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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叙事流年及其隐寓探考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杜景华 参加讨论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一开头即向人们宣称:“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确实,一部《红楼梦》写的情真意切,令人如醉如痴,又何须计较其中故事发生于何世何代抑或何年?但《红楼梦》毕竟又和我们一般所理解的文学创作有不同之处,正如作者说的有“将真事隐去”的成份。一般讲来,“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云云,自然也反映了作者对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认识;因此从这里人手对《红楼梦》的美学和现实意义进行分析,也可以寻找到许多美的和及生活的许多真谛。然而,作者又曾专用一个“风月宝鉴”故事告诫我们:它——“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风月宝鉴”反面照出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骷髅立在里面”;而正面则是美貌风流的凤姐。可知作者让我们看到的,正是“风月宝鉴"照出的正面,那反面的阴森可怖的情形,是被隐藏起来了。通过这样不断地向我们做出暗示与提醒,我想对作者开初所交待的如“朝代年纪”等等,大概也不应忘记从另一面看一看,也许会有一番收获。一
    尽管曹雪芹对他所叙的人物和故事发生的朝代年纪在文字上取回避态度,但他终又十分明白世间一切人物、事件都必在所处的字宙时空中。全书一开卷便讲了一则我国古老的女娲炼石补天故事,而且极富创造性地说:“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下了一块未用……”剩下一块未用,理由是“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显然包含着作者一生志不得舒的郁闷不平之气。而其中数码l2、24、36500则可能暗取十二干支、二十四节气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天文历法数字。三万六千五百日应是一百年,第五回宁荣二公之灵说:“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这“百年”又暗含着他家世的兴衰。三百六千块彩石补天之说,又非曹雪芹之独剑,民间风俗中,即有正月二十三日为女娲补天日之说。明人杨慎《词品》中说:“宋以正月二十三日为天穿日,言女娲氏以是日补天,俗以煎饼置屋上,名曰补天穿。”这当中有则民间故事,说的是女娲氏补天之后,又用泥巴做成一男一女,让他们于凡间结成夫妻。过年时,这对夫妻做了很多年耙,送给女娲,女娲只收下一点,之后对他们说:“我用了三万六千块石头补天,有些缝没补严,你们把这些年耙带回去,到正月二十日吃掉,天上的缝就可以补严了。”共日期从“二十三”改为“二十”,看来民间故事在流传中可能有变化,因此未能知孰前孰后?然而“宋以正月二十三日为天穿日”,肯定也有神话故事做背景。《红楼梦》一书,以“梦”喻现实,这当中既包含着曹雪芹天才的艺术构思,又包含着他对时世的深深感叹。与“梦”有关的故事,有日本泽庵禅师的临终遗言:“百年三万六千日,弥勒观音几是非,是亦梦非亦梦,佛云应作如是观矣。”泽庵殁于公元1645年,为我国清代顺治二年,正所谓“国朝定鼎”之初。从此时到曹雪芹写书时候,大约又是一百年了。佛教文化交流较快,清代皇族又都信禅,曹雪芹或许不会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据说泽庵生时很喜欢用梦来比喻人生旅程,他曾讲过:“人生本是梦,却身在梦中不知梦,而以为人生有真实的世界。殊不知和人相争,也象梦中相争一样,醒后一切都成空。凡不知道现实也是梦的人,当胜利的时候则欣喜,失败的时候,则悲哀,为自己或别人在梦中奋力相争,这有何用呢?”据说泽庵还认为,梦醒之后,仍能留有梦中的感觉,才是人性可贵的一面。其实,用梦来做人生的比喻,在中国也是早就有的,庄周梦蝴蝶以及蝴蝶梦庄周恐怕就已有梦与人生难能分辨的意味。古有《穆天子传》、《汉武故事》,都有现实又有梦;李白有《梦游天姥吟留别》。古人不识梦与现实之分别,但又常觉梦中反比现实轻松,于是一些在尘世中有“剪不断、理还乱”之苦恼的人,宁愿常留在梦中,这本不足怪的。当然曹雪芹写梦,并非全是消极的。他热爱现实,热爱生活,但又深知生活之艰难,于是把他的所遇和理想等等,都写在梦中。一部红楼是梦,大观园生活尤其如梦,这里包含着他的追求与他的感叹,改及他对往昔的回忆。这样看来,曹雪芹知不知道泽庵,好像又无大关系了。说了上面的一切,我们以为对于了解《红楼梦》怎样安排他的情节时间,是大好助益的。
