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关于散文,我们已说得太多。队伍的浩荡庞杂、身份的微弱模糊、疆域的变幻不定……似乎谁都可以对散文“拉杂”一番,却又常常力不从心。那么不如退到文学的边缘,让我们重归常识。本版即日起推出红孩“散文闲谈”专栏,就散文写作的基本问题,“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由于工作关系,二十年来,有机会阅读了大量的散文。应该说,今天的散文创作不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自然,随着阅读量的不断增加,散文的视野也就随之开阔,不论出版的个人散文专集,还是多人组合的选本,以至报刊发表单篇散文,都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选择的标准。换个说法,当下出现散文热,热在哪里?什么样的散文是好散文,好的散文有无明确的标准?当前的散文和过去的散文,包括同国外的散文相比较,其得失在哪里?这些问题对于任何一个散文创作者和研究者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中国出现当代散文热,决不是孤立的偶然的文学现象,它既有着历史的原因,也有着社会的直接原因。作为有着悠久历史的散文国度,我国自先秦以来,直至清末,历代都有散文大家的出现,成就最为突出的是“唐宋八大家”。上世纪初,随着白话文的蓬勃兴起与新文化运动的历史变革,白话散文同小说、诗歌一样以其崭新的姿态登上了新文学的舞台。在二三十年代,以鲁迅、周作人、梁实秋、林语堂、郁达夫、朱自清、沈从文、丰子恺、巴金、冰心、萧红等作家为代表的创作群体迅速崛起,他们在以小说、诗歌进行创作的同时,还积极投入到散文的创作,以至后来有的作家在散文创作上的成就远超出小说和诗歌。建国后,我国的散文成就远不如小说和诗歌的影响大,直至刘白羽、杨朔、秦牧的散文风格形成,才使散文的地位有所提升。“文革”结束后,文学样式最先受宠的是诗歌和小说,到了八十年代初,报告文学以其不断干预生活的姿态开始火爆,几乎与小说、诗歌并驾齐驱活跃于中国文坛。但是,反观散文的发展,我们会发现在长达十几年当中,散文竟成了一只丑小鸭,被晾在文坛的一个死角里。人们不禁要问,散文怎么了?其实,散文并没怎样,它的失语,主要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散文创作始终津津乐道的坚持传统模式———“歌德式”。而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对“文革”“反右”进行反思,控诉,进而随着西方文艺思潮的进入,思想出现了空前的大解放。这样,人们怎么能继续钟爱散文呢?再者,那时从事散文创作的作家也很有限,散文创作在一定意义上似乎是少部分人的专利。即使到了“寻根文学”“朦胧诗”的后期,散文仍然不肯革命,依然抱着传统不放。因此,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的十余年,与其说是读者冷落了散文,倒不如说是散文冷落了时代。当代出现散文热,准确地说是从“汪国真、席慕容、三毛热”后开始的,其直接背景是经过十余年的伤痕、反思、寻根后,沉重的话题已经逐渐让人烦躁不安,甚至有些令人生厌。特别是在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发表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风起云涌极大地刺激了新闻出版业的改革,各种星期刊、周末版,青春、女性刊物以及电台、电视台的直播、对话、休闲、娱乐板块的推出,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文化市场,使得过去靠笔杆子吃饭的人们一下变得眼花缭乱起来。在这些出版物中,最适合人们表达情感和引起共鸣的莫过于散文、随笔。 当代散文热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着很大的不同。上世纪初的散文热主要热在作家身上,以鲁迅为代表的作家大都是精通中西文化的学者、教授,是纯文人的热,是新思想的热。当代散文热热的不仅是作家,而且也热大众,尤其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有一些非文人(如官员、明星、老板、打工者等等)也都投身到散文写作的队伍里,而且还有广阔的市场。他们进入散文天地,更多是为情感的宣泄,也有部分是为赢得虚名。因此,我们现在可以把散文创作看作是文化产业中的组成部分,靠这个“产业”,可以养很多人。说白了,散文创作已经开始商业化。 商业化写作问题肯定很多,但面对那么广泛的写作群体,我们必须把这种现象看作是社会一种文明进步的表现,也许这种潜在的价值我们今天还不能完全看得清楚。尽管如此,对于当下的散文热,若一味盲目追捧,显然无益于散文的健康发展。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散文的创新问题。任何一种文体,都要不断地进行创新,从文言文到白话文可以说是二十世纪文化变革中一件最为激动人心的事情。以目前散文创作中出现的一些文学观念看,我觉得创新的意义远没有完成,有的甚至将散文的发展方向引向歧路。试想,一篇散文写上万八千字、两三万字,使劲往里边塞公共材料,那样的作品能有多少艺术性呢?像“文化散文”的提出本身就略显荒唐,请问:谁写的散文是没文化的?二是散文的大众化问题。散文进入商业化,必然会使散文在更多的读者中得到普及。而要使散文普及,这就要求内容要新鲜,风格要多样,能够给读者提供更多的知识和情感的信息。同时,在表现形式上要有时代感,尤其是语言要体现现代语感并传递美的意蕴。当然,在文化分流的今天,不同的人群对审美肯定有着不同的追求,但前提必须是真情的表达。散文上的造假,将面临直接失去读者。当下的散文创作已经明显带有小说化、贵族化倾向,“亲情故事”越多,反证生活越发缺少亲情。三是作家的心态问题。作家进行创作,至少有三个不可回避的选择,其一是对情感的表达,第二是对艺术的追求,第三是对经济的需要。除此,还有当官的需要,个人价值的需要,个人自尊和社会认同的需要。本来狭义散文主要是指我们过去所说的叙事和抒情散文,但精明的读者会发现,翻遍大小报刊,很难找到几篇精彩的篇什。为什么呢?一是难写,二是没人相信。所以,作家们主要写散文的同门文体———随笔和杂文,这类文章不用采访,写作自由,而且容易引起读者注意,非常适合市场性强的报刊。因为市场需要量大,稿费也就随之升高。由此不难看到,如今真正潜心从事散文创作的作家并不是多数,而整天忙于写作散文的其实只是散文的影子。这就是散文界散文热背后的真实写照。 原载:《文学报》2015年7月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