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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曲家年谱》金圣叹史实研究献疑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陆林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 《晚明曲家年谱·金圣叹年谱》,是金圣叹研究的重要成果。然受史料知见之限,于金氏有关史实间有语而未确、言而未详之处。本文就疑误、疑缺处试作商补,并对圣叹的交游、堂号、亲属、事迹和诗文系年等问题提出己见。
    关键词 金圣叹 晚明曲家年谱 沉吟楼诗选 事迹系年
     学术前辈徐朔方先生著《晚明曲家年谱》三大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包括明中后期至清初戏曲家三十九人,约二百年间重要曲家网罗殆尽。先生于其中绝大多数深有研究,考辨精细,征引丰富;各谱前之“引论”,更是议论透辟、见解精警的理论文字,故问世之后,极受学界重视。从文献、理论、方法等角度综合评价,视该书为二十世纪中国古典戏曲研究最为重要的成果之一,实不为过。得其沾溉者,绝不只眼下这一代学人,已可预见。然而,百密难免一疏,该书于个别谱主的个别史实之研究,或有未必尽当之处。笔者沉迷于金圣叹史实探索有年,在拜读《晚明曲家年谱·金圣叹年谱》(以下简称“徐著”)时,对其中的史实研究偶有疑惑,冒昧草此拙文,就徐著语或欠妥处试予别解、言而未详处妄加补阙,试图为渐趋冷落的金圣叹研究拾薪助火。为便于对观,行文顺序一如该谱叙述之先后。如有出语不当之处,惟望先生不吝赐教。限于篇幅,凡原谱未涉之金圣叹史实,无论重要与否,皆不在拙文补述之列。
     一、吴兹受其人。“崇祯九年丙子(1636)二十九岁”条下记金氏事迹“作诗《送吴兹受赴任永州司理》”,并据《永州府志》卷十一云“吴朝儒今年任推官”。
     吴兹受,名晋锡,长洲邻邑吴江人。早年入复社,明崇祯十三年(1640)庚辰科进士。因后曾参与抗清,康熙《吴江县志》无传,仅于卷二十八《科举表》中注“仕至永州府推官”而略其于南明朝的最终仕履。其生卒传记向无著录(今人《增订晚明史籍考》、《明清江苏文人年表》仅有其事迹简略记载)。今据乾隆刊本吴江《吴氏族谱》卷十七第十三世小传,得其字号、生卒及著述:“晋锡(原名锡福),士龙长子,字兹受,号燕勒。生万历己亥年十二月十二日,……所著有《半生自纪》、《壬遁奇门》、《玉棹银河集》、《孤臣泣血录》,卒康熙壬寅年七月八日,享年六十四岁。”就公历算,其生卒为1600年1月27日至1662年8月21日,仅得年六十三岁。晋锡南明时以郴桂道加大理寺卿,全楚既失,督师奔滇。因见事不可为,于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1647)削发为僧,间关回里,隐居而卒。死前语其子:“某生不能死国难,死当表我墓曰‘前进士某人之墓’足矣!”族谱卷十一收长洲韩菼撰《墓志铭》(韩氏《有怀堂文稿》、《慕庐文稿》不载),记其镇压民变、收编义军、抗击清兵诸事颇详,文长不录。吴氏自传《半生自纪》今存,所记诸事更为细致。如云“生而多神灵仙缘”,屡蒙乩仙降临,“教以为文之道”,“所师事者不一家”、“所兄事者不下数十家”,既可见晚明风气,又可与圣叹扶乩降坛之举参看。
     吴晋锡既为崇祯十三年进士,按常例《送吴兹受赴任永州司理》即可系于该年(注:司理,一作司李,即推官,掌理一府刑狱之事,明代多以新进士为之。清康熙时废。)。然据《半生自纪》载,晋锡三月传胪后,“以疾不得赴六月大选”,请假回乡,再上京城,只得永州一缺,九月离京,十月抵家。自此至次年正月中旬,皆在经营先人墓葬,“二月朔,余送余父祀乡贤,冠盖云集,称一时之盛云。二三日赴任永州,诸子送至芜湖”。故金诗可能的写作时间是崇祯十三年十月至次年二月,系在崇祯十四年一月下旬前后,或较接近实情;金诗首句“我欲治经今日始”,与其“皇帝崇祯十四年二月十五日”自序《贯华堂第五才子书》亦正合。此年圣叹三十四岁,晋锡长其八岁。
     二、贯华堂是谁斋名。“崇祯十二年己卯(1639)三十二岁”条下第二段云:“圣叹所居名贯华堂,廖燕记之于身后,圣叹季女《悼二侄女》诗亦云‘贯华堂畔长青苔’,无可怀疑。圣叹有诗《贯华(韩住)先生病寓寒斋,予亦苦痁不已》,不得据此否定贯华堂为其斋名也。”