    《红楼梦》是小说,不是历史年鉴。因此寻找它的故事演递的年代,大多只能根据书中对人物年龄递长的交待。有些则需要我们根据书中描写的节令、景象进行推测,或者是其中间或叙及的“又过了一年"等语。关于人物年龄,最可为依据的当然是书中主人公贾宝玉,次之当然是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几个中心人物,这中如元春、林黛玉、王熙凤、贾母等。书中有些人物的年龄也曾确所交待的,而且与贾宝玉的关系亦不为不密切,如薛宝钗、花袭人等;但往往后文无着,故而难以用来推考。
    书中开首即叙述贾宝玉这个人物之前身,乃石头“凡心已炽”欲要入红尘游历一番,“享一享这荣华富贵”,而恰此时为甄士隐梦中所遇。“忽听一声霹雳,有着山崩地陷”,这是小说家惯用的人物出场办法,以预示其主人公出生之不凡:于是我们知道书中第一号人物贾宝玉出世了。从时令描写看,首先是“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甄士隐梦醒之后,则是“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按农历来看,其实当是四月。《礼记·月令》:“孟夏之月,日在毕……其日丙丁。”注曰:“丙,言之炳也。日之行夏,南从赤道,长育万物,月为之佐,时万物皆炳燃。”此正所谓“烈日炎炎”。《礼记·月令》又说:“其炎帝,其神祝融。”此又暗含“炎"字。“芭蕉”,在南方生长季节比较长,1936年版《辞海》说:“夏月,自叶心横出花轴,花不整齐,色淡黄,簇生于苞腋。苞大,色微黄。”“夏月”稍嫌泛,而第六十二回写:“当日又值宝玉生日已到。”题目为:《憨湘云醉卧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众人找不到湘云,后才发现他“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芍药开花在四月。《帝京岁时纪胜》说:
    京都花木之胜,惟丰台芍药甲于天下。旧传扬州刘贡父谱之十一品,孔常父谱三十三品,王通叟谱三十九品,亦云瑰丽之观矣。今扬州遗种绝少,而京师丰台,于四月间连畦接畛,倚担市者日百余茎。游览之人,轮毂相望。惜无好事者图而谱之。如宫锦红、醉仙颜、白玉带,醉杨妃等类,虽重楼牡丹亦难为比。
    《燕京岁时记》也载:“芍药乃丰台所产,一望弥涯。四月花含苞时,折枝售卖,遍历城坊。有杨妃、傻白诸各色。”并强调芍药与玫瑰“是二花者,最为应序,虽加以燃媪之力,不能易候而开,是亦花中之强项令矣"。北京芍药花既开于四月,扬州若有芍药亦不会迟于四月开花,由此得知,湘云醉卧芍药捆,当在四月,而宝玉生辰,亦为四月无疑。而就六十二回写众小姐谈论生日,探春说元春大年初一,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三月初一是太太,初九是琏二哥;袭人补充说二月十二日是林姑娘。虽有重合的,也只说一、二、三月,唯独不说四月,显系眼下正为宝玉做生辰,在四月。《红楼梦》一直对宝玉生辰讳莫如深,故四月亦绝不提。
    二
    应该说《红楼梦》中的许多人物年龄,在行文叙述中并不是都十分准确的。比如人物出场已交待过年龄的有英莲、黛玉、袭人、贾琏、贾蓉、薛蟠、宝钗等,若按问出的后交叙述,常常不全能合榫。如英莲的名字才出现时,于第一回中文字叙道:“(士隐)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而到第四回贾雨村乱判葫芦案时,门子则说:“当日这英莲,我们天天哄她顽耍,虽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岁光景。”若英莲五岁时丢失,过七年十二岁,过八年十三岁。英莲三岁时宝玉出世(甄士隐“一日炎夏永尽……梦至一处……方举步对,忽听一声霹雳”),两年后英莲丢失时宝玉三岁(《红楼梦》文字叙述中均按虚龄),七八年后宝玉当已十一岁了。林黛玉名字出现于第二回:“今如海年已四十……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同回中:“堪堪又是一载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别馆。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因林黛玉哀痛致病,贾雨村“闲居无聊”出来闲步,遇冷子兴二人谈荣国府。“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于是黛玉入京(第三回)。第三回黛玉入贾府后,听王夫人介绍宝玉。则说:“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而当时黛玉年应六岁,宝玉比黛玉大一岁,当只七岁。从书中描写的情节来看,宝玉七岁、黛玉六岁是对的,如此才可能有像后来宝玉所说的“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的情形(见第二十回)。