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明了:将大千世界简化为几根线条 中国古代文学的妙处,在于它的简约,表现力强。万象在旁,繁复纷纭,怎么去表现?怎样用客体来表现主体。不急,看我的构图功夫,三五几笔就概括无余,且韵味无穷。苏轼老师和老友张天民看月色,月下之景,可写之处颇多,声光色影,远近高低,再加上人生感悟,拉拉杂杂几千字不在话下。然而,苏轼是个构图高手,满天满夜月色,简化下来就是空明剔透,可见度高,好似一潭清水,庭院里的竹林和柏树,好似水中的水藻,“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把读者引入水晶宫世界后,至于这种晶莹空灵之美,就透过简单的画面去慢慢体会。现代人写月色,在简约精致方面,和苏轼老师相比,恐怕有那么点距离。 苏轼的这种构图应该是化用了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柳宗元写潭水,却从空气着手,“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鱼儿在水中,却如同悬浮在空中,无所依托。柳宗元将水写成空气,苏轼将空气写成水,转换的对象不同,手法却一致,抓住了同一个特点:透明。 为什么有这样的一致?一则因为苏轼师法柳宗元,二则两位艺术男都追求独一无二的情怀。有了独特的情怀,才有独特的构图。这种情怀是怎样的呢?就是心无旁骛,剔透空灵,艺术需要的就是如此,来不得半点杂质。 《湖心亭看雪》的构图也如此。张岱先撒一把大雪,白茫茫一片,整个色调统一了,然后在这当中,勾勒出几个亭子,几处栏杆,几叶扁舟,极其醒目,“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整体被隐去了,个体突出来了,“一痕、一点、以芥、两三粒”,几个数量词,西湖及其周边变得简明了,各种元素削减之后,从视野捕捉上而言,变得可控了。西湖被简化,就如同小石潭、承天寺月色被一个比喻概括一样,化繁为简,不一样的情怀,导致不一样的笔法和线条。图之简约,因为心之简约,艺术的功夫,有时候是减法的功夫,去除得愈多,得到的艺术真相愈多,和艺术的核心则愈近,中国人的审美,中国人的艺术,功夫很深,表现出来却很简单,文字和画图都如此。 南梁陶弘景是个讲究情趣高于功名的人,他的书信《答谢中书书》可以变成山水散文,他要写尽江南之美,笔下的画卷,既要高瞻远瞩,又要无微不至,于是选择这样构图,既有上下,“高峰如云,清流见底”,又有左右东西,“两岸石壁,五色交辉”,还有四时朝暮,“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夕日欲颓”。江南千里图卷,都在眼前,既照顾全体,又不疏漏细节,没有情怀,是做不来的。构图之妙,与前面提到的文章如出一辙。不得不怀疑欧阳修《醉翁亭记》里的山间朝暮,山间四时,是借鉴了陶老师的笔法。艺术诀窍: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作为艺术男,有时候既是蓬勃热情的,有时候又是安宁沉静的,只有一颗安静的心,才能神思聚会,神游八极,获灵感于远方,显文采于眼前,诸葛亮说的 “宁静以致远”,也可以用在艺术上和情怀上。中国传统的文学家,展现在文字上的情怀,很多的时候是安静的。例如吴均的《与朱元思书》,写了富春江一带明丽纷繁的美景,却用这几句作为文心:“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大好山河,给人的启示却是:安静。 唐代的王维,隐居山中,忽然想起老友裴迪,于是写信相邀,不只是用友情相邀,更用山中美景相邀:“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山也好,灯也好,犬吠也好,疏钟也好,总之一条:这里很安静,约不? 《小石潭记》里的“寂寥无人,凄神寒骨”,《陋室铭》的“无丝竹之乱耳”,《湖心亭看雪》的“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答谢中书书》的“欲界之仙都”,都讲究的是在宁静寂寥中获得审美经验,从而展现为精美简约的文字,要想成为艺术男神女神,安静地待着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心安静了,神定了,灵感才会涌上来,构图才会明晰简单。因此,这里给古人打打广告,经常读读《答谢中书书》、《与朱元思书》、《山中与裴迪秀才书》、《小石潭记》、《陋室铭》、《记承天寺夜游》、《湖心亭看雪》,是成为艺术男艺术女的条件之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