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我是发自内心地热爱儿童文学
通观中外儿童文学史,儿童文学作家概括起来,无非是两类。一类是“天生的”,一类是“造就的”。 二者的区别就在于,“天生的”儿童文学作家其心灵与孩童有着天然的契合,他们仿佛早已洞悉或通晓儿童成长的精神密码,因此,提笔之时,他们往往不需要思维转换和精神回溯,就能够自然而然进入童年生命拙朴、纯真的通道,直抵儿童的心灵;而“造就的”儿童文学作家则往往需要经过文学的特殊训练,才能够获得儿童文学登堂入室的那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赵华对儿童文学创作,似乎有着天生的认同感。 李学斌:儿童文学作家的特殊性就在于他们不仅葆有童心,而且童年记忆保存完好。正因如此,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当他从事儿童文学创作时,童年记忆就不仅为他提供了丰厚的创作资源,而且也作为情感和心理背景,滋养或浸染他,使之自然而然就回溯或进入了童年的神奇通道。我想,作为儿童文学写作者,你的创作与你的童年经历肯定也有密切的关联,能不能先说说这方面的情况。 赵 华:我出生在宁夏北部的一个农场,童年就是在那个农场中度过的。农场中能够借到的书刊少之又少,可是每一本我都会如饥似渴地读,无论是童书还是名著。书中的那些故事让我知道世界很大也很精彩。读小学时,学校征订《故事大王》,可惜父母认为看课外书是不务正业,不给我订,两名订了的同学也不肯借给我看,我的心情简直失落到极点。后来的一天,我在农场小卖部的玻璃柜台中看到了一本《故事大王的故事》,我欣喜若狂,为了买这本七八毛钱的书,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终于把这本书买到后才发现它并不是适合儿童看的《故事大王》的合集,而是适合成年人看的通俗小说,至今这本书我还保存着。 李学斌:一个儿童文学写作者,葆有不泯的童心固然重要,但真正要写出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还需要具备良好的文学素养和全面的知识结构。你平时喜欢读些什么书?第一篇童话是什么时候发表的? 赵 华:我平时读得最多的是那些富有人文内涵的科幻小说、富有生趣的童书以及有关天文、地理和生物的科普书刊。我是农场中长大的孩子,童年时候的那种安静、简单和自由在我心间扎下了根,现代文明的喧嚣、复杂和束缚都是我不喜欢的,工作之后我开始变得焦虑和紧张,也开始怀念童年的时光,当然也就情不自禁地在报刊亭和书店中重新捧起了儿童读物,它们让我有了一个逃避现实的港湾。后来,我又尝试着自己动笔去写童话,第一篇童话发表于2003年的《童话王国》,写了一个农场中送菜的老人在土星光环上的奇遇,故事很幼稚,文笔也很生涩,但是编辑焦娅楠老师出于对新人的鼓励,还是发表了它。首篇童话的发表给了我很大鼓舞,我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迈出了第一步后,就有胆量和信心继续往前走了。 李学斌:2007年,你在鲁迅文学院儿童文学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集中学习了三个月,这对你此后的儿童文学创作有什么影响? 赵 华:能到鲁院学习首先对我是个极大的鼓励,在鲁院的学习解决了许多困扰我的问题,比如说儿童文学作品的评判标准问题、儿童文学作品是否也可以表现人性黑暗面以及死亡主题的问题、一些超级畅销童书是否值得肯定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授课的专家学者以及长期从事儿童文学写作的同学们都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给予了我明确的答案。 李学斌:宁夏文学这些年引起全国关注的主要是成人文学创作。在这样的氛围中,你多年来一个人在宁夏默默坚持儿童文学创作,个中艰辛可以想见。 赵 华:文学有很多体裁,在宁夏选择儿童文学这一体裁的人确实不多。不过,现在学习的渠道很多,一方面随时都能够买到各种童书,另一方面可以很方便地和外省的儿童文学作家进行沟通交流。其实,对我来说创作上最大的困难一直都是自己的内心是否强大,自己能否抵御各种纷扰与诱惑,保持内心的安静与自由。 我一直认为如果真爱写作就不会害怕孤独,一个孤独的人才会剖析自己剖析世界,才会有大把的时间动笔写作。因为我是发自内心地热爱儿童文学,所以这些年它带给我更多的是欢乐和希望。 李学斌:你的儿童文学作品主要是写情节虚拟性的童话和科幻小说,而贴近现实的成长故事、校园小说很少触及,甚至你也很少直接从自己的童年记忆中挖掘写作素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文体与内容选择? 