而由此我们得知,从宝玉出生到黛玉进府,三回书已写了七年间的事,这于前面行文叙述的情形也是合榫的。后来所述,皆不具体交待宝玉、黛玉年龄,直到第二十五回宝玉的玉失灵,癞头和尚接过那玉来,长叹一声:“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于此我们明确知道,此时贾宝玉已经十三岁了。贾宝玉十三岁实际不从二十五回始,因为早从元妃省亲时起已写这一年间的事。《红楼梦》第十七回写大观园工程告竣,“贾宝玉试才题对额”。十八回:“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接着贾政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日上元日,恩准贾妃省亲”。接着,“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大监出来先看方向”,“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省亲开始了。元春省亲时,贾宝玉与众姐妹即入园,写诗题额等十分快活。第二十二回写为薛宝钗过生日。凤姐说:“二十一是薛妹妹生日。”第六十二回探春说:“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知宝钗生日为正月二十一日。第二十二回中凤姐曾说:“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由此知薛宝钗比贾宝玉大两岁。为宝钗过生日中,“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你们大家去猜”,看来贾宝玉一班人仍在过节。到第二十三回,贾元春“忽想起那大观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岂不寥落”;于是降旨命宝玉及众姊妹进园居住。贾政遣人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则前面从十八回到二十三回前半回一月方过完,开始进入二月。接下去,“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则正是《西厢记妙辞通戏语》的场合。于是引起林黛玉《牡丹亭艳曲警芳心》等事,这都在春季。三月中浣,即三月中旬的某一天,虽未确指某一天,讲得也够具体了。此后两三回几乎一日一日地写,“过了一日”、“又过了一日”、“自那日见了贾芸”,看来又过了好几日,到第二十五回,“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遂婆进荣国府来请安”,结果凤姐、宝玉受魇魔,宝玉失通灵。从三月中旬,又过了好几日(或六、七天),应已是三月下旬了,具体讲应是三月二十几日。和尚手掌托着玉说:“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在这句话旁,庚辰本有侧批道:“正点题,大荒山手捧时语。”此时宝玉当是十三岁。不过其中所谓“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之语,应泛指年头;因为即使当时已是三月底,也尚不到宝玉生日。第二十六回首段,写贾宝玉按和尚所示,静养了三十三天之后,“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服,仍回大观园去”,此时大约恰与宝玉之生日有些相关。
    总之,这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情形写得十分具体。春天里除了令人痴醉的宝玉黛玉一起讲香芋故事“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有前面已说过的“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又有林黛玉于潇湘馆春困发幽情。夏天里则有堪为千古绝唱的“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关于宝钗扑蝶的描写,又有憾动古今的“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之关于黛玉葬花的笔墨。龄官划蔷、晴雯撕扇、麒麟双星、倾诉肺腑、屈死金钏、大承苔挞等等动人情节,均是这年夏天发生的事。至秋天则有海棠诗社、菊花夺魁、讽咏螃蟹、贾母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及刘姥姥醉卧怡红院的生动描写;接着又有金兰互剖、黛玉闷作秋雨词、鸳鸯抗婚、香菱写诗等情节。第四十九回后则开始写到冬天,那宝琴立雪、栊翠庵乞红梅及湘云、宝玉割腥啖膻,姐妹雪中即景联诗、薛宝琴制怀古诗谜以及晴雯补裘等情节,也是十分感人的。直到五十三回宁府祭宗祠、荣府开夜宴,这一年才算过完了。荣府开夜宴已是又一年的元宵节,新的一年开始了。