探宝玉的玩话,及至“慧紫鹃情辞试忙玉”一节书,这只“杜鹃”可就结结实实地替黛玉啼叫了一通“不如归去”!
    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紫鹃冷笑道:“……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
    紫鹃的话,虽是试探宝玉的顽话,但也是情理昭彰。黛玉来贾府,与宝玉结成生死不渝的爱情,可贾府家长始终不肯让黛玉作他家媳妇,那么黛玉就不能“在你贾家一世”。但是实际上是无家可归无国可投了。即或有叔伯可投,她也不能离开宝玉,所以她只有一条路:殉情而死!可见一声“回苏州”的“鹃啼”,绝不轻巧,而是泡含血泪的。
    “紫鹃”是黛玉的从属符号,这个载体里也载有黛玉结局的隐约信息。《全唐诗》卷472有蔡京一首《咏子规》诗:
    千年冤魂化为禽,永逐悲风叫远林。
    愁血滴花春艳死,月明飘浪冷光沉。
    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
    肠断楚词归不得,剑门迢递蜀江深。
    周汝昌先生指出:尤奇者,颔联‘愁血滴花春艳死,月明飘浪冷光沉’十四字,若移以状黛玉,可谓贴切。盖此十四字若持与‘冷月葬花魂’五字对看,何其息息相通。”③ “寒塘渡鹤影”是湘云的飘泊结局,“冷月葬花魂”是黛玉的月影沉璧的结局。在“明月东风叫杜鹃”的夜里,“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终于“月明飘浪冷光沉”,“质本洁来还洁去”了。上句“愁血滴花春艳死”,也与黛玉《葬花词》同一境象同一意味。《葬花词》视落花、鹃血、人泪为一体,花魂、鸟魂、人魂无异,终究是“花落”与“人亡”同运。
    蔡京《咏子规》诗中还有“红楼梦”三字,这与《红楼梦》书名有无关系?周汝昌先生说:“考‘红楼梦’一语之来历,终不能置蔡诗于不论也。”在考论“红楼梦”一语之来历的诸说中,笔者目前倾向于蔡诗。蔡诗又被标作晚唐冯衮诗,冯衮曾做苏州刺史,这点与黛玉和曹家的关系又进了一层,很可能被曹雪芹另眼看待。而且这是一首子规诗,子鹃是黛玉的从属符号,子鹃的泣血啼苦,“惊破红楼梦里心”,即惊破黛玉心,主客呼应。林黛玉是书中女主人公,从她的角度取名《红楼梦》,完全禁受得起,正如从宝玉的角度取名《石头记》一样。
    二、雪雁
    黛玉自苏州带来两个人,“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雪雁”。“雪雁”是雪雁的名号,雪雁从属于黛玉,“雪雁”又是黛玉的从属符号。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雪雁”这个符号所载的历代文化信息,既丰富又有规定性,雪雁其人不堪其任,负载不了,而黛玉则能适当地对位认同。
    “雪雁”,广义是雁,狭义是“雪雁”,雪中之雁。雪雁第一次出场是往薛姨妈家给黛玉送手炉。为此特为雪雁设置了下雪的背景环境,那么,雪雁就是冒雪踏雪而行走的雁。这个现实生活场景,是实象或实境,但不单纯是这个,此中还投映着前人创造的艺术意境或曰艺术形象,可称为借境或借象。这就是“雪泥鸿爪”,见苏轼《和子由渑池怀书》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诗的后四句写作者与其弟当年应举时途经宿县寺舍和二陵的印记。印记中有的人和物已不存在了,有的记忆也已淡漠了。对这样的人生印记问题,作者创造了一个名喻:雪泥鸿爪,更形象更集中更哲理地用艺术境象表现出来,从而获得永恒的艺术生命。整个人生的行迹就象鸿雁的行迹,多数寻常的行迹就像飞掠而过的鸿雁,身影在空中地上拂过,随生随灭未留任何痕迹;少数不寻常的行迹,留下了印记,仿佛雪泥上的鸿爪印记,那是软印记,暂时印记,随着时光的冲洗就磨灭了。在曹雪芹笔下,雪雁这个人物实象,投映着“雪泥鸿爪”的借象;或者说在“雪雁”这个符号里,荷载着“雪泥鸿爪”的信息。然而这个形象,这个符号又从属于黛玉。黛玉就是“雪雁”,雪雁自己的“雪泥鸿爪”无足轻重,而黛玉的“雪泥鸿爪”才是充实的、美丽的、光耀的、感人的,有意义有价值的。《红楼梦》在一定意义上就是表现林黛玉鹃啼和鸿爪的。不过这鸿爪不是印在雪泥上,它是石雕铁铸的,印在和活在历代读者的心中,万古不磨。
