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是《红楼梦》中最耐人寻味的人物之一。他生活在温柔富贵之乡,锦衣玉食,饫甘厌肥,轻裘肥马,妖童美婢,应该说没有什么痛苦,可他却无故寻愁觅恨,动辄咳声叹气,仿佛有无尽烦恼让他忧心、痛心。宝钗指责他“无事忙”,说他是“富贵闲人”,但却没有真正领会他内心深处的痛苦。贾宝玉的根本性烦恼和痛苦表现为两个层面:一是生存的烦恼。即自怨自艾,自轻自贱,以出生于富贵之家为不可排遣的痛苦,感叹“‘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一层是面对死亡的无奈与痛苦。当他看到许多可爱、美好的年轻生命无端被摧残,被害,他便五内俱伤,恨不能一同赴死,相怜相慰。也就是说,在大观园这个清净纯洁的女儿世界里,他既自惭形秽,遇到了生存的尴尬,又不忍看着一朵朵生命之花凋零枯萎。所以,他从未有过幸福快乐的生命体验,却不断地看见了一幅幅死亡画面,感觉到了浓重窒息的死亡气息。正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宝玉在繁华丰厚中,且屡与‘无常’觑面,先有可卿自经;秦钟夭逝;自又中父妾厌胜之术,几死;继以金钏投井;尤二姐吞金;而所爱之侍儿晴雯又被遣,随殁。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1](P231) 一、贾宝玉的死亡态度 对宝玉而言,要生存下去,要摆脱生存的困境和尴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死亡。他动辄提到死,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化的死亡态度。他以自己这个“浊物”、这块“浊玉”能生存于清净女儿之间而欣慰,又深感不安、困惑、忧虑。他不愿看到他所钟爱着的一个个生命在他眼前消失,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咀嚼痛苦。第19回当他得知袭人有可能离他而去,袭人又借机规劝时,他便说:“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你的。只求你们看 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的。——等我 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了你们了,凭你们爱 那里去那里去就完了。”[2](P223)这段在袭人看来说得“更狠”的话就是贾宝玉死亡态度的集中概括。他毅然抛弃了千百年来儒家文化对死亡道德化和伦理化的追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死亡的生理现象被淡化甚至掩盖了,相应地,突出了死亡的文化意蕴。中国人面对死亡,首先强调的不是它的自然性,而是其伦理意义。也就是说,死亡应该体现出其道德价值,即“舍生取义”;同时,死亡应该为宗法血缘的家族带来礼义上的荣耀,即“光宗耀祖”。除此而外,死亡便别无意义。贾宝玉不愿“杀身以成仁”,也不想“死有重于泰山”,故而他更厌恶封建士大夫的“文死谏”、“武死战”。他要为情而死,为爱而死,为美丽纯洁的生命得以永存而死。这样的死才是死得其所。在第36回,又是面对袭人,宝玉再一次就死亡观进行了酣畅淋漓的演讲:“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须眉浊物只听见‘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节,便只管胡闹起来;那里知道有昏君方有死谏之臣,只顾他邀名,猛拼一死,将来置君父于何地?必定有刀兵,方有死战,他只图汗马之功,猛拼一死,将来弃国于何地?”“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跟前,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这样的想法,的确石破天惊,离经叛道得可以了。这里的“死的得时”就是死得其时,要“趁”他深爱着的人还在眼前,还是那样美丽健康地活着,然后让自己的生命迅速地静悄悄地消失。又如71回,当尤氏指责宝玉“一点后事不虑”时,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李纨反驳他:“难道姐儿们不出门子”?他又笑道:“人事难定,谁死谁活?徜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随心一辈子了!”所谓“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正是上面的“死的得时”。 在宝钗、袭人、湘云等人拿来苦劝他的“仕途经济”与死亡之间,他宁可选择死亡,也不愿走父辈们选定的仕途经济之路。第34回宝玉挨打之后,诸人前来探视,他便想道:“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些怜惜之态,令人可亲可敬。