总括起来,贾宝玉十三岁这一年共从第十八回下半回描写到第五十二回上半回,合起来是三十五回文字,几占全书一百二十回之兰分之一数。当然若按后四十回为补续书说,则曹雪芹所亲手完成八十回稿,三十五回文字则几占二分之一矣。这一年阶段中所写的事情都在大观园中,而且众女儿的生活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尽管其中也有像金钏投井、鸳鸯抗婚等渗透着封建制度吃人、杀人的残酷事件,又宝玉挨打等激烈斗争与对抗;但就总的气氛来说是欢快的、美好的。这当中不仅把众青年的活力、才情充分展示出来了,也对青年人的爱情和幸福追求等做了十分充分地描绘。这一年,可以说是贾宝玉和他的众姊妹幸福、欢快生活的高峰,此后这种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三
    在曹雪芹亲手完成的前八十回稿中,从五十三回以后,又写了一个整年加一个半年间的事。不过写作重点已经大转。如果说前面一年中所写的人物是从元春始至三小姐探春止,当中主要刻画的人物是除宝玉外的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以上三人为重点)及薛宝琴、妙玉等十二钗正册人物,那末从五十四回起至七十回达一年则侧重写平儿及尤氏两姐妹一千人物。这一年的高潮是贾宝玉庆生辰,虽然当中也有湘云醉卧及怡红群芳夜宴等生动场面,但无不渗透着悲凉气味。尤其林黛玉所写的五首七言绝句《五美吟》,更是充满了古今红颜薄命之感叹。以下便是尤氏二姊妹悲惨命运描写,让人感到时世之险恶。这一年中季节景候描写已不大明显,整个都让人感到似在萧瑟秋风的气氛里。这一年内的五十六回,写了南边甄家奉旨进京,书中没交待什么原因。然而后来有七十八回“抄检大观园”情书中贾探春忽然说:“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看来暗藏着甄家的被抄家,因此甄家奉旨进京大约与抄家很有关系。甄家也有个宝玉,无论从冷子兴、贾雨村所述还是南方甄家众媳妇介绍,与贾府的宝玉性情、人品都毫无二致。由贾宝玉做梦梦甄宝玉救梦又梦到贾宝玉,梦中套梦由贾到甄由甄到贾的目的,无非说的是甄(真)、贾(假)宝玉实乃一人,所谓灼“假做真来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但奇怪的是此回中贾母问甄宝玉:“几岁了?”甄府四个媳妇却答:“今年十三岁。”而按《红楼梦》写的年序来看贾宝玉此年当十四岁。这个疑问我们后面再做解答。
     从七十回中部起,即已进入众女儿入大观园后的第三年。七十一回首始便写“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注:此处贾母生日却与六十二回探春所述“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生日不合,亦当存疑),说明此年的春、夏两季在曹雪芹笔下都匆匆而过了。于是从第七十一回直到八十回均写秋天,这十回中果然贾府内外矛盾重重,结果是抄检大观园一片混乱,悽惶惶异兆发悲音;三女联句愈增悲泣,死晴雯、姽婳词、芙蓉诔悲悽含愤;迎春误嫁,夏金桂河东狮怒吼,地覆天翻预示着贾府局面将不可收拾。这确实是一片败落的景象。
    由于认定后四十回为他人所续(笔者倾向于为高鹗补续),因此难以知道在曹雪芹笔下八十一回后将如何写。然而书至八十回大观园兴旺后第二年没有写完却是事实,因此高鹗从八十一回起仍接着这一年写,一直到第九十五回。从第七十回起直至第九十五回这一年间的事才写完,足足用了廿五回文字。
    为了时序衔接,续作者也似费了一些脑筋,除了季节环境描写尽量照应外(后四十回环境景物描写很少,常给人以季节时令不清的感觉),又有第八十四回“试文字”一节中希望给人一些提示。这段文字似乎很繁琐,颇让人有烦闷之感。贾代儒给贾宝玉出了三个开笔题目,一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二曰《人不知而不愠》,三曰《则归墨》。对于《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题,贾宝玉破的是:“圣人有志于学,幼而已然矣。”贾代儒却将“幼”字抹去,明用“十五”。于是引起了贾政一大段话:
     你原本“幼”字便扣不清题目了。“幼”字是从小起至十六以前都是“幼”。这章书是圣人自言学问工夫与年俱进的话,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俱要明点出来,才见得到了几时有这么个光景,到了几时又有那么个光景。师父把你“幼”字改了“十五”,便明白了好些。
    接下去贾政又看宝玉的承题,当看到“圣人十五而志之,不亦难乎”句时,便说“这更不成话了”,看了代儒的改本为:“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鲜。此圣人所为自信于十五时欤。”才较为满意了。看来,这里不过强调贾宝玉当时正是十五岁,因此叫他从此时开始立志于学八股。对于后四十回中写到贾宝玉专心于学八股文,凡读过前八十回的人都甚不以为然,认为不符合这个一向反对八股科举仕途上进的人物性格。我们这里不讨论此题目,只着重于明白后四十回续作者于时序和结构的安排。