     以上对贯华堂乃金圣叹斋名的辨析,于理欠顺,于事有疑。本来圣叹自述应该更可信,却说不得以此为据;廖燕康熙三十五年(1696)始至吴门(所撰《汤中丞毁五通淫祠记》跋云:“予于丙子岁来吴。”),“访先生故居而莫知其处”,所知之圣叹,多自“读先生所评诸书”得来,却言无可怀疑,故难免给人以于理欠顺之感。就事实来说,有两种事实,一种是今存《第五才子书水浒传》、《第六才子书西厢记》、《选批唐才子诗》最早刊本皆冠以“贯华堂”三字,稍晚的著述亦有著录其或有《贯华堂集》(《赖古堂名贤尺牍新钞》卷五金人瑞小传)、或“字贯华”(《赖古堂尺牍新钞二选藏弆集》卷三金彩小传)者;另一种事实是金氏自己还曾多次提及“贯华先生”(《第六才子书·惊梦》批语“知圣叹此解者,……居士贯华先生韩住”,另有《病中承贯华先生遗旨酒、糟鱼各一器寄谢》等诗)或韩贯华(《鱼庭闻贯》有《答韩贯华嗣昌》),而家人自称其室号为“唱经堂”(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三记:“予尝问金释弓曰:‘曾见潘本《(南华)会解)》否?’释弓曰:‘唱经堂藏此本,今籍没入官矣。’”),知者皆称圣叹为“唱经主人”(《吴江沈氏诗录》卷七载金氏父子友人沈永令《送金释弓还辽》诗题注“释弓,唱经主人子”)、“唱经先生”(刘献廷《广阳诗集》卷下《题唱经先生像》)。故仅就上举两方面事实,实难判定贯华堂为何人斋名。然而,还有以下一些事实似乎可以说明贯华堂号可能不属于金圣叹:
     其一,《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序三自言“见俗本《水浒传》,是皆十一岁病中之创获也”;“十二岁便得贯华堂所藏古本,吾日夜手钞”。十一、十二评《水浒》和俗本、古本之辩,此处无意置喙,只是想说某某堂“所藏”,似非自家所有之口吻;“日夜手钞”,似非自家所有之行为。其二,《鱼庭闻贯》卷首金雍撰凡例交代所辑其父议论唐诗文字的来源,曾言及“寒家壁间柱上,有浮贴纸条,或竟实署柱壁,其有说律体者,又得数十余条”。细检其书,得自“唱经堂”东、西柱或东壁者,有第五、十九、四十三、五十九、七十七条等五段,而得自“贯华堂东柱”者,仅第三十五条“人本无心作诗,诗来逼人作耳”两句。何为“寒家”斋号,似已呼之欲出了。其三,今存清钞本金氏《沉吟楼诗选》,附一圣叹著述书目,共载所著“外书”十三种(包括“第一”至“第六”才子书)、“内书”二十一种(包括易学、佛道之书),数目之丰、记录之细,非知其创作内情者不能办。而就是这份书目,却被总题为《唱经堂遗书目录》;换句话说,在此目编纂者眼里,无论第几才子书都应冠之以唱经堂的。其资料来源,或系辑者据金昌刻《杜诗解》卷首《才子书小引》末附《唱经堂内书外书总目》增补,或系刘献廷得自圣叹子金雍,或系沈氏子(参下文)得自圣叹女法筵,可信度极高。其四,“长青苔”之“贯华堂畔”或非金家事。圣叹有一子三女,子为金雍,季女名法筵。故法筵所撰《悼二侄女》诗,所悼者必为金雍次女。其诗曰:“贯华堂畔长青苔,寂守孀(徐著页730引作“香”)闺扃不开。梁燕旧时曾作伴,不胜哀怨一飞来。”(《吴江沈氏诗录》卷十一)金雍生于明崇祯五年(1622),清顺治十八年(1661)七月圣叹遇害,家产籍没、妻子留边时,金雍始二十九岁,已有两女,自在情理之中。问题是,如果年稍长而又未至及笄之龄,则须与其父一起发配,其死当在流放地,荒凉之宁古塔无所谓“贯华堂畔”;但假如次女其时尚幼(完全可能),按照规定“子女之抱持者不解”(《辛丑异闻》),则可幸免押解。故其长成后,仍可嫁在苏州。其“寂守”之“孀闺”,按常理应是大家居所;但韩氏是其外家(注:金雍岳父韩俊,与韩住当为兄弟行——取名皆以“亻”为旁。),金二小姐又不当嫁至其家。据当时情境猜想,或许是在家难发生后,唱经堂内已无一人一物,年幼的二小姐被托付给韩俊。其成人后,外祖父为其择嫁,不幸丈夫早逝,因种种原因夫家难居,只得退居韩宅。至于“贯华堂”,可能是韩氏兄弟共有之堂号(如未分爨,此为常见现象),悼诗中“长青苔”、“扃不开”始有可能。就已知文献来看,不知此种解释于情于理,是否可以差强人意。
     至于为何金批《水浒传》、《西厢记》、《唐才子诗》刊行本皆标以贯华堂三字,是否会出于这样一些原因:始于纪念《水浒》“古本”之提供者?曾参与有关批评(除已见上引者外,另《鱼庭闻贯》有《答内父韩孙鹤俊》(注:内父即岳父。凡涉亲属,皆以整理者金雍身份或口气称呼,此系《鱼庭闻贯》通例。古今多不明此,选圣叹致堂兄金昌信,皆照题为《与家伯长文昌》,始作俑者为周亮工辑《尺牍新钞》。)、金诗有《人日孙鹤携酒过看予新选唐人律诗……》)?金、韩两家相距甚近,且为通家之好(参金诗《病中见诸女玩月,便呼推窗一望,右怀贯华》后两句“今夜一庭如积水,关窗塞户两衰翁”)、姻娅之亲,贯华堂是其最为常居的批书之所(金昌《叙第四才子书》云圣叹批书“每于亲友家素所往还酒食游戏者,辄置一部,以便批阅”;另民国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传·金人瑞传》即云其“常踞贯华堂上讲解经义”,“常踞”措辞最为矜慎)?抑或韩家曾资助过有关三书的刊行(不然何以其它各书未冠此号)?不得而知,假想而已。此外,“贯华先生韩住”与“韩贯华嗣昌”当即一人,此人号贯华,或名住,字嗣昌,以字行;或原名住,后名嗣昌。此种猜测,与事实即使不中,当亦不远。
