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师就好像建筑巨匠,一定对语言有一种如琢如磨的“工匠精神”。反观我们的语言态度,一个越发明显的事实是,我们的文学语言乃至生活语言,似乎正变得越来越贫乏、干瘪,汉语本身的简洁之美、音律之美和灵动之美,已然十分难得,到了需要十分警惕的地步。比如,今天的汉语文学在词汇的丰富程度及内涵上,已日渐萎缩。比如表示看这个动作的词汇,今天的文学作品中,一般只有三五种,而在古代汉语中,则有数十种之多,诸如睨、瞟、瞄、眨、瞪、眺、睬、瞥、盯、睹、瞭、眦、瞋、眴、睇、觑等等,且不同词汇皆有微妙的动作差异,生动形象,姿态万千。在古代典籍《山海经》《水经注》中,描绘山势、水势的词汇有几十种之多。这在今天的词汇里是极为少见的,但其涵义的丰富性却十分重要。 那么,如何让文学语言变得鲜活、灵动、丰富呢?我以为,文学语言不应丢弃汉语的深厚传统,要善于从现代书面语、地域方言、古代汉语、日用口语等多种语言形态中汲取鲜活丰富的活性元素,在“陈言务去”的表达驱动下,熔铸为自成一体的特色文学语言。就贾平凹的小说而言,就颇有《山海经》《水经注》的特质。贾平凹有一部描写80年代改革进程的长篇小说《浮躁》,开篇即是一段极具《山海经》和《水经注》语言特征的商州山水描写:“州河流至两岔镇,两岸多山,山曲水亦曲,曲到极处,便窝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盆地。镇街在河的北岸,长虫的尻子,没深没浅地,长,且七折八折全乱了规矩。屋舍皆高瘦,却讲究黑漆门面,吊两柄铁打的门环,二道接檐,滚槽瓦当,脊顶耸起白灰勾勒而两角斜斜飞翘,俨然是翼于水上的形势……”贾平凹善用长短句,夹杂商州方言,且间用古语,又不显生涩,深得《水经注》笔法之三昧。此可谓借古开今之语言尝试。贾平凹的小说语言,多游走于现代白话、关中话、陕南商州话和古语之间,于《红楼梦》语言借鉴尤多,又汲取了张爱玲的小说语言,近则与沈从文、孙犁相衔接,再加上他的勤奋练笔,于是锻造出了贾氏独特的文学语言。 优秀的文学语言,一定是在古今中外经典文学作品的语言基础上的融会贯通和自我创造,需要一种几十年如一日地平凡劳作的“工匠精神”,语言上没有这样的硬功夫,文学精品就只能是空中楼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