     另外与前八十回不同的是,后四}回十分明白地交待了贾元春的生年。突然冒出来的一位迂腐的测字先生说:“甲串年正月丙寅这四个字内有伤官败财,惟申字内有正官禄马……这位姑娘若是时辰准了,定是一位主子姑娘。”于是我们明白知道元春生于甲申年。这样一来,书中一切年代变得清晰起来,结果造成了如姚燮说的人物年龄“书中俱可推算”的情形。如元妃入宫之年:“查是年元春廿六岁,为王夫人廿二岁所生,若宝玉则王夫人三十六岁时所生也。”(姚燮《读红楼梦纲领》)所谓测字算命先生之语出自薛宝钗之口,但话里却不难找出毛病。比如宝钗说:“……这两天那府里这些丫头婆子来说……‘前几年正月,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说是很准。那老太太叫人将元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送去叫他推算。他独说这正月初一日生的那位姑娘只怕时辰错了……”按前八十回所写,第十六回贾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贤德妃”,第十七、十八回写建造大观园,经一个年头后竣工而后省亲。省亲时宝玉十三岁,两年前宝玉十一岁,而今宝玉十五岁,前后满打满算五年;薛宝钗这里说“头几年”即使头四年便可说“头几年”,或者更早“算命”在元春封妃之前,然前八十回文字中却无只字消息反映;况且,像如此浓厚的迷信文墨绝不见于前八十回(亦无算命之类描写)。此外,宝钗说“只怕遇着寅年卯月,这就比而又比,劫而又劫”,又与后文写元春薨于甲寅年末交乙卯年立春后之描写大不合。
     倘若我们且都不计较这些纰漏(前八十回亦有许多不各处),那末,随着元妃生年卒年的明晰,倒给我们排列《红楼梦》人物年龄,事件年代序列提供了不小的方便。比如已知元春生于甲申年、卒于乙卯年,按时历表即可推算出元春活了三十二岁(虚龄)。甲寅年宝玉十五岁,时元春三十一岁;两年前省亲·时宝玉十三岁,元春二十九岁,干支年为壬子;再两年前元春加封贤德妃,时二十七岁,为庚戌年。依宝玉十三岁时为壬子年,则又可推出宝玉生于十三年前庚子年。黛玉少宝玉一岁,生于辛丑年;宝钗大宝玉两年,生于戊戌年,花袭人亦生于戊戌年;史湘云比林黛玉又小些:或亦生于辛丑年而月份小,或比黛玉小一岁则生于壬寅年(书中交待不甚明)。
    现在我们先依次将九十五回以后之年代寻查出来。元妃薨日已交乙卯春,不久宝玉失玉,凤姐设掉包计“冲喜”。是年“正月十七日”,王子腾死于路途,二月贾政放江西粮道,贾母称:“我今年八十一岁的人了。”(以上是九十六回)九十七回宝玉与宝钗成亲,九十八回黛玉死,书中写道:“一日,贾母特请薛姨妈过去商量说:‘……如今宝玉调养百日,身体复旧,又过了娘娘的功服,正好园房。’”按旧时丧礼近亲服丧有九个月功服(九十六回写:“宝玉应照已出嫁的姐姐有九个月的功服,此时也难娶亲。”),宝玉“冲喜”刚在二月以后,元春死于年初,“又过了娘娘的功服”,当已九月以后。从九十六回以后续书不仅写得年代模糊,而且季节时令似前后矛盾。如第九十九回既说宝玉已满功服园房,本应已是秋天,而后又忽说“现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园里尚可住得,等到秋天再挪(指贾母令李纨、探春、惜春等从园内挪进府中——笔者注)。”实际此回后部写贾政到任理事直至周琼代子求亲及闻薛蟠打死张三犯案,应是一年间之事。此年为乙卯年,至一○○回探春远嫁,则应在丙辰年春。第一○一回“大观园月夜感幽魂”已是丙辰年秋天。此回中凤姐说她“虽然活了二十五岁”,则前推二十五年她当生于壬辰年,属龙。此年宝玉已十七岁。一○八回写“强欢笑蘅芜庆生辰”,宝钗生日在正月二十一,显已是丁巳年。一一○回贾母“寿终归地府”,书中道:“享年八十三岁。”按乙卯年贾母八十一岁,丙辰年贾母八十二岁,丁巳年贾母八十三岁,则正合。是年宝玉十八岁。一○九中叙迎春死:“可怜一位如花似月之女,结褵年余,不料被孙家揉搓以致身亡。”迎春出嫁在第七十九回乃甲寅年秋。“年余”之后死似应在丙辰年初。而七十一回甲寅“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第九十六回乙卯春贾母称“我已八十一岁的人了”,贾母八十三岁显系已丁巴春。此数回年代颇混乱,我们只能按贾母年岁计算,以照应宝玉年龄。
    一一○回以后,书中无季候特征。一一二回写“贾政等送殡,到了寺内安厝毕”,按旧时大家族停灵三七、五七或七七,贾母为实陈族长,虽遭乱亦不少于五七,则应已在四、五月间。一一六回贾政议送贾母灵柩回南安葬,亦应在二、三月后;一一八回写“且言贾政扶了贾母灵柩一路南行”,则约在七月(或六月)。一一八回忽写“到了八月初三,这一日正是贾母的冥寿”,实际是照应贾宝玉的考期。因为按照科举制度,乡试在深秋八月,称秋试。于此可知,贾宝玉考科举中乡魁应在丁巳年,时宝玉十八岁。然而这样算来与前八十回照应,却有个很大的差错。在全书开卷第一回里,甄士隐做梦中遇见石头投胎转世,于是贾宝玉出生。