     三、朱茂暻事迹补述。“崇祯十四年辛巳(1641)三十四岁”条下第三段云:“作诗《送朱子庄赴任宜春》。”并引《宜春县志》卷六曰:“朱茂暻,字子庄,秀水人。崇正十四年令宜春。”复据同卷《职官表》著录“又云十三年任”,而无辨析。
     秀水朱氏,为江南望族,在明末清初政界文坛声名甚著,仅以与朱茂暻密切相关者论,便有明万历状元、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其祖父朱国祚和清康熙弘博、著名学者、诗人其从侄朱彝尊(国祚长子大竞,为彝尊祖;三子大治,为茂暻父:彝尊应呼茂暻为堂叔)。作为名门显姓之子弟,茂暻在明末亦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其于崇祯十一年曾拜访过尚名花无主的江南名妓柳如是。柳氏作《朱子庄雨中相过》七古记其事,诗载其集《戊寅草》,中有四句曰:“风流已觉人所少,清新照耀谁能俦。高山大水不可见,骚人杰士真我谋。”可谓深相赞惜。陈寅恪撰《柳如是别传》时,认为“其诗颇佳”而全文过录,并从曹溶《静惕堂诗集》辑得《送朱子庄北上赴选》、《送朱子庄令宜春(时携广陵姬同行)》和《挽朱子庄》三题,复从道光《宜春县志》“名宦”门录出茂@④传略:“朱茂暻字子庄,秀水人。崇祯十四年令宜春。(寅恪案,表作“十三年”,传作“十四年”,相差一岁。疑传有误,当从表为是。)精勤莅治,剔奸戢豪。性喜延揽,与诸生课文品题,竟日无倦色。”(参见陈著中册第354-356页)此外,于子庄生卒、字号、功名、仕履并无多言。今据清咸丰刊本《秀水朱氏家谱》“世系表五”,得其简历如次:朱茂暻,字子庄,号旭序,生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府庠生,崇祯九年(1636)乡试七十三名,十三年(1640)会试一百八十名、廷试三甲一百六十九名(与《明清进士题名碑录》著录正合),次年“辛巳选授江西袁州府宜春县知县”(故其任职宜春之准确时间当从传为是),十五年(1642)充浙省乡试同考官,次年罢官归;南明朝曾报升兵部职方司主事,未赴任。卒于清顺治四年(1647),仅得年三十。其死因据陈著所引曹溶《挽朱子庄》五古诗第二首所云,乃是“服药媚红颜,终为悦己死”。像这样的暴死,家谱中当然是讳莫如深的,只是在清初尚被文人雅士视为风流韵事而津津乐道。如此世风、如此官吏包容或构成的末世王朝,怎能敌得过那来自大漠的蓬勃向上、豪气逼人的铁马金戈;更别指望在清人定鼎之后,偷安苟且的南明小朝廷能够翻盘了。
     四、境哥、元景非一人。“清顺治二年乙酉(1645)三十八岁”条下记金氏“作诗《外甥七日》、《喜见境哥》”,第二段在引李重华《沉吟楼遗诗序》“外孙元一、元景,慧且博,有先生风。幼受书母夫人,与余酬唱,相厚无间,故得悉征其残书”一段后,认为“元景当即境哥”。
     固然古人于字号乳名之用字,常有同音随意置换的现象。然上文中,外甥系指姊妹之子,从前诗“乱离存舍妹,艰苦得添丁”可知,乃圣叹妹妹之子,当即小名境哥者;外孙乃女儿之子,具体说来,是圣叹小女的两个儿子(李重华序中所谓“先生”是指金圣叹,“母夫人”是指金法筵)。从辈分上看,境哥、元景乃两代人;从亲缘上说,元一、元景应称境哥为表舅,故境哥与元景当无可能是一人。
     作为金圣叹的外孙,元一、元景虽为沈氏子(法筵嫁吴江沈氏,参见下文第十二条),在当地人眼中(李重华亦为吴江人)却颇有金先生的风范。其实,这不仅表现在资质才学的“慧且博”,在重风骨、讲气谊方面,亦远承金门之传。元一名培祉(1676-1743),号大坤,国子监生,为法筵长子,生平事迹不详;元景名培福(1682-1738),号乐溪,为法筵季子。人称其“平居无事,恂恂似无他奇,及当患难死生之际,则一种敦悫恳挚之性,有非人所能及者”。其受业师因事下狱,“平昔缟纻交皆坐观,无一借手;即二三周亲亦徒扼腕叹,莫可如何也。惟公以一身周旋其间,晨夕具橐zhān@⑥,不少懈怠”。业师遇难后,培福“又为之具棺敛,醵金归葬”(清活字印本《吴江沈氏家传》)。据《吴江沈氏诗集》卷十载,此人便是以大逆论斩的“戴褐夫”戴名世(1652-1713)。培福于师收尸归葬之举,颇与其从曾祖沈永启独理业师金圣叹后事相似(参下文最后一条)。看来其赴义敢为,既秉承了金氏遗风,又流淌着沈氏的血脉。只是曾贵为进士、官编修的戴名世,对圣叹并无好感。他认为《西厢》是“导淫之书”,《水浒》是“杀人之书”,而金圣叹作为“读书秀才,乃将此等大书深刻,为之赞叹批评,惑人尤甚”,并说圣叹“以凶终,夫亦可以见天道矣!”幸亏载此言论的戴著《忧庵集》(见第一四九条)生前从无刊本问世,否则冒死伸以援手的沈培福,见其如此痛诋自己外祖,不知会做何等感想。