    黛玉与雁的关系格外密切,首先反映在她的诗词酒令上。《问菊》有句“鸿归蛩病可相思”,她问菊,深秋时雁南归,蟋蟀也寒僵难鸣,你思恋否?这是以菊、鸿、蛩为三友,同时也都是作者之友,引为同调的。《菊梦》有句“睡去依依随雁断”,说自己在睡梦中还梦见归雁,目送雁行,久久不舍,直至望得看不见踪影,极言其依恋之情,她是心随雁远到苏州了。如果说雁是古人诗词中常见形象,不足为据的话,那么黛玉的酒令可就是自觉刻意营构,并以雁来自我塑造了。第62回湘云出个酒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总共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黛玉对出的是:
    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首句出自王勃《滕王阁序》,在长天晚霞的背景上,一只孤鹜飞掠而过。鹜是野鸭,虽不是大雁那样的长迁候鸟,但人们习惯上凫雁并称,故在此亦可按孤雁看待。林黛玉便是末世晚景中迁飞着的孤雁。“风急江天过雁哀”,可能是对陆游《寒夕》诗中“风急江天无过雁”的变化用法,在寒流袭来、冷空气南下之际,雁阵飞过夜空而哀鸣。黛玉也是在恶劣气候下挣扎的哀雁。“折足雁”是骨牌名,由双排六个绿点接斜行的三个绿点组成的一张牌。六点象雁身,三斜点象一只足。折足自然是受到伤害所致。“九回肠”是曲牌名,雁叫甚哀,使闻者九回肠。黛玉的悲剧无比感人。“鸿雁来宾”,旧时历书用此语,原出自《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来宾是来此作客。这与黛玉带着雪雁来荣国府作长客正相吻合,时间也是在秋季。末句“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万户捣衣声”出自李白《子夜吴歌》。隔院砧、捣衣声一般都发生在季秋雁迁之际,虽不言雁,雁亦在其中。如唐·韩翃《酬程延秋夜即事见赠》诗:“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于邺《秋夕闻雁》诗;“星汉欲沉尽,谁家砧未休。忽闻凉雁至,如报杜陵秋。”张祜《晚秋江上作》诗:“地远蛩声切,天长雁影稀。那堪正砧杵,幽思想寒衣。”宋·贺铸《捣练子》词中,“拂净床砧夜捣衣”与“过瓜时见雁南归”同在。明·朱恬𤇭《闻砧》诗中,“何处砧声急”与“天高白雁分”诗句并存。本书蘅芜君《忆菊》诗亦云:“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雁砧共时,互为信号,闻一而知二焉。所以“榛子”二句中仍有个雁在。黛玉的酒令,看似纷杂,实则统一,整个构成雁的系统质,勾画了一个雁的形象;而这客体形象,又是黛玉主体本质的对象化产物。
    黛玉与雁的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还表现在她们均是“潇湘”的寓主。黛玉住在潇湘馆,别号“潇湘妃子”,这不用说了。雁也与潇湘有不解之缘,如钱起《归雁》诗:“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杜牧《早雁》:“莫厌潇湘人少处,水多菰米岸莓苔。”又《雁》诗:“万里衔芦别故乡,云飞雨宿向潇湘。”黄滔《雁》诗:“洞庭云水潇湘雨,好把寒更一一知。”' 孟贯《归雁》诗:“直应到秋日,依旧向潇湘。”齐己《归雁》诗:“潇湘浦暖全迷鹤……坐看连雁度横桥。”苏轼《惠崇芦雁》诗:“惠崇烟雨芦雁,坐我潇湘洞庭。”元·郝经《雁媒》诗:“哀鸣洞庭月,乱点潇湘霜。”清·宋荦《洞庭雁》诗:“徘徊念俦侣,清影落潇湘。”过去我们仅从娥皇女英洒泪的角度理解“湘潇馆”的意蕴,现在看来不够,还应有雁乡的内涵。此外还应有社会愁恨的内涵,如杜牧《兰溪》诗所云:“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齐己《潇湘》诗道出的:“迁来贾谊愁无限,谪过灵均恨不堪。”