甄士隐梦醒之后遇到贾雨村,中秋佳节与贾雨村再次相会,向贾雨村说:“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闹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按明清科举制度,“三年大比”,即子、午、卯、酋年乡试,辰、戌、丑、未年会试。依元春生于甲申年推算,贾宝玉生于庚子年,次年辛丑年,正是会试之年。会试在二月举行,甄士隐叫贾雨村“怍速入都”,正是参加会试,因此说“春闱一战”。第二回追叙说:“雨村因那年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也正说明他是参加会试。乡试在仲秋八月举行,一一八回写过了贾母冥寿(八月初三)就快到考期了,月份合适;但按年头则应在戊午年,而不应在丁巳年。因此如果高鹗续书真有零残原稿作依据,贾政送灵柩回南亦应在贾母死后之次年,即戊午年。此年正逢大比,贾宝玉与贾兰参加乡试,宝玉中举(乡魁)就完全合适了。贾政回南,既安葬贾母灵柩,又安葬秦氏、凤姐、鸳鸯等棺木,又有贾蓉去苏州安葬黛玉之灵,在路途既已拖延,又诸多事务,想来时日不少。等到闻得恩赦复职之讯,则已入冬。一二○回写道:“(贾政)一日,行到昆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雨。”于途中“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这是已出家的宝玉。此回中贾政说:“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这也正合宝玉年龄。此后待贾政复职,进朝谢恩贾宝玉被赏为“文妙真人”,亦当是次年春之事,时为已来年。
     四
    通过我们把书中时序年表排列出来,如果熟悉《红楼梦》情节的人稍加留意,便会发现其中有许多奥妙之处。倘若我们把这些关节和历史故事及史纪年代联系起来,则会有许多巧合,而令人震惊她发现其中必有许多寓藏处。
    首先我们对元春与宝玉的年龄做一番查考。第九十六回说元春“存年四十三岁”,《痴人说梦》纠正说:“甲申至乙卯仅只三十二年,年四十三岁当改三十二岁。”按书中播写,这是对的。但“四十三岁”由何而出?难道续书人连干支纪年都不会推算?据周文康推考元春原型与曹寅长女纳尔苏王妃有关,周氏推测纳尔苏王妃曹佳氏生于康熙三十一年壬申,由此至雍正末甲寅年恰巧四十三岁[1]。此处年代虽巧合,然曹佳氏是否于雍正薨时也同时薨了,并无确证。而且从曹佳氏之子福彭在雍正、乾隆朝都一直受到重用。雍正(实薨于乙卯年)朝结束也并不意味着她“大梦归”。如果查有清一代干支年表,于曹雪芹逝世前则有两个甲申年:一是顺治元年(1644),一是康熙四十三年(1704)。这里出现的“四十三”倒可能被误写,因续书(或写书)伧促,由于甲申年正好在康熙四十三年顺笔写下,而忘记了已算好的年龄。
    现在再顺及说一下,为什么我们只在清代寻找干支纪年?本文第一节所论的“百年”,笔者认为作者实际已将故事发生年代告诉了我们。第五回借宁、荣二公之灵讲其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已历百年”,本朝人称“国朝”已属惯例;第十三回秦可卿托梦,也言“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正透露出作者写书时候距“国朝定鼎”(即清建都北京)已将一百年。如此的巧合,表明作者无论怎样在“朝代年纪”问题上制造模糊,他也是写的当朝故实。而且由家族繁衍,贾宝玉依贾氏辈数:水(源)、人(代)、文(赦、政)、玉(珍、琏、珠、宝玉)、草(蓉、兰、蔷)等,恰合第四代,贾兰为第五代,与曹家入清之后情况正合。
    如果这个被误写的“四十三”仍不足为人凭信,那么则可能还有其他“四十三”之数容易被续作者误写(请注意,这则只能是续书者而不再可能是原作者)。
    这个问题我们暂且存疑,现在再看一下贾宝玉年龄。依续书所写,倘元春生于甲申年(属猴),则宝玉必生于子年(属鼠)。查干支年表,甲申年之后第五年为戊子、第十七年为庚子、第廿九年为壬子、第四十一年为甲子、第五十三年为丙子。宝玉比元春小十六岁,则为庚子年生。查与曹氏家族有关者,曹寅长女于l708年戊子(康熙四十七年)7月生福彭。寅长女曹佳氏生年不详,嫁平郡王纳尔苏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时纳尔苏十七岁。纳尔苏生于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按旧婚姻习俗男比女长一、二岁,则曹佳氏恰生于壬申年(参看前注周文康文,《红楼梦学刊》1990年第三辑),则戊子年(福彭生)时曹佳氏亦恰为十七岁。福彭为曹雪芹表兄,二人交往甚久,雪芹对福彭年纪及性格、家境等情况必十分熟悉;因此《红楼梦》主人公贾宝玉身上亦有福彭影响电非无可能。《红楼梦》第五回元春判词日:“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元春如以曹寅长女(纳尔苏王妃)为原型,从壬申年后推一纪为甲申年,至康熙帝死(壬寅年十一月十三日)为十九年,至雍正元年癸卯正好二十年。