     五、王道树、刘逸民事略。“顺治六年己丑(1649)四十二岁”条下第一段引金氏《圣人千案》自序“己丑夏五,日长心闲,与道树坐四依楼下,啜茶吃饭,更无别事……因据其书次第看之……同其事者家兄(注意:不作家伯——陆按)长文、友刘逸民”等文字后,注曰“道树,王伊也,字学伊”,于刘氏未予介绍。
     言道树为王伊极是,只是谓其字学伊则不确(系沿现代俞鸿筹《沉吟楼诗选》读后记之说),其事迹亦未涉及。其实,在金氏友人中,除了王斫山,便数与王道树最为亲密了。在圣叹著述中,有十余处提及王道树。他曾参与金氏多种创作和批评。两人有“同学三十年”的深厚友谊,金氏视其为诤友(《鱼庭闻贯》第三条)。因已撰专文探讨金氏与所交诸王之关系,故此处只略说几句:王道树,原名伊,改名学伊,字公似,号道树,长洲人。明代大学士王鏊裔孙,圣叹挚友王瀚亲弟,现代昆曲大师王季烈九世祖。生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卒于康熙四年(1665)。明诸生,鼎革时因世受国恩,不愿剃发易服,从此隐居苏州西郊胥庄,终生不入城市,是一位不见有关专书记载的明遗民。民国石印本王季烈《yǐn@⑦庐未定稿》卷一《重修胥庄享堂记》、《胥庄屏迹图记》等文有其传记资料,陈乃乾编《清代碑传文通检》早有著录,只因以王学伊为传主姓名,故从未被研究金圣叹交游者所注意。
     刘逸民,事迹罕见。《国朝松陵诗征》卷三载丁彪《送刘逸民之楚》诗,或即其人。经查光绪《长元吴三邑科第谱》,卷一顺治二年吴县诸生第九名为“潘隐如(刘逸民,丁酉)”;次查民国《江苏通志稿·选举志》,卷二十“清贡生·顺治朝·苏州府”有“潘隐如,吴县人,十一年监贡”;复查《长元吴三邑科第谱》,卷二举人顺治十四年“北榜”载“潘隐如(逸民,本姓刘,吴)”;再查民国《吴县志》,卷十四《选举表六》顺治十四年举人一栏有“潘隐如(逸民,本姓刘,顺天中式,遣戍)”。综合各家著录,可知其名隐如,字逸民,本姓刘,庠姓潘(此或可为圣叹庠姓张作一旁证,其实这一现象在清初江南极为普遍),吴县人。顺治二年(1645)诸生、十一年(1654)监生、十四年(1657)顺天北榜举人。所谓“遣戍”者,当是指其因牵连丁酉科场案而于次年冬发配尚阳堡(参《阎港丘先生年谱》康熙四年条内引方拱乾《大方广佛华严经墨迹》跋。该经乃“同罹诸君子”三十四人于发配出关前在京合钞,中有“刘隐如书一卷”),其后行踪待考。遭此难者与金圣叹相关之人,还有吴晋锡三子兆骞。
     六、《渊明抚孤松图》作者。“顺治七年庚寅(1650)四十三岁”条下记金氏“作诗《题渊明抚孤松图》”,未及该图作者;另言“据第六句,诗作于明亡后第六年”。
     查金氏《沉吟楼诗选》,于“七言绝”得《题文彦可画陶渊明抚孤松图》“逸诗”一首,可知所题《渊明抚孤松图》出自文彦可之手。文氏名从简,字彦可,晚号枕烟老人,长洲人,文征明曾孙。据清钞本《文氏族谱续集·历世生配卒葬生》,其“生于万历二年甲戌十二月十九日,卒于顺治五年戊子六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五”,故生卒为1574.12.31-1648;为“崇祯庚辰廷试贡士”,即明崇祯十三年(1640)贡生。例得学博,不赴选,入清隐居为遗民(故《国朝耆献类征初编》收其传于《隐逸》,今人《明遗民传记索引》失收)。文彦可在明末清初文化史上有两点值得一说:一是崇祯十一年(1638)苏州承天寺僧人掘井得《心史》手稿,系交文彦可保存,陆嘉颖录副,张国维刻印,始得流传;一是其先人自征明以下,祖嘉、父元善皆为书画名家,彦可“传其家法而少变,书则兼李北海,画兼云林、叔明”(张庚《国朝画征录》)。
     《题渊明抚孤松图》诗为“后土栽培存此树,上天谪堕有斯人。不曾误受秦封号,且喜终为晋逸民。三径岁寒唯有雪,六年眼泪未逢春。爱君我欲同君住,一样疏狂两个身”。据“六年眼泪未逢春”将诗系于此年固无不可,然既知画出文氏之手,此处“六年”是否有可能与其有关呢?例如另首《题文彦可画陶渊明抚孤松图》便是似乎兼赞画者和被画者而作:“先生已去莲花国,遗墨今留大德房。高节清风如在眼,何须虎贲似中郎。”(后两句似暗讽鼎革之际缙绅士夫无忠义之心,否则何须“虎贲中郎将”才能保卫社稷。)如果非要坐实“六年”之所指,考虑到文彦可卒在顺治五年,是否可能写于六年之后(1654年)?睹画思人、怀念逝者而悲从中来,再加以适度或过度的艺术夸张(圣叹时常好此),写出“六年眼泪未逢春”之句,不是没有可能的。草此数句,以备一说,实不敢言顺治十一年之必是而顺治七年之必非也。
     七、《西城风俗记》杨跋时间。“顺治十二年乙未(1655)四十八岁”条下记“杨复吉为跋《西城风俗记》”,根据是此跋末署“乙未初夏,震泽杨复吉识”。
