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罕见地刊发中国社科院施爱东博士5万字的长文《韩寒神话的史诗母题》,将韩寒挑战应试教育、当代文坛、社会政治,以及与对手的网战、与女性的关系,都对应于英雄史诗的叙事套路:征服魔界、征服他族、征服美女。文章一经发表,迅速引发热议。 对于论文的解读,网友迅速分作两派,喜欢的表达着强烈的喜欢,厌恶的表达着强烈的厌恶。由于论文过长,许多网友难以卒读,因而产生明显误读,有网友甚至以“社科院发力倒韩,韩寒看来大势已去”,或“清华大学称韩寒是天才少年”这样的标题来扩散介绍此文。 此文大意为:韩寒的成名史,就其内在结构来说就是一部当代英雄史诗。英雄史诗的结构和母题都是相对固定的,英雄形象主要从英雄成长、英雄人格、英雄业绩三个方面加以塑造。英雄成长一般遵循“特异诞生—孤独童年—迅速成长的少年时代”的生长轨迹。英雄人格中最大的优点是超凡的勇气和能量,最大的缺点是伟大的愤怒及其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英雄业绩则固定地体现为英雄征战。在韩寒神话中,这个天才少年曾先后挑战三个越来越强大的“魔界”:教育、文坛、政治。韩寒的伟大愤怒与他征服“魔界”的成功业绩紧紧结合在一起,其人格的种种矛盾,以及性别魅力,都只能用神逻辑来解释。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维护韩寒神像,本质上是为了维护一股以韩寒为核心的年轻力量,维护他们心中的自由主义幻象。 网友“洛之秋”质疑说:“我其实对韩寒的话题已经毫无兴趣了,让我惊讶的是施爱东的文章怎么可以刊登在《清华大学学报》上?除了题目看上去有点学术派头,整篇文章从立论到结构,哪里能和正儿八经的学术论文沾边?以为带脚注就是论文?”论文责任编辑桑海解释说:“从民俗学或神话学的角度看,这显然是学术论文,算是解构一个神话个案吧。此文方法比较素朴,但材料和分析扎实严谨,而且文采很好。我开始也担心不像学术论文,还曾试图建议作者增加点理论性什么的,但转念一想,只要是扎实的学理探讨,写得更好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部分网友对一些人身攻击的评论表示担忧,施爱东则借用顾颉刚的话回复说:“欢迎一切评论,人身攻击也可以是一种研究的材料。世上没有无用的材料,只有不懂材料的眼光。这些材料可以用来研究网民的情绪、行为,以及传染、分类等等。”在这篇论文中,作者即大量引用了网友的评论,并对评论类型进行了数据分析。 以韩寒支持者的精神领袖“破破的桥”为代表,许多网友指责施爱东选择性地使用了“被污染的材料”,有恶意丑化韩寒的倾向,对此,施爱东回应说:“恰恰相反,我采用的基本都是韩寒父子及其支持者的言论,论文的惟一偏颇,是没有引用一句方舟子的话。” 不过,施爱东并未掩饰自己的立场,他说:“本文对韩寒现象的批判立场确实是预设的。有了这个立场,自然就会搜集与此相关的资料,忽略与此无关或立场相左的资料。所有立场鲜明,观点明确,论据充分的文章都是这么写的。我在文章最后一部分也提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史诗,也都是这么唱出来的。甚至法庭上的诉讼和辩护,一样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材料是真的,选择哪个材料,不选择哪个材料,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只能按照我的需要来。” 有网友对这种预设立场的学术态度表示愤怒,认为“这是对历史学赤裸裸的挑衅”。对此,浙江大学历史系陈新教授评论说:“这篇论文可以划入后现代史学,即愿意表达自我倾向与理论预设,以示对学术的虔诚。事实上这也是对‘客观’的一种追求与呈现,不矛盾,神话学与知识社会学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作者对自我理论基点的展示,估计许多人接受不了,至少不习惯。以后习惯就成自然了。”桑海对此表示认同:“也许不存在没有立场和预设的史学,只有努力掩饰和忽略立场的史学。所谓后现代史学,无非是看破了这一点,然后有意地把立场透露出来。正如后现代文学作品的元叙述,把作者的位置暴露出来。” 陈新进一步阐释说:“学术立场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有时候并不是我们意识到了的立场,而是日常生活中已经潜移默化让你形成了的相对稳定的立场。当表达自己具有主观性的时候,其实不也正在追求客观性么?这就是在实践层面做到了,因而可以继而思考‘实践’与‘现实’的关联,进而引入你对‘未来’的预期如何左右实践。人们的认识过程总是包含经验与理性的方式,经验有往理性的通道,也有往比喻的通道;理性有往逻辑的通道,也有指向信仰的通道。神话、史诗、历史、文学之间的关系如何,原来的界限在何种程度上可分离和融合,的确是当代的问题,需要当代人阐释。”对于大批读者的误读误解,陈新感叹说:“在接受史学的问题上,看来还得作者持续努力。” 在全国有影响的学术刊物首次介入争论,施文是不是能成最后定论,我们将拭目以待。 原载:《中华读书报》(2013年01月23日01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