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长篇小说《极花》本月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小说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中国西北的妇女被拐卖事件。主人公胡蝶无意间落入人贩子手中,几经周折被卖到西北山村,她经受了种种折磨后被公安部门营救。然而胡蝶的命运却因此彻底改变,她经受着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内心的苦楚与折磨后,变得性格孤僻少言寡语,最终选择回到被拐卖的地方。小说正视了当代社会拐卖妇女这一社会现象,回答了造成这种现象的深层原因。 小说取材真实事件 辽宁日报:请问您是怎么想到要关注一个农村人被拐卖的话题,10多年前遇到的真事,怎么时至今日才诉诸笔端? 贾平凹:10年前那个夏天,一夏无雨,在西安城南的一个出租屋里,我的老乡向我诉苦。他是个结巴,说话时断时续,他老婆在帘子后的床上一直嘤嘤哭泣。 “人走了。”他说,“又回,回那里去了。” 那一幕我至今还清清晰晰,他抬起脑袋看我,目光空洞茫然,我惊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说的人,就是他的女儿,初中辍学后从老家来西安和捡破烂的父母仅生活了1年,便被人拐卖了。他们整整3年都在寻找,好不容易经公安人员解救回来,半年后女儿却又去了被拐卖的地方。 我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是女儿回来后,因为报纸电视上连续报道这次解救中公安人员的英勇事迹,社会上也都知道了他女儿是那个被拐卖者,被人围观,指指点点,说她生下了一个孩子。从此女儿不再出门,不再说话,整日呆坐着一动不动。我的老乡担心女儿这样下去不是疯了,就是会得大病,便托人说媒,希望能嫁到远些的地方去,有个谁也不知道女儿情况的婆家。但就在他和媒人商量时,女儿留下个字条,说她还是回那个村子去。 辽宁日报:小说中您通过一个农村女孩的命运,是在关注一个人的活法,其实又不仅仅是关注一个人的活法,您讲述的是那个年代的故事。如今,您如何看待那个年代? 贾平凹:小说的素材来源是10年前的一个真实事件,而这10多年来,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力度很大,但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仍在发生。《极花》是写了一个被拐卖的妇女,却并不是一个拐卖故事,它继续的仍是我多年来对于乡村生态的思考与认识。 喜欢追求象外之意 辽宁日报:您在写作中没有去关注案件本身,而是去挖掘当地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小说提醒我们的是,即使在当下中国如此充分发展的情况下,乡村仍然存在着“前现代”的生活和经济状况,但您的描写却不是一团糟的黑暗,这是有意为之,而传播正能量? 贾平凹:关注社会,这是我们这一代作家的使命,也是这一代作家的“品种”,而小说又是小说,《极花》也不是写社会小说,它在尽力超拔到存于人性的层面。中国的乡村有过去的乡村常态生活,更有如今城市化进程中的乡村衰败凋敝,这种剧烈的变化,使我们有一种痛,却说不清是欣然,是悲苦,但我也意识到,正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才是我的小说要写的。 辽宁日报:写作中您“称一些事像刀刻在心里”,是什么事使您如此刻骨铭心? 贾平凹: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事结在心上,这些是难以向人说的,有些说出来又全不是。写作也有许多心结,比如现在读李商隐的诗,他肯定是有所指的,否则没有那种生命的体验,是难以写出那么好的句子来的,但李商隐并没说过。 辽宁日报:《极花》的名字是您小说中的一种植物,在冬天是小虫子,夏天又变成草和花,起这样的名字有何寓意呢? 贾平凹:我的小说喜欢追求一种象外之意,《极花》中的极花,血葱,何首乌,星象,石磨,水井,走山,剪纸等等,甚至人物的名字如胡蝶,老老爷,黑亮,半语子,都有着意象的成分,我想构成一个整体,让故事越实越好,而整个的故事又是象征,再加上这些意象的成分渲染,从而达到一种虚的东西,也就是多意的东西。可惜我总做不到满意处。 应读出小说的智慧 辽宁日报:《带灯》生动地呈现出乡村现实情境,《老生》又回到古老的情境中,反照当代的生活。与这两部作品相比,您如何评价《极花》的创作? 贾平凹:《带灯》《老生》《极花》各是各的事,题材不同,要表达的东西不一样,写法也就不一路了。《极花》的情节非常简单,人物又不多,只能做现在这种处理,字数也当然短了。 辽宁日报:评论家施战军说极花表达了另一种生命观,它有一种对人的命运的体恤。极花似乎是一种女性立场,但隐现着作家更宽悯的情怀和人性立场。 贾平凹:《极花》在《人民文学》发表后,我读到了六七篇报刊上的评论,我感激着他们对我的关注。施战军的文章很好,一部作品的实际功能就是作者、读者、评论者共同完成和体现的。 辽宁日报:我注意到您的所有小说都能够非常真切地将人物和人物相关的其他物象丰富清楚地呈现出来,这是您的功力。可以认为这是您的一种写作特点吗? 贾平凹:我无法说自己,医不自治呀。但可以说,我是熟悉乡村的,过去的乡村,当下的乡村,我都熟悉,写其中的人物和人物相关的其他物象,就比较容易。 辽宁日报:您在小说后记中也问“小说是什么东西啊?”我也经常想这个问题。您期望文学作品能为读者带来什么? 贾平凹:我写了几十年,我仍是弄不清小说是什么东西,因为在写什么和怎样写这个问题上总是没有定律,变化无穷。可能也正如此,我们仍然还在写,乐此不疲地写。 现在社会极其丰富,读小说的需求各层次各个式样的,如炖一锅菜,想吃肉的在里边夹肉,想吃素的在里边夹菜,还有喝汤的,各取所需。但对于写作者来说,比如我,尽量要写出在对社会认识上,对人认识上的一些我的思量,能给读者一些启发。现在媒体发达,世界上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过去的小说有新闻性的东西,现在没有了,过去的小说情节离奇,很热闹,现在能娱乐的东西多了,所以一部小说能引发轰动实在是太难了,它更纯粹是小说,要读的应是读出它的智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