赵 华:我的作品确实一直存在着追求唯美和刻意与现实拉开距离的倾向,原因之一是我还是在下意识地逃避现实世界,努力地在用手中的笔构建一个理想化的伊甸园,在这个伊甸园里善有善报,同情与挚爱的光芒最终会照耀一切。当人的心灵与现实世界产生割裂时,有的人会直观地表现自己内心的焦虑与苦闷,并且对其放大,比如说蒙克画笔下的《呐喊》。也有的人表现和放大的是他们心中珍藏的那点美好,比如梵高画笔下的《星月夜》。我在创作上基本属于后者,把自己童年时代的大自然、把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安静和自由无限放大,主观地想让它们逼走充满焦虑和紧张的现实世界。 原因之二是我对科幻小说这种文体的偏爱。科幻小说起源于西方,它的一个长处是不会将人类作为世界的中心、世界的全部,它跳出了人类社会这个小圈子,可以从更广阔的空间跨度和时间跨度上反思人类自身,反观人性。多数科幻小说都显得理性而冰冷,但是以迈克尔·雷斯尼克和克劳福德·西马克为代表的这一流派却温情脉脉,他们通过机器人、通过基因改造动物等反思人性,反思现代文明给其他物种、给人类自身所造成的伤害。另外,他们的科幻小说自然气息非常浓厚,这也吻合了我的喜好。久而久之,我也就形成了科幻加忧郁加唯美的调子。 应该说我在儿童文学的选材上过于狭窄了,这几年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开始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我也意识到,想主观地把自己和现实完全隔离是不可能也是不可取的。现实不论多么令你感到不安,它都是最真实的生活和取之不尽的素材源泉,如果没有一颗能忍受一切的强大的心灵的话,你写出来的作品也许会非常唯美,也许会激情恣肆,但它同时一定也是虚弱无力的。作家必须忍受精神灾难,只有他们敏感柔弱的心在一次次受伤结痂的过程中强大起来,他们才能够更真实地描述现实世界,才能更深切地表现美好与自由,表达人的渴望与诉求。 眼下我必须要重视自身所存在的问题,挖掘现实生活这个取之不竭的素材库,多关注真实的人与事,多关注孩子们的心灵和生活,只有这样才会超越自己,真正形成自己的风格。 李学斌:作为宁夏目前惟一活跃在儿童文学界的青年作家,你的文学成长实际上不仅仅代表个人,也是宁夏区域儿童文学的一种标志。你怎么看待自己对这片土地的文学职责?或者说,怎么用文学的方式表述自己体验或观察到的童年状况? 赵 华:众所周知,宁夏属于偏远落后地区,一个起点较低的地区更容易凸显社会和经济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我恰好目睹了这些年宁夏从封闭和落后一步步走向开放和繁荣的历程。当然也目睹了现代文明所带来的负面的后果,首先就是生态的恶化,拿我生长的农场来说,这些年再也见不到骆驼、狐狸和獾,大一点的野生鸟类也基本绝迹。东边的大湖大面积萎缩,西边的贺兰山被无数希望通过开采石英矿来致富的人炸得千疮百孔。从前,每到夜晚,农场上空的银河臂膀清晰可见,如今越来越严重的光污染让这一美景不复存在。此外,现代文明带给当地人的物化和异化同样不容忽视,价值标准变得单一,敬畏之心不复存在,对人、对动物的同情与关怀日益淡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变得空前紧张。我并非反对现代文明、阻挠现代文明,并非希望所有人都永远保持在贫穷而封闭的状态,作为一名写作者,我应该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笔触软化人的心灵。舒适而富足的生活是人人都向往的,但是在这种富足来临前,我们是否在精神上做好了准备?我们是否有抑制自己欲望的能力?我们是否理解什么是幸福?我们是否认真地思考过生命的意义和生存的意义?我希望把自己的这些思考和困惑早早地传递给今天的孩子们,因为他们是明天的主人翁,他们如果能够从小就有爱自然、爱世界、爱他人、爱动物,就有珍惜生命、敬畏宇宙的意识,那么现实世界一定不会变得越来越焦虑。 儿童文学同样可以记录社会、记录时代,我想我会用自己手中的笔,以一个儿童的视角来记叙宁夏这一段社会经济发生巨大变迁的历史,记叙变迁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变化。另外,宁夏这片土地荒凉却历史悠久,那些远古的传说和那些逝去的往事正迅速被人忘却,我也会用自己的故事将它们留在纸上,留给更多的孩子们。
责任编辑:张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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