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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里的对话，在一个人物底性格和身分的描写技术方面，常常居于最重要的地位。此即所谓个性的直接描写其给人的观感．是直觉的，可以一目了然的。《红楼梦》 便是一部关于此种描写技术的代表作。 《红楼梦》以善于个性的描写著称，而其所以能够把任伺一个人物的个性极清晰的刻画出来者，大部分实不可不归功于它的对话。与其说曹雪芹善写人性，不宁说他善写人物的对话。对话的安排，在他的笔下是极有分寸的。这人所说的话语，决不会看作那人所说的话语；无论宝玉、黛玉、晴雯、袭人，皆能因几句单纯的对话，而显出各自的个性。不仅如此而已，即故事的悲惋欢乐之情，也往往因之而愈见深刻。如写宝玉和黛玉拌嘴。“宝玉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黛玉道：‘偏要说死，我这会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何如？’宝玉笑道：‘要像只管这样的闹，我还伯死呢？倒不如死了干净。’黛玉忙道：‘正是了，要这样闹，不如死了干净！’宝玉道：‘我说自家死了干净，别错听了话赖人。” （第二十回）这是何等亲切的手法。黛玉性情孤峭，尤其口角锋利，因而不能为贾府上下所同情，卒致伤情以死。在此等细微处，已是暗示得很多了。而“笑”“忙”二字，更似有千钧之力。又如：“黛玉啐道：‘我难道叫你辣他，我成了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你的心！难道你就知道你的心，绝不知道我的心不成！’黛玉听了，低头不语。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慎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些，你怎么倒脱了青狐披风呢？”, （第二十回）。分明是宝玉一句话打动了黛玉的心．遂尔在拌嘴气愤之余，忽然拉扯到衣服方面去。正足见作者是如何的善于揣摸人情心理了。而黛玉对宝玉之深情于此淡淡的一语中，亦幽然画出。 像这样深邃有味的话句，在《 红楼梦》中几乎触目皆是。真是例不烦举。但是，《红楼梦》 中以对话来显出个性的人物，假如定要判个高下的话，恐怕最写得好的无过于是王熙凤了。“老太太在那里怨天怨地，只叫我来瞧瞧你们好了没有？我说：‘不用瞧，过不了三天，他们自己就好了。’老太太骂我，说我懒，我来了果然应了我的话，也没见你们两个有些什么可拌的，三日好了，两日恼了，越大越成了孩子了！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还不跟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叫老人家也放些心！”（第三十回）。真是若闻其声，若见其人．几句话已把凤姐儿的聪明活泼都表现出来了。又轻俏，又紧张，虽然短短没有几句．实可抵得一篇小品文字。 写人物的对话，最先须能揣摸其人之身分和性情，然后让其自然的流露。不伯俗，不怕啰嗦，只忌雕琢，总以能够贴合情理为上，《红楼梦》在这方面，实可谓恰到好处，不过火，亦不牵强。写小说的人，正宜取法于此。 原载：（天津《庸报》. 1938年4 月14 日） 原载：（天津《庸报》.1938年4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