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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楠 墓誌釋文 唐故朝議郞行馮翊郡司兵參軍徐府君墓誌銘并序 季弟朝散大夫檢校尚書金部員外郞上柱國浩撰 姪璹書 府君諱浚，字孟江。其先東海郯人，因官家會稽，今居河洛。府君即銀青光祿大夫、洺州刺史諱嶠之府君之元子。其家風祖德，碑表詳焉。府君童穉善屬詞，十七明經高第。性不茍合，罔沽名以明光；跡在同塵，且晦息以藏志。僶俛常調，俯僂安卑。一命宣州參軍，再遷陳州司法。時太康縣有小盜剽刦，逮捕飛奔，廉使急宣，州佐巧抵，非辜伏法，十有餘人。府君利刃鉶鋒，剛腸正色，決綱不問，釋纍勿疑，全活者盈庭，頌歎者織路。累在艱疚，備極哀毀，傷感鄰里，義激人倫。選授絳郡錄事參軍，夏縣有巨猾，頗爲時蠹，訕上則郡守不能制，附下則邑吏莫敢言，惡以養成，罪以貫稔。府君密察刻問，明刑勦絶，人到于今稱之。及爲馮翊司兵參軍，蓋芬芳藹然，上下知仰矣。公德量惇大，體氣閑和，巨海納於眾流，慶雲被於群物，脱略細故，深懷永圖，濟義不以利回，周仁不以刑放，故室有好事，家無仗物。至於製作侔造化，興致窮幽微，往往警策，蔚爲佳句。常與太子賓客賀公、中書侍郎族兄安貞、吳郡張諤、會稽賀朝、萬齊融、餘杭何謇爲文章之遊，凡所唱和，動盈卷軸。前後調選，必超等夷。吏部侍郎席公、苗公、達奚公，皆懸衡激揚，膝席禮接，良有以也。嗚呼！積德不壽，懷才無命，天乎不仁，君子其病。春秋五十八，天寶十載四月十一日遘疾，終于馮翊官舍。粤既望庚午遷神于洛陽，八月己未廞柩于樂城里第，庚申歸窆于偃師縣首陽原，祔先太夫人之塋，禮也。嗣子頊、琯、瑒等，年未羈貫，痛深荼蓼。藐是孩啼，切汜毓之常子；依然墟墓，得晉獻之從先。詞曰： 德發祥，生才子。性溫克，文載美。曄春華，澹秋水。一擢第，四從仕。位未高，問不已。善罔壽，仁何恃。陟彼崗，祔崇邙，松檟千秋永相望。 墓誌拓片：  墓誌概要： 1998年洛陽偃師市南蔡莊村北出土，《書法叢刊》1999年第4期首次刊布（30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9年7月刊行初拓單行本，收入《中國歷代名碑名帖精選系列》。後趙文成、趙君平所編《新出唐墓誌百種》（西泠印社，2010年，204-205頁）再次收錄，並附釋文，然未加標點。胡可先《徐浚墓誌考述》（《吉首大學學報》2000年4期，11-15，34頁）附簡體字釋文，并就主要人物和墓志所见吴越文学团体文体加以研究。 箋注： 【姪璹】璹即徐璹，徐浩長子，薛氏夫人所生。《徐浩夫人侯莫陳氏墓誌》云“吏部（徐浩）娶河東薛氏，生二子，長曰璹，次曰現。”徐璹幼傳徐氏筆法，又長於鑒定法書。今觀徐璹所書《徐浚墓誌》，楷法、佈局皆與其父徐浩酷似。《法書要錄》所收《徐浩論書》（又見朱長文《墨池編》卷二，題爲徐浩《書法論》，盧輔圣編《中國書畫全書》本，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225-226頁，《墨池編》篇末較《法書要錄》多“汝曹年未弱冠”數句，尤見叮嚀子弟之殷切。）即徐浩向徐璹等子弟傳授筆法的文章。《張彥遠《法書要錄》引《徐浩古蹟記》云：“臣（徐浩自稱）長男璹，臣自教授，幼勤學書，在於真、行，頗知筆法，使定古蹟，亦勝常人。”（人民美術出版社，1984年，123-124頁。）此爲徐浩晚年給唐德宗所上奏疏，意在推薦其弟子竇臮、竇蒙兄弟及自己的長子徐璹擔任內府别書人。其後德宗批准了徐浩奏疏，任用了徐璹等人。見於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其卷二“論鑒識收藏購求閲玩”篇云：“建中四年，徐浩侍郎自云昏耄，奏男璹、前試國子司業兼太原縣令竇蒙、蒙弟簡較户部員外郎汴宋節度參謀臮，並皆别識。敕並用之。”（人民美術出版社，1963年，33頁）徐璹所書碑誌詳見胡可先《新出徐浚墓誌考述》，《吉首大學學報》2000年4期，12頁。