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内心领地是指人与特指的那片自己熟悉的境界的联系,如一条小径、一片原野或草地等。他以梭罗为例写道:“梭罗说他已经将他的原野的地图刻于心灵之中。”(11)如果说内心领地是有限的,那么内心空间则是无限的,是具有超越性的。巴舍拉尔以法国作家迪奥莱(Philippe Diolé)描述撒哈拉大沙漠的书《世上最美丽的沙漠》(Le Plus Beau Désert du monde,1955)为例,说明作者亲身经历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沙漠是以其内心强烈的感悟所表达出来的。对这位作者而言,残缺的山景、沙丘枯河、岩石烈日以及一切带有沙漠标识的宇宙万物,都“并入了内心空间”。通过这种“并入”,各种不同的图像便构成了“内心空间”的深度,从而使人们在外在空间所受到的强烈感触与内心空间的深度紧密相联,产生了无限的想象力。巴舍拉尔还用法国作家博斯科(Henri Bosco)以大地上的沙漠与心灵中的沙漠做类推并声称“我就是沙漠中的沙漠”,来解释“内心空间”的超越性。巴舍拉尔坦言,只有读了迪奥莱的书之后,他才领悟到每一次与宇宙新的接触都会“更新我们的内心”;在这种接触中,“我们没有改变外在的境界,所改变的是我们的本质。”(183;204—06)所以,某些诗人与作家从森林的宁静中感到了“内心的宁静”(inner peace),从树木中看到了“内在的太阳”(inner sun)。(187;202)有理由相信,外在风景能改变我们内心的风景。或者说,只要我们的内在感受力能够融入自然,我们自身就具备了内景。 至于内景一词如何转变为心景,我们可以从美国布朗大学教授圣阿蒙德(Barton Levi St. Armand)在其关于美国19世纪女诗人狄金森(Emily Dickinson)的专著《艾米莉·狄金森及其文化:心灵之交》(Emily Dickinson and Her Culture:The Soul's Society,1984)中略见端倪。在此书中,圣阿蒙德特意用“孤寂的风景”(Lone Landscapes)一章的篇幅,通过19世纪美国哈德逊河风景画派的代表人物杜兰德(Asher B. Durand)的画作,英国19世纪作家、评论家罗斯金(John Ruskin)的观点,来描述狄金森的内心风景,或者心景(an inner landscape、a landscape of the soul)。(222)1989年出版的特纳(Frederick Turner)所著《地域的精神》(Spirit of Place)一书,就是从美国文学与其赖以产生的特定地域及自然风景的角度,来阐述自然与人的心灵及文学作品之间的密切联系。2010年出版的《海景即心景》(Seascape Soulscape),是已故美国达拉斯大学英语教授柯蒂斯杰(Eugene Curtsinger)评述美国19世纪作家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的作品《白鲸》(Moby-Dick)③的专著。在此书中作者将《白鲸》中史诗般的海上冒险视为“内在及外在的旅行”(inward and outward journey),声称“大海及心灵的神秘可以融为一体”,并多次使用心景一词。他写道:“海景与心景是对应物,交相辉映且浑然一体。”(18;67;16)2013年出版的《蔚蓝色的心灵》,则从东西方的宗教及自然文学的角度来阐述特定地域与人类内在风景的密切关系。书中作者用大量例证阐述了梭罗、利奥波德(Aldo Leopold)、迪拉德(Annie Dillard)等自然文学作家是如何通过走向自然而产生内心的精神升华,从而引导人们在躁动不安的现代社会保持如大海蓝天般广博而宁静的心灵。 由此可见从“内景”到“心景”,这种将风景与心景融为一体的文学传统一直持续至今,支撑着以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为主题这种特殊的文学分支的发展,显示出其别具一格的精神魅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