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精神的实质就是生命之韧性与抗争之不屈——在困境或灾难中坚守信仰,不放弃对未来的美好追求,为了实现理想而勇往直前的大无畏气魄。 悲剧的魅力不在于苦难而在超越,没有悲剧的战争是不存在的,没有悲剧的军旅是不真实的,没有悲剧精神的英雄主义是不深刻的。悲剧意识的觉醒已成为军旅长篇小说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而对悲剧精神的自觉建构将使得军旅长篇小说真正超越时代、超越政治、超越功利,拥有经典的品质和永恒的魅力。 翻检世界战争文学经典,悲剧精神往往是一部作品是否深刻厚重、是否具有恒常魅力的审美标志。而在中国当代军旅长篇小说的审美范式中,悲剧精神的淡薄和缺失始终为研究者所诟病——难以摆脱的意识形态色彩、跳脱不出的庸俗脸谱化写作模式。书写战争却不正视战争对人性的戕害、对肉身的毁灭,不探究战争的残酷与非理性;摹写军人却忽视对人的心理、灵魂、命运的哲学思辨和人性探寻;张扬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精神的同时,却遮蔽了战争历史的悲剧底色。可以说,悲剧审美意蕴的稀薄在相当程度上狭限了当代军旅长篇小说的叙事空间和精神容量。 悲剧意识是对人的悲剧性命运的认知,而悲剧精神则是对现实人生悲剧境遇的超越,进而在精神上达至一种自由、顽强的生命境界。悲剧精神的实质就是生命之韧性与抗争之不屈——在困境或灾难中坚守信仰,不放弃对未来的美好追求,为了实现理想而勇往直前的大无畏气魄。悲剧精神的核心要素是反抗,困境中和抉择时往往容易凸显和升华人的存在价值、人格力量、理想追求和精神风貌。在世界战争文学经典中,不仅有战争和军人、胜利和失败,还有战争笼罩下的人生悲剧、灵魂堕落和人性扭曲,如《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静静的顿河》《永别了,武器》等;而在新时期之前的军旅长篇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乐观主义的胜利、革命大团圆结局以及“高大全”式的英雄形象。历史的转折以及战争带来的巨大牺牲和隐匿其间的悲剧内涵却被有意无意地忽略、遮蔽掉了。 探索人性的内在深度 进入21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悲剧意识开始觉醒,作家们自觉强化了对悲剧审美意蕴的挖掘和表现力度。创作观念的嬗变,使得军旅长篇小说更加深刻地反映出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苦难,更加真切地呈现出中国军人在面临时代转型与和平考验时的精神困境与命运遭际,因而具有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和丰饶的精神空间。21世纪以来的军旅长篇小说在悲剧审美、悲剧表达和悲剧精神的建构方面逐渐走向深入和成熟,注重在错综缠绕的人性维度中开掘思想深度和哲学内涵,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显著增强。 所谓的人性并非孤立和静止的,而是随着个人的认知经验和社会演变而发展变化,始终处于动态的过程中,并与广阔的外界现实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外部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在价值信念面临两难抉择和现实考验的境况下,灵魂的自审与斗争常常是激烈而残酷的,人性的复杂性和矛盾性由此体现出来,人性也因此而彰显出深度和广度,人性的悲剧往往就是在难以言明的矛盾困惑和无法做出的价值判断中诞生。21世纪以来军旅长篇小说更加关注人性的内在探索,注重还原军人的生命本色,展现他们真实的精神状态和心路历程。 英雄人物对历史的进程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历史反过来也成就了英雄的功名;然而,有没有被历史的沉沙掩盖的英雄呢?回答是肯定的。历史创造了英雄,也同样制造着英雄的悲剧。21世纪以来的军旅长篇小说不再回避战争中的屠杀和血腥;而是努力发现曾经被历史遮蔽的真相,挖掘那些被尘封的英雄。在徐贵祥的《高地》中,老首长刘界河说,所有的历史都会留下说不清楚的东西,他举了一个例子:红军时期一个团在即将突围时,接到密报说内部出了奸细。这让团长政委犯了难,抓吧,证据不足;不抓,又怕真出问题。团长政委决定,把这几个人毙了。即将行刑时,一个“奸细”为了给部队节省子弹,请求自己了断,一头碰死在石头上。团长说,同志们,也许你们是冤枉的,可是情况复杂,没工夫调查,如果你们是清白的,那就算为革命牺牲了。被历史遮蔽甚至吞噬的英雄悲剧频频上演,却少有作家关注,于是英雄便被抽空并纯化为历史的胜利者。 自古成败论英雄,但成败毕竟不是可以随意涂抹的,即使时过境迁,英雄的灵魂终须安置妥当。《高地》就是围绕着一段扑朔迷离的战斗历史展开的。双榆树大捷一直是作为光荣战例被载入荣誉史的,有很大一批干部也是因为双榆树大捷的战功而实现了人生的转折;然而,谁成想这却是一场失败的典型。英雄用生命赢得的战斗,日后却成了后人追功求利的工具。英雄与历史的关系远没有我们想象中单纯,复杂、动荡而令人心生恐惧和疑虑的历史造就着英雄的辉煌,不经意间也埋下了英雄悲剧的种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