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寻找到了什么? 张江:当然,“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并不是简单的对语言风格的寻找,更深层次上,这也是作家对世界独特发现的寻找。文学创作是一种对自我的表达,表达的核心内容就是作家对世界的独特发现。就此而言,陈忠实的“寻找”,固然包含了表达、架构、格局等创作技术层面的考量,更包含了他对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的思考和寻觅。 仵埂:在未进入《白鹿原》创作之前,陈忠实一直在苦苦寻觅,寻觅一个恰当的框架,将自己所历见的生活串并起来。《白鹿原》所写是民国往事,但引发作家强烈兴致的恰恰是现实关怀,现实的精神困顿。陈忠实获得的历史感,正是源于自身所阅历体验的历史感。在构思《白鹿原》时,陈忠实正想在这样的历史剧变中寻找一个较为恒久的文化底座,想看看在这样的文化基石之上,现代与传统是如何冲突演变的。 在这样的感受里,一个作家,怎样将这种历史沧桑,化在白鹿原上住民的生活故事里。在这种历史变迁动荡中,陈忠实要找到一个气脉强健的魂灵,将人物安顿在历史的沧桑里。这个魂灵,具有某种较为恒久的意义价值,它植根于民族的基因深处。因之,作家寻找的是属于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属于自己眼睛看到并感知的历史,或者就一个作家来说,他须得为这段历史安魂赋形,为具有与中国历史一样久远的“白鹿原”安魂赋形。 陈忠实说,他有一天忽然明白,白鹿原上的历史,就如同整个中国的历史一样,悠久得让人不敢深想。这道原上的先民们,也在伴随着历史沧桑的变化,伴随着时代兴衰的动荡,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时代兴衰更替的动荡变化,在原上的子民们看来,似乎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传说,他们还得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的耕作方式没有变化,他们的组织方式没有变化,他们的文化心理结构没有变化,浸润着他们日常生活的法典———宗族祠堂里的《乡约》也没有变化。作者追寻着这道原上曾有的恒久不变的社会生活事象,这是“白鹿原”这个意象产生的大背景。在作家开始创作《白鹿原》时,“整个世界已经删简到只剩下一个白鹿原,横在我眼前,也横在我的心中;这个地理概念上的古老的原,又具象为一个名叫白嘉轩的人。这个人就是这个原,这个原就是这个人”。这道原承载的是千年儒家文化的历史沉积,即使从宋代大儒吕大临创造中国第一部教化民众的“乡约”开始,也具有千年历史了。正因为如此,才有白鹿原上的动荡变化和不变的白嘉轩,还有那股弥散在白鹿原角角落落的《乡约》的魂魄气息。 这正是一个作家的伟大之处,他通过一条原、两大家族、十余人物,写出了整个中国20世纪上半叶波澜壮阔的历史,白嘉轩就是白鹿原的魂,这个以“乡约”为代表的儒家传统秩序,在历史的沧桑中,稳定地深沉地植根于白鹿原中,从“耕读传家”的乡村文明,转向以现代工业科技为代表的都市文明。陈忠实在对儒家文明挽歌般的致敬中,使这一古老文明呈现出令人炫目的美丽霞光,不仅照亮了白嘉轩,也打在晚年陈忠实的身姿上,作家本身所秉持和坚守的道德风范和人格风貌,都让我们为一个伟大文明所具有的魅力油然而生敬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