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个月过去了,种子公司没有谁来联系。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看着静静地立在小仓前面的4麻袋莲花稻种,黄老更心里有些堵。他去找朱主任。最后,朱主任亲自进城去找县上的种子公司。回来后直接坐到黄老更的火塘边,狠狠地喝了两大碗酽茶后,他低着头说:“种子公司把购买莲花米良种的请示上报到局里,局里报到县里。后来县领导签字说要开会研究,研究了再请专家论证。什么时候研究,什么时候论证,没有说。” “那怎么办呢?”黄老更小心翼翼地问。 “经理说,看来今年是搞不成了。” “明年呢?” “明年,明年的事情我敢说吗?” 沉默了一阵,黄老更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郁闷,说:“当时该卖给那两个中年人,他们说按良种价格,给现钱的。” “唉,这也怪我……当时该记下他们的电话。”朱主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出主意说,“要不我安排人帮你挑到市场上去卖,可能比一般谷子多得一些钱。” “不挑到市场上去。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就这点念想,莲花米留不下种我闭不了眼睛。”黄老更把竹子烟竿杵在嘴唇上,想了想说,“那个曾经理说过有时间再来。他丢下这句话的,我等吧。” 于是,只要一闲下来,老更就提一把木椅去檐下坐了,眼光放得远远的,望着淡蓝色的远山,远山下面一坵一坵的小田,小田旁边是外来人必经的小路。 气候往深冷里走。北风一天紧一天地从山隙里穿进来,越过枯黄的茅草,越过闲田空地,刮得灌木丛和森林里的枝条呜呜地叫。黄老更呢,少了许多精气神儿,有天在檐下坐到傍晚竟睡着了,醒来后咳嗽不止,连忙躺下,第二天竟起不了床。 六子闻讯赶来,急忙帮助老舅熬中药。 黄老更喝了几次药以后病情有了好转。六子开导说:“老舅,捡几个得几个,我帮你把谷子挑到乡场上去打成大米卖好不好?” “算了吧。”黄老更声音弱弱的,但是语气很肯定。 “老舅,”六子冲口而出,“你真的是个老业转儿!” 黄老更看了一眼外甥,什么都没有再说。 勉强能够下床走动,他就慢慢地迈过门槛,移到檐下的木椅上坐了。他明显地感觉出自己的气息时粗时细,不能匀净地相接了。看看手背,皮肤下的肉肉不见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合拢去拈右手背上的皮肤,轻轻一拈就起来寸半,像豆油皮,皱皱的,薄薄的。 来日无多了,他叹了一口气,眼皮抬起来,静静地又望着远方。 春节过了,那两个说要买莲花米稻种的人没有来。 节令又数八九了,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来。 焦虑,甚至无奈地等待中,黄老更突然忆起曾经理说过,他们的绿色生态良种水稻基地在本县的冯家坝。他想,如果是真的,我可不可以请人去冯家坝告诉他们呢? 苦金:原名粟光华,上世纪50年代末生于重庆,出版有小说集《残树》《苦金小说选》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