     杨复吉跋《西城风俗记》今存者为《昭代丛书》本,然此《昭代丛书》并非张潮原辑、康熙三十六年至四十二年诒清堂刻甲至丙集本,而是道光年间续辑、二十九年刊别集本。过去笔者曾据后一刊行时间认为杨跋于道光十五年乙未,其实这与系于顺治十二年乙未一样,前后均整整错出一个甲子。杨复吉,字列欧,号慧楼,吴江震泽人。乾隆三十七年进士,截取知县不谒选。张士元《嘉树山房续集》卷下有传,然未载生卒年。据近人张惟骧增辑《疑年录汇编》卷十二“生乾隆十二年丁卯,卒嘉庆二十五年庚辰”(参《明清江苏文人年表》),可知其生卒为1747-1820(二十六岁中进士)。其跋《西城风俗记》之“乙未初夏”,应定在乾隆四十年(1775),时年二十九岁。所辑《昭代丛书》稿本,今藏中科院图书馆,《西城风俗记》收在“新编五十种”内(参《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丛部》)。
     八、王斫山其人。“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四十九岁”条下记金氏“评点《西厢记》在今年或略后”,在征引金批《西厢》第三本第二折《石榴花》“吾友斫山王先生,文恪之文孙也……今与圣叹并复垂老,两人相怜如一日也”诸批语后,指出“斫山,名瀚。明内阁大臣王鏊(1450-1524)之裔孙也”;另于《引论》中曾注“斫山(前内阁大臣王鏊的孙子瀚)”(页700)。
     文孙是旧时对他人之孙的美称。言王瀚是王鏊(谥文恪)之孙,始于金圣叹“文恪之文孙”之说,经俞鸿筹“文恪之孙”(《沉吟楼诗选》跋)而几成定论。徐先生已细心地发现实际上的不可能(鏊生于1450年,圣叹生于1608年,相距约一百六十年,后者友人一般不可能为鏊之孙),在谱内审慎地注明瀚为鏊之“裔孙”,惜对瀚与鏊之关系及王瀚本人未有确解或详述,以致圣叹史实研究中的这一问题,尚无重大突破。
     无论是从文学批评,还是从生活交游看,王瀚都是金圣叹最重要的友人。圣叹在其著述中,曾数十次提及此人名号。据不完全统计,金批《水浒》,分别于第二十、四十二、六十一、六十五回,四次引述“吾友斫山先生”的大段言论;在金批《西厢》中,更多达二十余处。此外,《沉吟楼诗选》中亦有《为斫山题菊花》、《斫山喜食鹅戏为绝句嘲之》七绝;《鱼庭闻贯》收有《与王斫山瀚》两篇。今从多种史料钩稽出其人基本情况,因已撰专文阐述,故以下仅对其概貌略加勾勒:
     王瀚,字其仲,号斫山,别署香山如来国中人。王鏊五世孙,王学伊二哥。约生于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长于金圣叹两岁左右。明末吴县附例生,入清隐居,康熙八年(1669)尚在世,卒年侍考。其艺术才能,除了金氏著述已涉者,还擅长丹青。明末清初吴门释中英曾撰《赠王其仲居士》诗,赞其“画图吞吐山河影”(见顺治刻本《灯传集》所收中英《龙华院稿》)。同邑诸生金俊明(1602-1675)评其画“山水秀润,能集诸家之长,而别具风旨”(民国盛@⑧辑《清代画史增编》卷十六)。与圣叹交往三十余载,亲如兄弟,互相服膺,切磋诗法(《鱼庭闻贯》),“赌说快事”(金批《西厢·考艳》),参与批评《西厢记》。所著有《斫山语录》“行世”(金批《水浒》第二十回),未见流传;断章片语及逸诗一首因附丽于金批《西厢》、《水浒》而尚可得见。
     至于在金批《西厢》中为何会出现以“文孙”之典(出《尚书·立政》)指称挚友王瀚,笔者倾向于这是一个在传抄、刊刻过程中造成的笔误。因为金氏不可能不清楚王斫山为何许人。具体说来,“文孙”当为“玄孙”的形近之讹。玄孙有两义:一指自身以下第五代,据《尔雅·释亲》“曾孙之子为玄孙,玄孙之子为来孙”,瀚实为鏊之来孙而非玄孙;另一义指远孙、裔孙,即远代子孙,语出《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及而玄孙,无有老幼”,而称瀚为鏊之远孙应不为错。
     九、沈起其人。“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四十九岁”条下记金氏“评点《西厢记》在今年或略后”,第三段是征引《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一沈起《学园集》按语“与金人瑞相善,故熏染亦深……其所见解,颇与世所传人瑞六才子书议论相近也”一段文字,文后未涉沈起事迹。
