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读“笔会”,见有栾保群《从<景清刺>看<琅嬛文集>手稿本》一文,怀疑八千卷楼旧藏本并非张岱手稿,举两证。一、没有公认的张岱墨迹手稿比对;二、据“上海古籍”影印的《石匮书》“景清传”原文与“文集”对校,两者大体全同,少有异字,最重要的是“文集”中的“铅”字都作“铦”。并加发挥,畅论“铅刀”不能杀人,因疑八千卷楼旧藏“文集”是否手稿。其实《八千卷楼书目》也只说是抄本,未定为手稿。是否手稿,也没有什么大关系,反正没有送到拍卖场上去,是否手稿关系不大,读者见仁见智,大可任意评说。影印《石匮书》未见,不知底本是手稿还是传抄,是否可作可靠校对的典据。反正都没有什么关系,用不着“心颤和苦恼”,否则当年抄家没收之际,岂不早已晕厥了么? 我之定“文集”为宗子手稿,有以下几点根据。 一、同时前后买得的张岱《史阙》,也是个稿本。二者同出一人手笔无疑,所用同为半叶八行的黑格竹纸稿笺,书名、作者款式如一。所不同者,《史阙》为写在稿纸上而撕作不同宽窄的散条,然后按类贴在簿子上。初入手时是六册零乱的账本,后经旧友曹先生有福重为装池,条状的零页,一一被揭下喷水、压平,拼成整页,恢复书册原状,历时经月,始得讫工。明人著书,往往令抄手(不只一人)用不同白纸或格纸,抄录资料,然后自加整理、写定。如祁彪佳撰《守城全书》,即用此法。《史阙》亦然,不过张岱用不起抄手,只能自写资料,自行编缀而已。 二、一九八五年浙江古籍出版社版张岱《四书遇》,底本系浙江图书馆藏棉纸蓝格恭楷钞本,系周左季藏书。书眉夹签皆出宗子手。书前并影印白棉纸(原夹书中)的宗子手书“寿王白嶽八十”诗。是公认的样本,与《文集》出同一人手无疑。 三、我有《劫余古艳》一书,二〇〇八年四月大象出版社出版,中收《瑯嬛文集》稿本书影数页,“景清刺”诗在焉。其中“铅”字明晰无误,不容置疑。“铅刀”的故实,无论是贾谊弔屈原的“铅刀为铦”,还是班超的“铅刀一割”,都说的是反话,张岱的用此典,也无非是说景清所怀的“利器”不过是如铅刀之类不中用的傢伙而已。这点“微意”,鲁迅是明白的,但不能要求于刘大杰之类的老实人,要花许多功夫说明“铅刀”的无用。因《劫余古艳》印数较少,不多为人知。所收宗子手稿凡三页,俱见反覆修改状况,此其为手稿之证也。 多年前何满子兄曾介绍研究张岱之某君见访,欲借此“文集”稿本一校,当即检出付其携归以校所编《张岱文集》。后此书出版,蒙见赐一册,序言中似未说及据稿本参校事,或亦未信其为手稿之故。又友人曾请以张岱数种付之影印,因数书装池不易,一付印人,将失旧样,而今日装治好手更无其人也。久欲写“张岱四种”文,无暇着笔,今乃先成此短章,以为喤引,亦书缘也。 二〇一〇·八·二十二 原载:《文汇报》2010-09-1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