今据《江苏织造曹家档案史料》(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编)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初四日曹寅奏:“今年正月太监梁九公传旨,著臣妻于八月上船奉女北上。”知是年曹寅长女奉旨与纳尔苏郡王完婚;然于两年前曹寅是否早已与多罗平郡王家有所接触并议亲,都未可知。纳尔苏于康熙四十年(1701)袭封世爵,想必亦为朝中人等所看重,以曹寅与康熙之关系,两家必早有交往(且纳尔苏为努尔哈赤次子代善五世孙,而《红楼梦》中荣国公贾源之子,亦名贾代善,可以想见曹家对纳尔苏身世之了解。如此,曹雪芹把纳尔苏、曹佳氏及福彭写进书中做原型就不奇怪了)。如此,曹雪芹仍从申年计算,说元春“二十年来辨是非”也就很合理了。当然,这“二十年”之数仍指曹家,曹寅虽为康熙帝(玄烨)做过伴读,关系密切,但一旦其女做了王妃,家族将更红火。“榴花开处照宫闱”,正用《北史》北齐李祖收之女被纳为王妃故事,与元春为妃也正合。另据“李士桢李煦父子年谱》(王利器)载,吉庆《两淮盐法志》卷二十三《官制》条:
    两淮巡御史:康熙四十三年,户部准奏:“两淮盐课事务,请照江宁、苏州织造曹寅、李煦所请。令其各兼理一年。笔帖式等,停其差遣。”又卷二十五《职官》三题名上:“两淮巡盐御史,国朝:曹寅,满洲人,康熙四十三年任。李煦,满洲人,康熙四十四年任……
    又康熙四十三年二月十五日曹寅给康熙奏折:
    江宁织造,郎中臣曹寅谨奏:恭蒙恩赐佥山“动静万古”四大字,臣寅与将军臣马三奇恭制扁额,于本月初七日敬悬大殿之上,率领军民寺僧叩头,欢声振天。
    看来,这一年应是曹寅乃至曹家时运颠峰之年,由此至雍正即位前一段时间,曹家肯定是十分红火的(且又有康熙四十八年曹寅嫁次女为王妃)[2]。康熙帝死雍正即位,曹家即渐不景,雪芹著书时着重于廿年,正反映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并且隐藏着他心中的许多不平。
     关于书中的贾宝玉到底何年生,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可考者出现两个年龄。一是第四十五回中林黛玉向薛宝钗自述身世说:“我长了今年十五岁。”宝玉比黛玉大一岁,应是十六岁。第六十九回为次年事,凤姐说自己不见怀胎“系属兔的阴人冲犯”,而当时只有秋桐属兔的,十七岁。如此算来,贾宝玉亦应属兔,卯年生。另一则是依后四十回元春生于甲申年,又按壬子年元妃省亲,时宝玉十三岁,则推出宝玉生于庚子年,属鼠。然笔者以为说秋桐属兔不过是作者随便凑出来的,不然既是宝玉也属兔,为何又说“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裥一人属兔”?[3]别无根据,我们觉得还是以元春生于甲申年之说为较好。因为从前面我们推考的情形,元春(或元春原型曹佳氏)生于X申年较为可靠性强一些。顺便在此提一句,笔者以为续书者(或为高鹗)只怕是曾有一些旧稿做依据(或者他对曹家情形比较了解),否则不会在纪年上弄得那么准确而肯定。依曹佳氏生于壬申年,十七岁生子福彭,为戊子年,正好曹佳氏比其子大十六岁。往后推一纪成甲申年(元春生年),则到下一个子年庚子又正好十七岁,是年宝玉生。《红楼梦》中说元春与宝玉“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第十七、十八回),笔者以为这其中话中有话,是把原型的曹佳氏(生于壬申年)与福彭的母子关系与书中元春(生于甲申年)与宝玉之间的姊弟关系相混而写的。这书中“母子”二字应是一种提示,因为在书中我们未有看到元春入富前与宝玉情同母子的情形。且其母王夫人还在,对宝玉是十分爱护的,也用不着元春像母亲一样照顾其弟。由此我们推测,生于庚子年者必又与一个人有关,笔者推想这个有关者大约便是作者曹雪芹。
     下面我们再看一看关于生日的描写,以便从中再找些线索。关于书中人物之生日,其实没有一个是与真实(指原型)人物有关的。比如贾氏四春,元春为正月初一,探春为三月初三,而迎春与惜春生日未交待。按推想迎春生日如:写出来,大约是二月初二,惜春为四月初四或初八。因为正月初一为元旦(即春节),二月二日为龙节(龙抬头日),三月三日田鸡扱,四月八日为浴佛节,原来都是节日。《清嘉录》说:“八日为释迦之佛生日”,《帝京岁时纪》:“八日为浴佛会。”看来惜春出家是早定了的。
     再看黛玉、宝钗等人生日。黛玉生日为二月十二日,《帝京岁时纪》云:“十二日传为花王诞日,曰花朝。”书中特点出花袭人与林黛玉同一天生日,把“花朝’的名字都点出来了。宝钗生于正月二十一日,为穿天节。宋庄绰《鸡肋编》云:“襄阳正月二十一日,谓之‘穿天节’,云交甫解佩之日。郡中移会汉水之滨,倾城自万山泛綵舟而下。妇女于滩中求小白石有孔可穿者,以色丝贯之,悬插于首,以为得子之祥。”“穿天节”来自女娲氏补天之说,贾宝玉为补天未用剩下之石,宝钗为补天之女娲,可见两人不相投。宝钗后来生子,也与此节日之兆瑞有关。其他人如贾琏为九月初九,乃重阳节;薛蟠五月初三,五月五日端阳节,薛蟠“不端”也;王熙凤九月初三,未能重阳。巧姐生辰七月初七,乃乞巧日,亦为节。八月初三日为灶君生日,《道经》云:“八月三日为东厨司命真君诞辰。”贾母为一家之主,正合为灶君神。
