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玄秘与狂欢 格非在早期创作(探索)中已然表现出对玄秘的钟情。《褐色鸟群》(1988)就曾写到一个隐居人的故事。他整天忧心忡忡,并对邂逅的少女说起一桩谋杀案。话说有个少妇因不堪丈夫酗酒,终起杀念,而隐居人居然目睹了她谋杀丈夫的全过程。最大的玄秘在于那个被杀的丈夫居然在盖棺之前坐起来解开了上衣的纽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被盖棺钉定了。在《人面桃花》中,父亲陆侃和秀米无疑是两大玄秘源。当然,秀米的母亲和张季元也各有隐情和玄秘之处。父亲(第三章中的老爷)始终是一个谜,他一开始就被界定为疯子,且被揣与乌托邦有关,但孰真孰假没人知道,小说在此留下了巨大的悬念;第三章中的秀米-校长亦然。不同的是父亲-老爷的乌托邦立于思,秀米-校长的乌托邦基于行。前者影子般的存在直到最后才因下棋耄耋的“偶然”出现被朦胧点破。这种似是而非在更加似非而是的秀米身上体现出来,再加之秀米的一系列梦境,使玄秘或升或沉,烘托出亦真亦幻的叙事效果。这种玄秘而肃穆的方法与作品的狂欢化叙事适得其反,却又殊途同归。于是父亲-老爷的乌托邦与秀米的乌托邦或反乌托邦遥相呼应,折射或牵引出理想与革命的光怪陆离,从而最大程度地表现了扭曲的人性或世道人心。譬如张季元等革命者丧失人伦的奇谲怀想:天下大同,人人平等,想娶谁救娶谁,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在未来社会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也是自由的。他想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和他的亲妹妹结婚……p.41 或“大同”如土匪窝(花家舍): 在花家舍,据说一个人甚至可以公开和他的女儿成亲…… p.149 法国作家左拉在《娜娜》等不少作品将性格甚至命运归咎于遗传。在一定程度上,格非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格非的小说要复杂得多。父亲陆侃和女儿陆秀米之间的相似性似乎又不尽是遗传的结果,它还有更为复杂的原因。后者多少通过张季元之流的革命家和花家舍之类的世外桃源+梁山泊+造反彰显了一二。我们不妨称这类世外桃源梦+梁山泊神话+造反精神为中华民族的某种集体无意识。借用荣格的话说,它是某种“原始经验的遗迹”。[8]其实无所谓原始,但我们集体无意识中的一个巨大的黑洞便来自于我们的历史潜意识、集体无意识,即集体盲动性。只消稍稍回溯我们的历史,中华民族少有不建立在大规模造反(革命)基础之上的改朝换代。于是,(在毁灭的基础上)重建庙宇,(在破坏的前提下)再涂金身几乎是我们民族走不出的历史怪圈。于是,小农(经济)个人的胆怯在集体的盲动(造反或革命)中反转成为强大的起哄。而这在西方,甚至我们的邻邦都相当少见。 《人面桃花》中的革命主体基本被框定在乌合之众,这为格非的狂欢提供了某种牢固的依据,从而使原本矛盾的一系列因素取得了相对合理的共生与缠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