    中国历代文人墨客以雁为客体对象,注入了他们的内在本质,主客统一,经历史积淀,使雁的形象有以下主要特质:
    (1)所处环境艰险:
    “远行蒙霜露,毛羽日摧颓。常恐伤肌骨,身陨沉黄埃。”(魏·应玚《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高翔惮阔海,下去怯虞机。”(梁简文帝《赋得陇坻雁初飞》)“不知缯缴外,留得几行归。”(唐·李远《咏雁》)“弧矢千夫志,潇湘万里秋。”(宋·陈师道《归雁》)“孤苇吹欲折,秋风不胜威。”(宋·朱松《题芦雁屏》)
    (2)孤单:
    “失群塞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陈·庾信《秋夜望单飞雁》)庾信只身落北地不得返南国,因有是见是感。“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梁简文帝《夜望单飞雁》)“平湖流楚天,孤雁渡湘水。”(唐·刘长卿《湘中忆归》)“芦洲寒独宿,榆塞夜孤飞。”(许浑《孤雁》)“月下断猿空有影,雪中孤雁却无声。”(杜荀鹤《和友人送弟》)“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 “更无声接续,空有影相随。”(宋·鲍当《孤雁》诗句)“空城夜已寂,一雁渡云端。”(宋·孔平仲《孤雁》)“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苏轼《卜算子》词)“轻鸥闲态度,孤雁苦声音。”(宋·戴复古《江上》诗)“长空独嘹唳,隐约背斜晖。塞北离群远,江南失侣归。度云怜只影,照水认双飞。却羡投林鸟,相呼入翠微。”(元·黄庚《孤雁》诗)
    (3)哀鸣
    “朔雁鸣云中,音响一何哀。”(魏· 应玚《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连翩辞朔气,嘹唳独南归。凄凄不可听,何况触愁机。”(梁·萧子范《夜听雁》)“秋空万里静,嘹唳独南征。”(钱起《送征雁》)“南飞见鸿雁,应为惜哀劳。”(金·元好问《送曹吉甫兼及通甫》)“哀鸣洞庭月,乱点潇湘霜。”(元·郝经《雁媒》)
    (4)乡愁
    “怅望遥天外,乡愁满目生。”(钱起《送征雁》诗)“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韦承庆《南中咏雁》)“故乡闻尔亦惆怅,何况扁舟非故乡。”(郑谷《早雁》)“江国归心一雁牵。”(宋·严羽《为崔九过丹阳郡上荆门省亲》)以上关于雁的处境艰险、孤单、哀鸣、乡愁等性格特征,也是黛玉所具有的;我们通过主客互参,则能对黛玉这个形象性格做到更好的把握。
    【注释】
    ①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97页
    ② 同上117页
    ③ 《红楼梦学刊》1979年第一辑202页
    原载:《职大学报》1996/01
    
    原载:《职大学报》1996/01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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