     沈起(1612-1682),字仲芳,原名方,浙江嘉兴人。崇祯十年师从查继佐,遂常伴左右。二十八岁为诸生,乙酉削发弃世,为东禅寺僧,法名铭起,改字墨庵,世称墨公。传记见曾王孙《清风堂文集》卷四(《沈公塔铭》)、黄容《明遗民录》卷十、孙寰镜《明遗民录》卷二十四(名沈方)等。据沈起撰其师《查东山先生年谱》,继佐崇祯十二、十三年(1639、1640)曾两至苏州,尤其是后次,“先生胜集吴门,风雅照耀,海内遐企”,得交诗歌选家姚quán@⑨(圣叹好友,参见下条),两人“志趣极合”(《东山外纪》卷二)。此行沈起如随侍,“与金人瑞相善”或即始于该年。故在现有史料条件下,系其人于顺治十三年(参《明清江苏文人年表》),虽无甚可堪挑剔之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从沈起师从、著述、秉性看,其与圣叹相善绝非偶然。如:查继佐是位戏曲家,还曾改编过《西厢记》,沈起参编过士子考试“程墨”多种、自编《临秋集》等(金氏有《程墨才子》、《小题才子》),自著《大易测》、《春秋经传引》、《测杜少陵诗》、《宗门近录》(金有《通宗易论》、《左传释》、《杜诗解》、《圣人千案》);好奇尚义,亦曾于“谒文庙”时戏弄郡邑官员皆“怵惕”的直指使者;治学“通经史百家言,不拘笺注,能自出意解,皆成确论”;为文“拔新领异,探幽抉奥”,“文势纵横,不可方物”(参曾王孙文)。
     十、何时与阎氏父子“作诗为别”。“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五十一岁”条下记金氏“正月,阎若璩及其父来游,作诗为别”,并于下第一段引道光张穆编著《阎潜丘先生年谱》记载阎若璩于顺治十五年(1658)“以病尝就医镇江,特延李宝应叔则先生偕行……长洲金圣叹闻而访焉,语辄诎,逡巡别去”;于第二、三段引金氏《阎子牛叟游邓尉,有怀故园梅花,因送之归学山》、《同姚山期、阎牛叟、百诗、乔梓滞雨虎丘甚久,廿三日既成别矣,忽张虞山、丘曙戒、季贞诸子连翩续至,命酒,重上卧石轩,快饮达旦,绝句记之》、《牛叟阎子游元墓,有怀故园梅花,因送之归学山》、《同姚山期滞雨虎丘》等诗为证。
     据所列资料,此处实际上讲的是两件事:一是据阎氏年谱,圣叹于此年曾至镇江访若璩;一是某年春季在苏州西北郊邓尉(山名,在苏州府城西郊七十里光福里;因后晋郁泰玄葬此,一名玄墓,康熙时避玄烨讳改元墓)、虎丘(上有悟[金诗钞本误作“卧”]石轩、生公台、千人石诸名胜)先后与阎修龄(字再彭,号牛叟)、若璩(字百诗)、乔梓、丘象升(字曙戒)、象随(字季贞)昆季和姚佺(字山期)、张养重(号虞山)等人观梅、欢会。前事是否确有,虽从圣叹著述中尚未找到佐证,但亦不宜轻言其无;后事据有关当事人的诗作,今已可确定发生在顺治十八年辛丑一、二月间。如康熙刻张养重《古调堂集》收有《粤游春别》,诗前小序曰:“辛丑正月,再彭观梅光福。二月,余与丘子曙戒有粤行。道出姑苏,相遇于虎丘,置酒言别。同集者姚山期、金圣叹、曙戒弟季贞、再彭子百诗,暨镜怜校书。”此序较之金氏诗题,提供了两个新信息:一、阎氏父子“观梅光福”乃在辛丑即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它有助于将引《阎子牛叟游邓尉……》及《牛叟阎子游玄墓……》的创作月份明确下来;二、同年二月,张养重和丘氏兄弟始“道出姑苏”,得与金氏诸人相遇。那么,联系金氏诗题中“廿三日既成别矣……快饮达旦”云云,可证虎丘欢会事在顺治十八年二月二十三至二十四日晨,即“哭庙”之后约二十天。此外,钞稿本丘象随《西轩纪年集·辛丑集》有五言叙事诗《泛虎丘》,详细歌咏了其事始末,其中“侧身迎左檐,有客美风度。殷勤达姓名,金子宿所慕。旧交与新知,一心欢参互。……一杯犹高拱,三杯率真素。盘礴相欢呶,忘形无礼数。逼侧舍扁舟,复陟山高处。席地借佛堂,……鹤涧东窗布。山暝静逾深,竟夜酣盘踞”诸句,可见圣叹风采。至于此次虎丘欢会与金圣叹之关系及所交诸人之基本情况,笔者已撰专文评述(注:参拙文《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欢会——金圣叹晚期事迹探微》,《南京师大学报》2000年第6期。),此处不赘;想要强调的是,阎修龄、姚佺、张养重皆为明遗民,且前两位与圣叹友情甚笃。另徐著言张氏著有《一家言》(当据《阎潜丘先生年谱》),据乾隆《山阳县志》卷二十一《列传三·文苑·明》张养重传,该书为其侄镇世撰。
     十一、金昌序《杜诗解》时间。“顺治十六年己亥(1659)五十二岁”条下记圣叹“族兄昌为序《杜诗解》”,又云“另有《叙第四才子书》作于圣叹身后”。