徐浩及徐璹父子兩代共用“會稽”二字印爲收藏印，見於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三“敘自古公私印記”（43頁） 【家風祖德，碑表詳焉】今所知天寶十載徐浚去世之前的徐氏前代碑誌有《唐高行先生徐師道碣》，賀知章撰銘、姚奕撰序，徐嶠之書丹。見趙明誠《金石錄》卷五，中華書局，1991年，121頁。 【府君童穉善屬詞】徐氏家族自徐師道開始以文學知名，徐浚自幼長於文章，當時繼承徐氏家族的傳統。 【十七明經高第】徐浚卒於天寶十載（751），終年五十八歲，以此推算，當生於武則天延載元年（694），十七歲則爲唐隆/景雲元年（710）。其年書法家、收藏家武平一知貢舉，徐浚於武平一下明經及第。武平一曾爲徐氏家族作法書收藏目錄，其序言即《法書要錄》所收《武平一徐氏法書記》。參考史睿《唐代法書鑒賞家的譜系——從武平一到司空圖》，《高田時雄教授退休紀念 東洋學研究論集》，臨川書店，2014年，220-236頁。又，徐浩與徐浚相同，也是明經出身，見《舊唐書》卷一三七《徐浩傳》，中華書局，1975年，3759頁。 【太康縣】據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八“陳州”條，太康縣屬陳州管轄，屬緊縣，南至陳州州城宛丘城七十里（中華書局，1983年，212-213頁）。 【累在艱疚，備極哀毀】此即徐浚爲其父徐嶠之服喪，據《徐浩神道碑》，當在開元二十四年（736），見王昶《金石萃編》卷一〇四（《石刻史料新編》第一輯第三册，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77年，1743-1744頁）。徐浚任宣州某曹參軍、陳州司法參軍皆在此前。以上兩職皆爲從七品下階。 【絳郡錄事參軍】絳郡即絳州，天寶元年改州爲郡，故知徐浚出任絳郡錄事參軍在天寶元年以後。此職爲從七品上階，較之宣州某曹參軍、陳州司法參軍高一階。此後墓誌沒有關於徐浚任官的記載，當是終於此職。較之父祖，徐浚所任官職大致相當，多爲下級地方官職。安史亂後，徐浩受到肅宗寵任，兄弟子侄皆因此昇任中級官職，然徐浚卒於此前，沒有來得及分享徐氏家族的榮耀。 【室有好事，家無仗物】好事，謂徐氏喜好書畫收藏。徐嶠之父子富有書畫收藏，武平一《徐氏法書記》云：“豫州刺史東海徐公嶠之，懷才蘊藝，依仁踐禮，士許筆精，人稱草聖。九丘七略，五車百氏，未遇仲尼之賢，猶繁茂先之室。至於魏陵逸策，魯室前書，字辨陽循，疑招束皙，師宜削去之版，逸少爲題之扇，莫不煙霏露凝，鳥歧魚躍，填彩筐，溢雕廚，貽之後昆，永爲家寶。季子浩，並有羲獻之妙，待詔金門，家多法書。”（朱長文《墨池編》卷十四，314頁；張彥遠《法書要錄》卷三“武平一徐氏法書記”大略相同[116頁]，然爲節本，少稱頌徐嶠之的段落。）雖未言及徐浚，但其父嶠之之收藏，徐浚一定會有所繼承。仗物即長物，指多餘之物，詳見南朝宋劉義慶《世説新語》卷上《德行篇》（劉義慶撰，余嘉錫箋校《世說新語箋疏》（修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48-49頁）。墓誌意謂徐浚愛好書畫收藏，家產無多，主要用於購入書畫藏品。 【常與太子賓客賀公、中書侍郎族兄安貞、吳郡張諤、會稽賀朝萬、齊融、餘杭何謇爲文章之遊】以上諸人以及此誌所涉以賀知章爲首的吳越文學團體問題，胡可先曾於《新出徐浚墓志考述》（《吉首大學學報》2000年4期，14-15頁；此段又見於胡可先《考古發現與唐代文學研究》，2011年12月16日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演講，後收入胡可先、孟國棟、武曉紅著《考古發現與唐代文學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23頁）篇中詳加論列，此不贅述。唯可討論者，即賀知章（约659-约744）與徐氏家族的關係。賀知章與徐浩同時受到玄宗朝文壇領袖張説的器重，引入麗正殿書院（即後來的集賢書院），出任校理修書的官職。又徐嶠之爲其父徐師道立《唐高行先生徐師道碣》，請賀知章撰銘文，姚崇之子姚奕撰序文（見趙明誠《宋本金石錄》卷五，121頁）。碑銘文體，銘文向來較之序文更爲重要。此舉是徐氏爲藉助當世文壇領袖人物賀知章營造家族聲譽。 