假若我一时竟别有大故,他们不知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也无足叹惜了。”他对待死亡的这种完全个性化、自我化的态度,很自然地引起了儒家文化的代言人、封建道德的恪守者薛宝钗的不满与指责。98回中,宝玉患病,他正为自己不能随黛玉共赴黄泉痛苦不己:“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难张罗,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把我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为了林黛玉,他动辄要去做和尚,他情愿化鳖去为她驮碑,他要把心掏出来让她瞧,他怎能忍心林妹妹一个人独赴阴冷寂寞的黄泉,况且林妹妹最是怕黑怕冷了。所以他挣扎着带病去实现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这样才“不枉”两人之间的“情分”。但薛宝钗却不允许他在死亡选择上超越儒家的伦常。她立即提出了三条宝玉不能死的根据:首先为了老太太的一生疼爱不该去死;其次为了王夫人的养育不当去死;第三为了她自己的苦心不应去死。显然,贾宝玉的死亡态度和儒家的死亡观发生了尖锐冲突。仅从这一角度分析,贾宝玉的形象闪烁着反抗的光辉。贾宝玉在这种尖锐冲突中最终失败了。但他却以另一种形式表现了继续的反抗——出家,走向了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二、贾宝玉的死亡体验 面对死亡,贾宝玉没有焦虑和恐惧,他从身心两方面体验着死亡。在他的一生中,死亡体验可以分为两类:肉体体验和精神体验,这两方面时时交织在他的生存状态中。就肉体体验而言,由于他生命的痛苦并非来自死亡,所以,即使他一次次濒临死亡,如鲁迅所说的“与无常觑面”,但他的感受并未痛彻心骨,也无死里逃生之感,因此也就没有给他留下铭心刻骨的记忆。小说中第一次描写贾宝玉的生命受到死亡威胁是25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中马道婆施妖述。宝玉突然间头疼起来,“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最后便“不省人事,身热如火”,全府上下乱作一团,甚至连棺材都做好了,只等宝玉咽气,可见已濒临死亡。后经神秘僧道持玉念诵一番,宝玉身体便逐渐恢复了。对这一回描写,郭沫若先生认为是患了“真性斑疹伤寒”,并说这病是为秦可卿送殡时被虱子传染而得。这样的解释或有道理。宝玉痊愈之后,这次经历也就淡忘了,说明肉体的痛苦于他无足轻重。第二次死亡体验应是因挨打而几近殒命。贾政的笞挞是宝玉生来未经的苦楚,他被打得“气弱声嘶,哽咽不出”,“动弹不得”,“由腿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连贾政也觉着打重了。后来将养了一百余日才渐渐恢复。这次挨打,宝玉着实体验了肉体的痛楚,但他同时获得了更充分更丰富的“女儿”们的泪水,从精神上得到了爱的满足,他认为是值得的。贾宝玉的第三次死亡体验是57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当紫鹃以黛玉回南的戏言试探宝玉时,只“见他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问他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上摸了摸,嘴唇人中上着力掐了两下,掐得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这时连“年老多知”的李嬷嬷也说“不中用了”。可见的确要死了。医生的诊断是“急痛迷心”。这次体验较之第一、二次体验对宝玉而言非比寻常。来自于肉体的种种表现毫末毕现地反映了他的精神世界,他的“急”,他的“痛”以及不省人事,“不中用”等外在的行为首次正式向众人,尤其是向林黛玉表明了他的心迹,也自然引起了贾母、王夫人、凤姐等人的警觉。这就是为什么凤姐行施“掉包计”时还心有余悸地向贾母提起这件事。因此,与其说这是一次宝玉肉体生命对死亡的深刻体验,莫若说是他的一次爱情宣誓。他以濒近死亡的种种表现更真实地证明了爱情是他生命的基础,一旦失去林黛玉的爱情,他的生命即将结束。 严格地讲,这几次都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体验。因为真正的死亡体验来自于那些临界死亡最终却死里逃生者。在贾宝玉的生命历程中,能够让他失魂落魄者,不是那些邪魔外道的妖人之术,不是贾政的棍棒,而是林黛玉的猜疑,众女儿的误解,美好生命的无端被摧残。所以,真正让他感受到悲凉之雾、死亡气息的是下面几件死亡事件。也就是说,正是下面的这些人的肉体走向死亡,却让贾宝玉的灵魂对死亡意义体验殆遍。 首先是秦可卿之死。这位贾府里的蓉大奶奶可谓死得其时,赶上了贾家盛时。她不仅生前享尽荣华,死后更是出够了风头,而且诰封“龙禁尉”。