     此处言《叙第四才子书》作于圣叹身后自然不错,而说顺治十六年己亥金昌序《杜诗解》则未必尽妥。1986年版周采泉先生著《杜集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版)认为署为“顺治己亥春日”书的金昌《杜诗解》“才子书小引”因有“不讳”、“身后”及“能不痛哉”等嗟叹之词,故“作于圣叹逝后甚明”。笔者认同周先生的观点,并补充几点愚见:一,金昌序曰“兹暮春之月夕,仆以试事北发”。据乾隆《吴县志》卷四十七《选举·贡生》,金昌为顺治十三年岁贡,后此果有“试事北发”之行,当为赴北闱举人之试。清代乡试在子、卯、午、酉年(故顺治十三年后仅有十四年丁酉、十七年庚子两科,参《江苏省通志稿·选举志》),一般无于己亥“北发”之理。二,此篇“小引”短短五百余字,有八处直接提到《杜诗解》的作者,但从不言及“金圣叹”三字,而是无一例外地以“唱经”代之,似其时金氏其名已不能提起,而此时不当在己亥年。三,金昌序曰“今唱经年亦已老,脱真不讳,是亦为人生之常;而万一其书因以一夜散去,则是不见者终于不得见也”:说此话若在己亥,则圣叹仅五十二岁,“脱真不讳”尚不能称为“人生之常”;若非遭籍家流放之惨,即便“不讳”临身,亦不至于其书遂以“一夜散去”。四,有不少史料可证《杜诗解》于顺治十六年远未写成,固然序写于成书之前古今不乏其例,然结尾“殊未知诸子将何以为之所也”云云,似此书已结集待刊矣。
     另徐先生言金昌《叙第四才子书》“作于圣叹身后”甚确。叙中除了提及人皆知晓的绝命辞外,尚有“兹淝上归”一句可资为证。淝上指合肥(清为庐州府治所在县,今为安徽省会),古称淝水,今为肥河。查嘉庆《合肥县志》卷十六《职官表》“国朝”训导康熙朝第四任即“金昌苏州人”。虽历任具体时间均缺署(康熙《庐州府志》同),按常规其离任总也应在康熙四年后吧。
     十二、三女法筵其时当未有家。“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五十三岁”条下记金氏“五月,寓三女家,校订《选批唐才子诗》”,并以《葭秋堂集》金序“弟自端午之日,收拾残破数十余本,深入金墅太湖之滨三小女草屋中,对影兀兀,力疾先理唐人七律六百余章……方沥米作炊,而小女忽患疾蹶,其势甚剧,遂而再见迟留,因遣使迎医”为证;复据《吴江沈氏诗录》,考得“沈重熙字明华,号六书……。其妻法筵,圣叹之三女也”。
     以上所引,不知可否理解为是指金氏是至已嫁之法筵家中整理己作。自接触《葭秋堂集》顺治十七年金序以来,笔者便一直心存疑惑:如说法筵已出嫁,何不云“三小婿家”?且出嫁似应居吴江沈家,而何以仍在长洲乡下(金墅,旧镇名,位于苏州城西北四十五里处之太湖东北岸,清属长洲县,今属吴县通安镇辖)?“方沥米作炊”、“因遣使迎医”,均为主人、父亲语,不似客人、岳父语;“忽患疾蹶,其势甚剧”,又颇类少儿高烧痉挛昏厥之症。故若云已嫁,于心难安。然而,如说法筵未出嫁,身为其父的金圣叹,何以要云深入“三小女”草屋中,不如径说“深入金墅太湖之滨草屋中”顺情合理也。至读李真瑜先生有关大作(注:李真瑜《吴江沈氏文学世家女作家汇考》,《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第一辑,中华书局1993年版。)所引吴江《沈氏家谱》,始知沈重熙(1650-1722)妻法筵“生于清顺治八年(1651),卒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十一月二日,年五十四岁”。据此,可知顺治十七年法筵年方十龄,不应已嫁(已聘则完全可能)。那么,辛丑家难时又何以能逃脱与母、兄一并发配的厄运呢?此或许与其恰巧寄居于远离苏城近五十里、并“深入金墅太湖之滨”的荒村草屋有关,或许因其瘦小孱弱差可混同于“抱持者不解”之列?此等猜想,殊乏自信,恐怕只能是旧疑未释、又添新疑之假说而已。
     知道金法筵之生年,于其父诗文和事迹系年,或有小补之作用。徐著于“校订《选批唐才子诗》”之事下的第四段,引录了《吴江沈氏诗录》金法筵小传“七岁能诗,圣叹爱之。为赋左家娇女惜余春之句”等文字。其实全诗尚存,名《暮春早坐,小女折花劝簪,谢之》,见《沉吟楼诗选》“七言律”。如将此诗即此事系于顺治十四、五年间,与事实或有差距也不会过大。
     十三、陈定斋太仆其人。“顺治十八年辛丑(1660)五十四岁”条下记金氏“二月,作诗贺人得子”,并引其《陈定斋太仆辛丑春初索得雄,正值普门诞日,是日郡县恭接今上登极诏书适至,赋诗纪瑞》五言律为证。引文后未涉陈定斋其人。
     据《天启崇祯两朝遗诗初集》自序落款“陈济生定斋谨识”,定斋为陈济生(1618-1664)之号。此人字皇士,长洲人。因其父仁锡(1579-1634)曾官南国子祭酒(谥文庄,故上引诗题下原有双行小字注“文庄藏书悉在潜确居”云云),济生于崇祯十六年荫官太仆寺丞。入清隐居为遗民,门人私谥节孝先生。陈济生是清初重要的诗歌选家,在明代遗民文学史上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独纂《天启崇祯两朝遗诗初集》十卷、合纂《诗南初集》十二卷,与卓尔堪所纂之《遗民诗》十六卷,合而成为有清一代收罗明遗民诗歌最为集中、亦最为丰富的诗歌总集三鼎足(“两朝遗诗”首二卷亦有一些是死于明末者,此另当别论)。陈济生的交游中,有两人与金圣叹颇有关联:一是《诗南初集》的合辑者吴江徐崧(1617-1690),一是曾合刻《游洞庭诗》的昆山归庄(1613-1673)。前者是圣叹之好友,后者视金氏为邪鬼,人际关系有时竟会如此错综。
