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一书存在着表格统计与使用史料和前人研究成果的失误,反映了当前台岛与大陆学界同样存在着浮躁之风,应予警惕。 关键词 乾隆时期 剧坛 前不久,从书店买回《戏曲源流新论》、《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两本书,系文化艺术出版社于2001年8月出版,作者是台湾的曾永义、陈芳师徒。就我先前的认识,台湾学者的国学根底深厚,研究上与国际接轨也早,无论在方法上还是在眼界上,都能给人以启示。 《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看过之后,获益不少也感慨良多。这本书的优点,不必我赘言,“遍阅曲籍资料,由文献而田野;参考前辈时贤论著,两岸靡不搜罗;由此更坚实她的戏曲功底。而对于论题的立纲建目,她尤其深思熟虑、煞费苦心,务使之无不称无不稳,务使之无不周无不全,因为那有如华厦建构图,丝毫马虎不得”是她的“指导教授”曾永义在序文里给她的评价,美言已到达极致,我再说什么也很难超过这些话。所以,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说一点这本书的缺失,作为补充。下面所说,主要是针对第二章第一节的第一部分,第三章第一节和第二节的第二部分,多与南府的史料和研究有关。 一 表格统计上的失误 本书第三章第一节“宫廷戏曲演员概述”列有三张表格,三张表格中出现的问题各有 不同。 1 . 表一统计“乾隆朝在南府、景山内外学执事太监”(“执事”盖指担任“总管”、“首领”的管理人员),根据是《清升平署志略》第五章《南府景山内外职官年表》。表一列有靳进忠、张文玉、李禄喜、刘安泰、郭喜、于安泰、尤进喜、萧进忠、刘进喜、张明德10人。且不说与上述10人属于同一时段、列于《清升平署志略》同一表格内的荣德、陈进朝、刘德、王腾云、李寿增、王平安、李进忠、吕进朝、李兴和太监在外学出任首领的徐进朝、赵贵福不知道为什么被排除在外,问题还在于,这10人中,除靳进忠、张文玉分别于“乾隆五年”和“乾隆六十年”出任“内学六品总管”之外,其他8人,都是嘉庆、大部分是道光年间出任“内学”、“十番学”、“钱粮处”的“首领”[①]。这8人不仅在时间上不属于“乾隆朝”,而且“十番学”是否该归入“宫廷戏曲演员”,也值得商榷。此表统计的目的设定和删除的标准似乎并不确定。 2 表二统计“乾、嘉时宫廷戏曲演员”,陈芳先生在按语中特意标出时间断限:“案:指生于乾隆年间,至嘉庆十一年(1806)左右,仍在南府、景山中之学艺太监。”表中根据《清升平署志略》的《南府景山太监学生年表》,胪列了演员44人。费解的是,其一,表二标示统计“宫廷戏曲演员”,表中所列却只是“太监学生”,“宫廷戏曲演员”的另一部分———“被选入宫的民间伶人”却被忽略不计,原因不明。其二,时间断限到“嘉庆十一年左右”与本书的研究时段不同,原因和道理并未指出。其三,表中所列是摘取了《南府景山太监学生年表》中“嘉庆十一年”所列名单中有生年记载的43人,另加“道光元年”所列1人(生于乾隆四十七年的陈向荣)。这44人都生于乾隆年间,生年从乾隆二十五年至五十八年的都在其内。且不说生于乾隆五十八年的人有没有可能在乾隆时代学艺,单说《南府景山太监学生年表》中还有“嘉庆二十三年”和“嘉庆二十四年”,也列有生于乾隆十八年至六十年的学生28人,他们和“嘉庆十一年”所列名单中,生于乾隆二十五年至五十八年的人一样,都有可能学艺、献艺于乾隆朝或嘉庆朝,为什么就不被列入表二呢?没有说明。 3 表三统计“南府昆腔演员”,表上列有:昆生16人、武生3人、小生14人、旦20人、老旦3人、净11人、副家3人、末2人、丑6人,总计78人。陈芳先生自言根据是王芷章的《清代伶官传》。由于表三出现的问题与1990年大陆人何时希的文章有关,这里就只能从何时希文章中有异于《清代伶官传》的问题说起。 《清代伶官传》上卷目录中列有“南府时期”“来自苏扬”的伶人80人,王芷章在“例言”中特别说“其所习,概属昆弋”[②]。80人中,生16人、武生3人、末2人、小生14人、老旦3人、旦21人、副3人、净12人、丑6人。其中小生“得儿”有目无文。何时希在《梨园旧闻》一文“南府与升平署”部分列有属于“南府”伶人78人[③],分别行当的统计是:昆生16人、武生3人、末2人、小生14人、老旦3人、旦20人、副家3人、净11人、丑6人。这一统计与《清代伶官传》的不同有五:一是他说这些“乾嘉时期”(直至道光七年)的南府伶人所习“纯属昆腔”,不是“昆弋”,没有说明理由。他把“生”这一行当改成了“昆生”,也没有说明理由。二是他的统计少了两个人———小生“保麟”和净“长生”,原因不明。三是他把《清代伶官传》中属于旦行的“百庆”,归到了小生行内,不知道为什么。四是他把《清代伶官传》的“副”变成了“副家”。