     关于宝玉生日,据前面我们已推考为四月份,书中交待为“夏日”。第二十七回描写说:“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由此得知,在作者的概念中“芒种一过”方是夏日。也无须再查年历节气表,估计这四月廿六日芒种是作者记忆最深者;此年非与作者自己生辰有关,即是作者写作是书中此一情节时的芒种节。依照书中人物生日均为每月的节日或与节日有关,则我们从四月中查找,应是四月二十八日。据《清嘉录》:“二十八日为药王生日。”注引《府志》:“洙泗巷清真观医学,有医王庙。旧称三皇庙,在流化坊,祀伏羲、神农、黄帝,康熙二十八年改建今所,并祀夏禹。”依顾禄(《清嘉录》作者)说,四月二十八日应为扁鹊诞降之日,后来误沿为三皇生辰。而当时既沿为习,且康熙帝时既同时祀伏羲、神农、黄帝和夏禹,曹雪芹把它写作为主人公贾宝玉生日也就难为周纳了。雪芹在书中对宝玉生辰月日只字不提,其庆芳辰又如此隆重热闹,想见他对此日子之看重,并且很以为不凡。宝玉乃与伏羲氏同辰,他想起女娲补天典故不是很自然的吗?于是此日,一棵顽石诞生了。推想此日必亦为作者雪芹生日,也正因为此日巧为民俗之节,于是一系列以节日为诞辰的人物相连诞生了。
     依照书中人物至关重要者元春生于甲申年,她之卒年乙卯(此年雍正死),时亦正好三十二岁(甲寅年三十一岁);而此年宝玉十六岁。乾隆三年戊午宝玉中举之年,亦正好十九岁。
     此外又有个“十三岁”问题,书中出现凡三次:一为说宝玉年龄,已见前引第二十五回中;二为甄宝玉年龄,出现在第五十六回、(已见前引)。这里或者作者写作中将甄玉的年龄弄错,以为仍在贾宝玉十三岁之同一年;或者隐藏真事,因为他奉京进京正是为抄家,而这一年贾宝玉之原型十三岁;三是说贾兰年龄,第七十八回说:“小哥儿十三岁的人。”此年正抄检大观园。于此又似暗隐有人值“十三岁”时遇抄家,此人是真宝玉。依遗腹子说康熙五十四年乙未曹天佑生,而至雍正五年曹家被抄恰应十三岁。今有人认为曹天佑应是脂砚斋,脂砚斋为雪芹之兄[4],看来曹雪芹生于庚子年是较合理的。如此我们得知,《红搂梦》主人公实在是一个综合许多人愿型重新刻划的人物,其中包括有福彭的影子,也有脂砚斋的部分生平,当然有不少处又为作者曹雪芹的自叙传。
     倘若我们确认曹雪芹生于庚子年(即l720康熙五十九年),则按其卒于壬午年除夕,也正好活了四十三岁。由此对照敦诚诗“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挽曹雪芹》)及“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挽曹雪芹甲申》),“四十”凡两出,均与其丧有关,此不为奇怪了。四十三岁,当然可泛称四十;如若超过四十五,讲“四十年华”没不太确了。据此推考,我们认为曹雪芹约生于1720年庚子4月28目,卒于1762年壬午除夕,存年四十三岁。[5]当然,一切推考都不如确凿的史料来的更准确,况《红楼梦》本身又毕竟为小说,其中无论隐寓真事或纯为艺术创作,都是十分复杂的问题;因此,其中矛盾处仍是不能完全弥合的。《红楼梦》无论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关于年月错杂疏漏附拾即是,有时也常使人难于以某个“年岁”为依据,这也给我们造成了推考的困难;因此也只能仅备此一说而已。
    [1]参看《<红楼梦>后四十回非后人续作的内证及其作者生年月日考》,载于《红楼梦学刊》l990年第三辑。
    [2]史载康熙南巡六次,而曹家接驾暇次。康熙四十三年前后,四十二年第四次南巡,四十四年五次南巡,末次为四十六年。据《尊家档案史料》四十二年、四十四年曹家均曾接驾。第十六回凤姐说:“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由最后一次康熙南巡后推二十年为雍正五年,后推三十年为乾隆二年(丁巳),显然是作者青少年时听家人讲的,表现了对曹家顶峰时期的回忆,作者写书时为造声势顺笔写上。此时作者二十岁左右。
    [3]书中薛宝琴与宝玉同年,又同生日,看来又非仅宝玉与秋桐同岁。
    [4]见孙逊《脂砚斋、畸笏叟、曹雪芹及其关系问题》载《红楼梦学刊》l991年第三辑。
    [5]据中央第一历史档案馆张书才云,他曾去蒜市口访一高姓老人(女),称高姓与曹家为至亲,惜后来老人病故,无法知道更多情况。如高鹗果与曹家为至亲,高鹗多半能知道曹雪芹年龄。他本人如此喜欢《红楼梦》,并为之补全,岂能不对原作者深加了解?且高鹗生于1762年,正值曹雪芹卒年,高鹗二十岁,曹雪芹方逝二十年,时隔方不远,对他的年龄一定较清楚。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1年4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1年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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