他的死是全书的关钮,作者借她之死写出了贾家的势炎,也让王熙凤使尽权谋机变。那么,她的死与贾宝玉又有什么关系呢?读者不要忘了,她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向导,也是贾宝玉人生第一次性体验的老师,更重要的是她名“兼美”——“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贾宝玉从她身上获得了现实世界里无法同时获得的钗、黛极具个性的美感。她还是贾宝玉肉体生命享受向精神契合、感悟的关钮、契机。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解释,她便是由欲向情沟通的桥梁。宝玉从她身上获得生命体验时,已经看到了精神及爱情的灯塔。所以,当他从梦中听见秦氏死讯时,感受是那样强烈、清晰。“只觉心中以戳了一刀的,不觉‘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其次是秦钟之死。秦钟是宝玉的玩伴,也可以说是同窗。他是秦可卿之弟。以宝玉女清男浊论而言,他不当在宝玉喜欢之列。事实也是,全府上上下下几百人,为宝玉所喜欢并乐于结交的男性屈指可数。除过秦钟,再有一个琪官,还有就是北静王爷水溶(姓水名溶,当是“水做的骨肉”了。)。这几位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相貌颇具女儿之态,秦钟则更甚:“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更在宝玉之上”。一见他,宝玉顿时自惭形秽,自比为“泥猪癞狗”“枯株朽木”“粪窟泥沟”,发出“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的感叹。在宝玉看来,秦钟这样的人也是水做的骨肉,不应生活在贫穷寒素之家,更不应早早结束生命。但他“秉赋最弱”,受了父亲笞杖,便一病不起。宝玉为此“怅然如有所失”,即使元春晋封这样的可喜之事,也未解他的心头之忧。直至秦钟夭逝,他自然“痛哭不止”,“日日感悼”,“思念不已”。 秦氏姐弟的死亡,让宝玉在繁华富贵的表象下听到了悲凉的丧音,从而给他以后的生命历程罩上了抹不去的阴霾。秦者,“情”也。宝玉经历了两次“情”(秦)之死。自此而始,金钏跳井、三姐自刎、二姐吞金这一连串的死亡都让他五内摧伤,无法面对。 最令贾宝玉无法忍受的是“悄丫鬟”晴雯的“抱屈夭风流”。晴雯,即“情文”也。她不仅美丽超群,且机伶巧慧,能牙利齿,是贾府丫环群里最有个性、最具反抗性、最易招人怨的一位。她遭人诬陷,无端被逐,实属冤屈。就是这样一位和宝玉并无半点私情,也未曾和宝玉“作怪”(王夫人语)的下贱者,宝玉却无法保护,眼睁睁看着她被从病床上拉了下来,撵了出去,最终抱恨而死。就在这个时候,贾宝玉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以及对这个美好世界的威胁,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降临。晴雯死后,他做了两件事。一是追查告密者。他首先对袭人产生了怀凝,从而对她有了新认识。继而对袭人、王夫人对晴雯的诬蔑给予有力反驳:“美人似的人,心里就不能安静么?你那里知道,古来美人安静的多着呢!”二是表达真挚的怀念之情。他怀着满腔的崇敬、怜惜、疼爱之情,把晴雯比作“透出嫩箭的兰花”、“阶下一株海棠花”和出污泥而不染的芙蓉花。心中的思念无法排遣,他借一篇荡气回肠的《芙蓉女儿诔》加以渲泄。在宝玉所有创作之中,这一篇是最好的,可谓惊风雨、泣鬼神。倾注了他的全部情思心血。这是一曲美好生命被害的挽歌,更是一道讨伐恶势力的檄文。从这篇诔文中,预示了林黛玉的死亡结局。宝玉悼今日之晴雯,实是祭明日之黛玉。他最钟爱的女性留给他的只能是对死亡的体味和领会。 贾宝玉正是从晴雯之死中体验到了死亡世界对大观园清净女儿国的威胁。他越发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及至后来迎春受虐、探春远嫁,看见好端端一个大观园成了人去楼空,榛莽丛生,狐兔出没,萧索荒凉,便一进潇湘馆放声大哭起来,想着“越早些死的越好,活着真真没趣儿。”自此以后,整个贾府,死亡的气息日渐浓烈,宝玉也迷失了本性,变得疯傻,对死亡的体验已不十分敏感,尽管黛玉之死让他不能接受,但他出世思想已占了上风,也就最终走向了看不见死亡的道路。 清代诸联评价大观园的死亡现象,庶几也表达了贾宝玉对死亡的具体体验。他说:“人至于死,无不一矣。如可卿之死也使人思,金钏之死也使人惜,晴雯之死也使人惨,尤三姐之死也使人愤,二组之死也使人恨,司棋之死也使人骇,黛玉之死也使人伤,迎春之死也使人恼,鸳鸯之死也使人敬。”[3](P119)作为生命自然规律表现的死亡现象表现在大观园里,反映于宝玉的感受、体验里,却别具非同寻常的认识意义。作者透过宝玉的眼睛、感受写死亡在大观园里的种种形式,表现了作者的匠心。在《红楼梦》营构的封建末世王国里,专制势力,邪恶势力在灭亡之前散发的死亡气息令人窒息,使一切纯洁、天真、美丽的生命,使人间至情至性的爱情受到了扼杀、摧残、戕害。