五是属于末行的“顺喜”,他给加上姓以后,就变成了“钮顺善”。 在清朝瓦解时,宫廷戏曲档案有一批被太监席卷出宫卖给书肆,幸而被海盐学者朱希祖访求购得,后转让给北平图书馆,这些材料才得以保存至今。30年代,充分利用这批档案进行研究的学者有周明泰和王芷章,他们耙梳整理出《清升平署存档事例漫抄》、《清升平署志略》、《清代伶官传》等专著,把南府、升平署的构成和运作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由于现在图书馆和故宫的档案尚未出版,因此,他们二人这些著述对于我们来说,竟有点像是第一手材料。你只能把它设定为带权威意味的史料文献,要想更改它们,应当根据档案。 何时希的问题很难得到圆满的解释。他不过是照抄《清代伶官传》的目录,当成材料用,并没有作什么研究和辨正,怎么会错抄、臆改成这样呢?可以辩解的可能是四和五,“顺善”与“顺喜”可以说是“形近而误”,“副家”(他可能是想把“副”改成“副净”)和“副净”就算是“音近而误”吧!或者还可以说是排版、校对的失误。陈芳先生表三的内容全部抄录了何时希,因而也继承了他的五项错误。陈芳先生曾自言“现今在乾隆朝之宫中演戏档案几已散逸的情况下,只能勉力借由后世档案资料来考述”[④],不知道何时希的文章是不是“后世档案”?这三张表是不是就是“考述”? 4 第三章第二节,陈芳先生列表展示“乾隆至道光二十九年(1736—1849)以前,知名戏曲演员及其角色行当”[⑤]。这一标示就像是成功的广告,一下子就吸引了我:能把乾隆至道光二十九年前的知名演员排列成表,还能辨明角色行当,可不是易事。大陆那么多研究戏曲的学者,都没有人做到过。看了几遍之后,发现这次还是得从何时希说起。 何时希的《梨园旧闻》中的《梨园十三绝图简考》部分,根据清代李光庭《乡言解颐》中“优伶”部分中对当时名伶的叙述,参照杨静亭《都门纪略》中《翰墨门·诚一斋》的记录、王芷章《腔调考源》的记载,做成了“前代(道光二十九年前,直至乾隆间)名伶”、“当代(道光二十九年见存者)名伶”两表。“前代名伶”表列18人,“当代名伶”表列22人,共计40人。且不说这两张表对“前代”、“当代”伶人划分上的缺少依据,也不说从《乡言解颐》抄录过来就造成了多处错误:抄丢了赵五、马七儿,把胖三妞、三丁儿、毛四变成了胖三旦、丁三儿、李四;还多出一个“卢老”(按“卢老”是《都门纪略》中的“十三绝”之一)。只说他的大胆假设:“萧四,或即沙四”,“大头冠即恒大头”,“柴官儿即才官、池财官”,“孙丑子或即陈丑子”,“马七儿或即马年” ……如果像这样随便地把《都门纪略》、《乡言解颐》、《腔调考源》中出现的人名对应起来,那些做考据功夫的人岂不是太显得愚蠢了?而且,说“大头冠”的“角色行当”是君王帽生“兼黑净”,也不知道根据是什么。 不过,何时希是可以谅解的。第一,他的身份是“著名中医”,“京剧票友”,研究戏曲可以不必要求“专业”;第二,写文章时,他已经76岁,难免会阴差阳错;第三,他是“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⑥],对于梨园的事情,自然可以随便说、随意写;第四,他对自己的假设,用的还是推测的口吻,没有坐实。 陈芳先生所列的表,与何时希不同。她自言是“综合”了《都门纪略》、《腔调考源》、《乡言解颐》“三者”,列了25人的表。表的项目,多了“剧种”一项。看了两遍之后,发现和何时希的表虽然人数不同,但内容同多异少,而且,两者的关连密切。说6人是《都门纪略》中有,另比何时希多出了一个“陈丑子”。当然,列表可以使用他人的成果,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同时认可了他的“大胆假设”?认可了他的随意?何时希在没有写明理由的情况下,认为《乡言解颐》中的孙丑子“或即陈丑子,昆丑”。这“昆丑”的判断不知道根据什么。况且“陈丑子”是“京腔十三绝”之一,既然说“孙丑子”“或即陈丑子”,那么,京腔名伶中怎么会出来“昆丑”了呢?何时希也真真的胡涂了。 ………… [①]何时希《梨园旧闻》,《京剧谈往录三编》,北京出版社1996年版,第590页。 [②]王芷章《清代伶官传》,中华印书局民国二十五年版,第1册,“目录”第1页。 [③]王芷章《清升平署志略》,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六年版,第331—338页。 [④]陈芳《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164页,第172、173页。 [⑤]陈芳《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164页,第172、173页。 [⑥]《京剧谈往录三编》,第493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