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女作家卿卿,先后以《女人情感》《香香饭店》等多部长篇小说,信步走上当代文坛,并给人们留下长于书写都市女性情感生活的突出印象。但读了她近期推出的长篇新作《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5月版),给人的感觉却相当意外。这部作品以“文革”为背景,而且主要描写了卿卿一家人由城市遣返回老家的乡间生活,题旨与故事都与她此前的作品截然不同。这种意外也向人们表明,卿卿的艺术才情与小说写作,是潜伏着相当能量的,因而是存在着多种可能性的。
     从《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的封二文字中得知,卿卿的这部作品,是由写于1980年的中篇小说《丑崽》扩写而成,而她之所以要把30年前的一部中篇再写成长篇,是要向小时候无私又无畏地帮过自己,给过自己不少温暖的小叔叔,“表达对他的歉意与愧疚”。从作品的完成情况看,作者的这样一个写作意图不仅很好地实现了,而且还有力地超越了。
     《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的书名,用的是作品里一个疯子所指不明的一句口头语。他在无论什么场合,都挂在嘴边并顺口而来的“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的问语,意思含混而抽象,但在“文革”那个特殊环境里,却在令人纳闷中别具一种令人警醒的力量。借用这样一个疯子语言来作书名,作者也是在诘问中反问,又在反问中自问,或者干脆就是天问。
     就作品里的故事主线来看,读后给人印象较为深刻的,一是由小主人公卿卿在动荡时期的艰难成长,再现了孩童眼中的“文革”时代——气氛肃杀、生活萧条,而又闹剧频仍,悲剧不断。二是通过艰难成长中的来自卿汉禾的些许小小慰藉,写活了这个同龄又长辈的小叔叔寓非常于寻常的闪光人性。
     因为置身于“文革”这样的大背景,又因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现行问题的牵连被遣返老家,只好由母亲带着几个子女在坚窘的乡间去讨生活,政治处境与日常生活,都是危机四伏,坎坷不断。而倔强又淘气的卿卿,不仅与妈妈、姐姐、哥哥等亲人时常磕磕绊绊,在既讲政治又以大欺小的小学校里,也是经常遭受凌辱。因此,小叔叔卿汉禾每每在紧要关头的挺身而出,无异于雪里送炭一般的及时援助。也许他的微博之力帮不了什么大忙,但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劲头,确着实让人为之敬重,为之纫佩,因为那显然超出了一个孩子的应对能力,甚至包含了很大的牺牲精神。做这一切,对于卿汉禾来说,既不曾犹豫过,也不曾想过有什么回报。这些最终换取来的,其实只是一直反感他的卿卿对他不再反感,并渐渐地在内心深处积存了一份感激。而卿卿在离乡返城时对卿汉禾说:“只要是你折的纸船顺着江水飘到昆明,我一眼就能认出它来!”一句孩子话,竟让他一直坚信不疑,直到放纸船时癫痫病发,丧命资江。这种突然发病和失足资江,当然是小叔叔自己的不慎与不幸,但究其起因,却与“我”当初的许诺,以及小叔叔寄寓这份许诺的向往与守望,不无一定的内在联系,甚至是其中的最大的一个诱因。由此,小叔叔也把自己定格了,那就是从小善解人意,爱憎分明,勇于打抱不平,伸张正义,也许还夹杂了一些童稚纯真,怜香惜玉,这种来自一个不起眼的同龄人的关心与关爱,使卿卿在冷酷的“文革”和冷峭的乡间,得到了难能的精神抚摩与情感慰藉,虽然是小人物给小人物施援手、送温暖,但却闪烁出那个时代少有的一抹人性的亮光。
     卿卿的《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无论是对于“文革”时代的记忆性书写,还是对于栗山岭乡间生活的回忆性书写,都以小人物的小故事,小悲欢,小场景中的小生活、小烦恼,小少女的小秘密,小孩子的小慰藉,写出了孩童时代的“文革”,“文革”时期的春春成长,这使它描绘的画面,蕴含的意义,都远远超出了个人性的经历和自传性的记述,而具有一种在追述难忘的人和事中复现过往社会历史的特殊价值。而且,因为饱带着深挚的情感,笔下的人物与历史,都仿佛可触可感,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