【席公】席豫，進士及第。胡可先考證席豫在開元二十一（733）或二十二年至二十七（739）或二十八年任吏部侍郎任選事（胡可先前揭文，15，34頁），即《舊唐書》卷一九〇中《文學·席豫傳》所云典選六年（5036頁）。然《舊唐書》本傳“開元中，累官至考功員外郎，典舉得士，爲時所稱”（5035頁），後“入爲吏部侍郎，玄宗謂之曰：‘卿以前爲考功，職事修舉，故有此授。’”（5036頁）故知席豫任吏部侍郎之前（開元二十一或二十二年）已經擔任吏部考功員外郎之職，已有掌管銓選事務的經歷。其年代當在開元十二年三月之後。玄宗曾有詔敕云“自今以後，兵、吏兩司專定員外兩人判南曹事……其判南曹官，所司郎進名，朕自簡擇。以陳希烈、席豫判吏部南曹，劉同升、源復判兵部南曹”（《冊府元龜》卷六三〇《銓選部·條制》第二，中華書局，1960年，7551頁），疑席豫即於此時以吏部考功員外郎的身分由玄宗親自委任判吏部選曹的職責，掌管銓選之事。又，席豫與徐浚族兄徐安貞亦有交往，本傳云席豫開元中“遷中書舍人，與韓休、許景先、徐安貞、孫逖相次掌制誥，皆有能名”（5035-5036頁）。最近出土的開元二十七年《韓休墓誌》即爲席豫所撰，內容極爲豐富。徐浚在開元二十四年服喪之前選任宣州某曹參軍、陳州司法參軍可能受到席豫的照顧。 【苗公】苗晉卿，開元七年（719）文詞雅麗科制舉及第。據胡可先考證，苗晉卿於開元二十七年（739）至天寶二年（743）的五年間以中書舍人或吏部侍郎掌管吏部銓選（胡可先前揭文，34頁）。苗晉卿之女嫁給德宗朝宰相、大收藏家張延賞。苗氏本家與夫家皆貴盛無比，故唐李肇《唐國史補》云“苗夫人，其父太師（苗晉卿）也，其舅張河東（張嘉貞，玄宗朝宰相）也，其夫延賞（德宗朝宰相）也，其子弘靖（憲宗朝宰相）也，其子婿韋太尉（韋皋，德宗朝劍南西川節度使，掌蜀地二十一年）也。近代衣冠婦人之貴，無如此者” （上海古籍出版社，1957年，40頁）。苗夫人慧眼識韋皋的故事見於唐范攄《雲溪友議》卷中（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26-27頁）。 【達奚公】達奚珣，開元五年（717）文史兼優科制舉及第。據胡可先考證達奚珣於天寶五載（746）至七載間掌管吏部銓選。安史之亂時爲東都尹，洛陽陷落後曾任偽官。至德二載（757），肅宗收復長安後，偽官左相陳希烈、達奚珣等二百餘人一起被囚禁於楊國忠故宅審問（見《舊唐書》卷十《肅宗紀》，249頁），同年十二月達奚珣被腰斬於長安城西（同前，又見《舊唐書》卷五十《刑法志》，2151-2152頁）。天寶元年以後徐浚選任絳郡錄事參軍，可能受到苗晉卿、達奚珣賞識。 【樂城里第】徐漪宅在洛陽樂城坊。其地在洛陽外郭城洛水之南，慈惠坊與通利坊之間，與南市隔通利一坊之地，較爲便利。同坊同時有盧金□及夫人崔氏宅。詳見徐松撰、李建超增訂《增訂唐兩京城坊考》（修訂版），三秦出版社，2006年，344-346頁。此即徐浚收藏書畫之所。又，徐浩宅在長安永寧里，見徐松《唐兩京城坊考》，中華書局，1985年，63頁。 【嗣子頊、琯、瑒等】徐浚之子徐頊，有墓誌出土，亦葬於徐氏家族墓地，即今洛陽偃師市南蔡莊村北。詳見後篇《徐頊墓誌》校箋。次子徐琯，見於《唐徐氏山口碣石題刻》，其落款云“大曆九年（774）歲次甲寅十月丁卯朔六日壬申刻，曾孫朝散郎前行河中府永樂縣尉琯模勒”（陶宗儀《古刻叢鈔》，《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印書館，1936年，64-65頁），所謂曾孫，系對徐師道而言。天寶十載，即徐浚入葬時，其子徐頊等三人年紀尚小，皆未入仕，而至大曆九年，已自河中府永樂縣尉卸任，待選之中。據《元和姓纂》卷二“徐氏”載，徐浚生子三人，分别名爲徐珽、徐頊、徐瑒，徐珽官至都官郎中，與墓誌不同。按《元和姓纂》向無善本，多有錯亂，所記徐浚長子徐珽頗有疑問。若徐珽爲徐浚長子，徐浚去世時已經成立，墓誌不容忽略不記；若是徐珽早卒，又不可能官至都官郎中。且徐浚次子徐琯明明見於《徐氏山口碣石題刻》，而《元和姓纂》又不載其名，可知《姓纂》的記載不盡可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