贾宝玉面对死亡发出的一声声悲悯实是时代的哀音。 三、死亡气息的美学内蕴 从本文上两节的引证论述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红楼梦》从本质上写的是死亡。作者由对一幕幕死亡的个别状态的描写、渲染,最终上升为对死亡作出一般意义的诠释与呈现。当贾宝玉说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这句惊人之论时,当他感觉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时,一种以男人为中心的历史的创造、制度的奠基、文化的建构便整体性地终结、奔溃、解构了。贾府里一切作为终极状态的死亡在宝黛敏锐的感觉里顿现为当下的情景而哗哗飘落。海德格尔就死亡问题的观点是:向死而生。这里的“向”有“面对”“朝向”的意思,我的理解则是渐近。任何生命、事物从存在论意义上说都是向死而生。正是由于直面死亡,生命才愈发显出本真的清晰、鲜活、生动。 “死亡之为终点把生命的弦绷紧了。而生命正是由于有终性造成的张力而成其为生命的。” [4]P95宝黛的生命与爱情就是在死亡中得以张扬并最终走向辉煌,宝玉之区别于珍、琏之流,黛玉之区别钗、袭之类,也正是因为他们开启了死亡的闸门,博击于死亡的腐朽之中,亲历着死亡的当下状态。他们之所以没有了死亡恐惧,则正是由于他们坚实地拥有了本真的生命和辉煌的爱情。他们面对死亡有着充分的准备。贾宝玉的死亡准备就是发誓与大观园女儿世界共存亡,要化灰化烟,陪伴众女儿。“因此,贾宝玉的死亡准备不在于怕死不怕死的盲目性上,而在于与大观园女儿世界共生死的明确性上。这种明确性将贾宝玉的顽石、情种、侍者形象统一在由色而空式的由情入死的生存方式上。” [5]P158而且“贾宝玉由情入死的死亡准备在两个层面上扬弃和剥离了生存的欲望基础,一个是历史层面上的建功立业,一个是生命层面上的传宗接代。” [4]P159这一准备是对男人创造历史的全面颠覆。林黛玉的死亡准备表现为按照时令去葬花,不失时机地流泪哭泣。春花象征着爱情,泪水洗涤着浊世。葬花之于黛玉,哭泣之于黛玉都是生命主体意识的自觉表现。葬花既是对死亡世界中爱情阙如的悲悯,更是对爱情在死亡世界中倔强生长的礼赞。哭泣既是对死亡世界的送葬,更是对生命主体意识的张扬。而且在葬花这一举动上,宝黛可谓心有灵犀,因为当黛玉发出“侬今葬花侬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哀音时,贾宝玉一听便“不觉恸倒山坡上”。而黛玉哭泣更是两人心灵的高度契合的写照。“宝黛爱情的在世形态,由于抽象了色的前提,变成为以泪洗石的凄婉意象。”[5]P171 “在此,爱的快感在双方全然集中体现于泪的痛楚。事实上,无论按照心理逻辑还是生理科学,往往是哭而不是笑成为爱的高潮。”[5]P172 “林黛玉一场泪雨倾盆而下,使天地间顿时变得清新起来,从而使贾宝玉获得沁人心脾的空气,焕然一新地面对沉沦的世界。”[5]P172从而与黛玉携手博击于死亡的腐朽之中。 在死亡的废墟上,一株绛珠仙草傲然挺立,一朵阆苑仙葩灿烂绽放,一块顽石、浊玉经历了泪水的洗涤成为无瑕美玉,璀璨夺目,一场爱情在死亡中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高峰体验。这就是作者描写死亡状态、渲染死亡气息的美学意义所在。颜翔林在他的《死亡美学》中提出了“死亡意境”这一说法。认为营造“造亡意境”是艺术目标这一,“死亡意境”所传递出来的价值取向是艺术作品的感染力之源。《红楼梦》营造的美学境界正是这种“死亡意境”,生命和爱情在向死亡当下状态的逼近中其原生态愈发生动而本真。正如美学家说:“当死亡即在眼前时……世界的所有美,世界审美的多样性,世界感性的美”,会“更加明显地显示出来。”“真理和谬误,善和恶,人生存在的意义也更加明晰。” [6]P115 《红楼梦》中渲染死亡气息,构建死亡结构,营造死亡意境,正是要抵抗死亡,超越死亡,以死亡来显现人性之美,情感之美,让美在死亡中涅 ,入死而生新,最终升华。让读者从死亡感受中产生对美的膜拜。晴雯、黛玉、宝黛爱情正是在死亡中超美绝伦,成了千古难泯的造型。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第九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原文引用下同) [3]一粟.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C].北京:中华书局,1980. [4] 陈嘉映.海德格尔哲学概论[M].北京:三联书店,1995. [5] 李吉力.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 [6]鲍列夫.美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 原载: 《南都学坛》 2003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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