     “普门诞日”此处当指观世音诞,释氏《法华经》有“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苏州旧俗,相传二月十九日为观音诞辰,郡人竞游支硎山,士女联袂进香(参明代吴县令袁宏道《岁时纪异》,清代吴县顾禄《清嘉录》)。《清史稿·世祖本纪》载世祖遗诏玄烨“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而据同书《圣祖本纪》“二月癸未,上释服”,即位在二月三日(1661年3月3日)。十九日诏书到苏州,时间亦无忤。
     陈济生是昆山顾炎武(1613-1682)的三姐夫(清代钱邦彦《校补亭林年谱》“万历四十一年”条注:“先生女兄三,……次适陈皇士济生。”),但此儿却与顾氏无血缘关系,且并没有因了生日祥瑞而交上好运。据乾隆《长洲县志》卷二十八《列女》载,此子名树葵,妾胡氏生,“阅二载,济生殁,遗孤甫离襁褓,氏保全之甚苦而力。及长,为延名师教训。甫成童,入黉序,以品行自励”,也算是不辱文庄公之家门了。
     十四、沈永启事迹辑补。“顺治十八年辛丑(1660)五十四岁”条下记金氏“四月,以哭庙案被捕,解送江宁,七月十三日(公历8月7日)被害”,于征引文献第二条曰“据《松陵诗征》卷三,沈自继子永启至南京为圣叹殓葬”(当据《明清江苏文人年表》)。文后未涉沈永启其人。
     沈永启(1621-1699),字方思,号旋轮,吴江人,是圣叹平生交游的重要人物,金氏佚诗《题平丘沈君善木影》,即是为其父自继(1585-1651)撰(注:参拙文《金圣叹佚文佚诗佚联考》,《明清小说研究》1993年第1期。)。乾隆吴江袁景辂辑《国朝松陵诗征》,于永启小传后引“周笠川”云:“方思性颖敏,诗文词皆立就,师事郡人金采。采以事株累,系江宁狱。他弟子皆避匿,独方思往询候。采被刑,殓其遗骸,复奉棺置所居吴家巷家庵中,人重其气谊。貌古朴,喜禅理。即之若悃愊,与之谈诗文,辄若悬河,倾注不竭。”此即为“永启至南京为圣叹殓葬”之由来。说此话之周笠川,名廷谔,字美斯,约生于康熙九年(1670);永启为其乡前辈,“引为忘年交”。得自于当事人之亲口,故其转述应是可信的。圣叹与方思之交,在金氏著述中亦有记载,《沉吟楼诗选》“五言律”有《雨夜喜沈方思见过》,赞之为“高士”;《鱼庭闻贯》有《与沈方思永启》,称之为“先生”:可见圣叹待之,当是亦徒亦友者。康熙五年(1666),年方十九的大兴刘献廷移居吴江,其后成为瓣香金氏者并与金雍为友(见《广阳杂记》),不知与永启是否有关。只是在其《广阳诗集》中,既有《题方思先生小像》,又有《题唱经先生像》,似乎在暗示着刘继庄“心折”金圣叹(全祖望《刘继庄传》附论),除了思想方面的认同外,亲友之间的绍述也可能起着一定的作用。
     平心而论,虽然《金圣叹年谱》远非是徐先生《晚明曲家年谱》中用力最多之作(只是首册“苏州卷”的附篇),但如将该谱置于金圣叹研究领域来看,仍不失为金氏史实研究方面最重要的成果。笔者上面疑误试补的诸条,除了极个别为偶然笔误(如《西城风俗记》杨跋时间)外,多数均属金圣叹研究中人皆不详或详而未说之事,并非先生专有的缺失。这似乎说明了在古典文学界颇带普遍性的一个事实:尽管几十年来有关研究论述众多,然对其人其事的史实探索,却是弱中之弱,对一些基本问题尚无大致的了解。这种研究现状,在某种程度上已制约了金圣叹研究的深入。譬如,倘若笔者说周亮工曾参与刊刻顺治十四年“醉畊堂藏板”本《第五才子书》,“腰斩”《水浒》的讨论双方可能都会觉得这是无根之谈;如果再指出金圣叹与近十位复社成员有过交游、并与多位关系至密,可能有人更要认为是信口开河了(注:《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第五卷《金圣叹》:“吴县、长洲及苏属各邑数以百计的复社文人,金圣叹都没有与之交游的记载。”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21页。)。只是这些在笔者看来都是不争的事实,有兴趣者可对今后有关拙文予以关注(如果能够发表的话)。文献、史实方面的探微、揭秘、发覆,或者有人视之为小道,其实它不应该是与文学研究毫不相干的事情。
     附记:笔者与徐先生向无一面之雅,出于对前辈学者的敬重,拙文之先后数稿皆寄呈请教。不仅多承先生鼓励,并蒙邀参加“浙江大学明代文学国际研讨会暨徐朔方先生从事教育和科研活动55周年纪念”。如此高风雅量,在赞扬则眉开眼笑、商榷则咧嘴龇牙的当今学界,不知可否以一段佳话视之。
    原载:《文学遗产》200201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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