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清代著录词集书目达一百多种,清初目录学家较多关注宋集宋本,清代中期以来主要有《四库提要》和其他目录学家的著录。《四库提要》较为精审,除版本外,更关注词集的风格特征、源流演变及词集中的错讹。晚清以来是词学目录学发展的高峰,尤以朱祖谋为著。其特点是除版本方面的广博外,更注重从词律词韵的角度去考辨异文,判断正误。 关键词:清代 词学 目录学 《四库提要》 朱祖谋 词籍的著录始于宋尤袤《遂初堂书目》,共收词集十六种。此后重要书目都有著录词籍,施蛰存辑《词学书目集录》收二十一种书目(《词学》第7-11辑),其中宋人两种,明人八种,清人十一种。而且施先生所集录仅为著名的私人藏书目录,如果加上其他私人藏书目录及官修书目、史志目录、营业书目的话,清代词学书目则远在百种以上。不可谓不繁富。兹对清代词学目录学略作陈述。 清初词集书目的著录多注意于词集版本,最有名的当数钱曾《读书敏求记》,该书著录词集时对于宋本尤为珍视,对于成书经过也有著录,如著录《花间集》十卷云:“赵崇祚集唐末才士长短句,欧阳炯为之弁语,可继孝穆《玉台》序文。绍兴十八年,济阳晁谦之刊正,题于后。镂板精好,楮墨绝佳,宋椠本之最难得者也。”(《读书敏求记》卷五)这种著录也很简单,但注意到了词集刊刻时间、刊刻者、版本形态和词集内容。 至清代中期,则以《四库提要》为代表之作。《四库提要》著录词集的特点是:著录版本的异同,略述作者的履历生平,著录词集的风格特征、源流授受、校勘词集中的误字、疑字等。如《珠玉词》提要(《四库提要》卷一九九)云: 宋晏殊撰。……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殊词有《珠玉集》一卷。此本为毛晋所刻,与陈氏所记合,盖犹旧本。《名臣录》称“殊词名《珠玉集》,张子野为之序”。子野,张先字也。今卷首无先序,盖传写佚之矣。殊赋性刚峻,而词语特婉丽。故刘《中山诗话》谓元献喜冯延巳歌词,其所自作,亦不减延巳。赵与《宾退录》记殊幼子几道,尝称殊词不作妇人语。今观其集,绮艳之词不少。盖几道欲重其父名,故作是言,非确论也。集中《浣溪沙·春恨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二句,乃殊示张寺丞、王校勘七言律中腹联,《复斋漫录》尝述之。今复填入词内,岂自爱其造语之工,故不嫌复用耶?考唐许浑集中“一樽酒尽青山暮,千里书回碧树秋”二句,亦前后两见,知古人原有此例矣。 通读此则可知,此本《珠玉词》系毛氏汲古阁据宋本所刻,晏殊词风受冯延巳的影响,其词婉丽,绮艳之词为多,其《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词虽为其诗语,但两用佳句由来有自,唐人许浑早开先例。再如《提要》著录《六一词》云: 宋欧阳修撰。……其词陈振孙《书录解题》作一卷。此为毛晋所刻,亦止一卷,而于总目中注原本三卷。盖庐陵旧刻,兼载乐语,分为三卷。晋删去乐语,仍并为一卷也。 曾《乐府雅词序》有云:“欧公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乃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蔡《西清诗话》云:“欧阳修之浅近者,谓是刘伪作。”《名臣录》亦云:“修知贡举,为下第举子刘等所忌,以《醉蓬莱》、《望江南》诬之。”则词中已杂他人之作。又元丰中崔公度《跋冯延巳阳春录》,谓“其间有误入六一词者”,则修词又或窜入他集。盖在宋时已无定本矣。晋此刻亦多所正,然诸选本中有梅尧臣《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一首,吴曾《能改斋漫录》独引为修词。且云不惟圣俞、君复二词不及,虽求诸唐人温李集中,殆难与之为一。则尧臣当别有词,此词断当属修。晋未收此词,尚不能无所阙漏。又如《越溪春》结语“沈麝不烧金鸭,玲珑月照梨花”,系六字二句。集内尚沿坊本误“玲”为“冷”、“珑”为“笼”,遂以七字为句。 此则著录甚详,从中可知《六一词》的版本源流和变迁,又据宋人诗话、笔记辨误,从而判定《六一词》内容的真伪。再则根据词谱从而校正词集讹误。然而《四库提要》在著录词籍时也有它的不足,如著录版本时,对于词籍所用何种版本,版本形态如何,各版本有何差异等情况都不明白;品评词人词风,较少去深入辨析,词人风格的发展变化在著录中并没有显明;辨误有时也嫌草率,对于笔记、诗话这种较随意的品评也姑妄听之。 乾嘉以迄道咸之间,朴学昌盛,而其时的目录学家并未承继《四库总目》的优长。著名目录学家黄丕烈仍是因袭钱曾重视版本的老路,如韩应陛的《读有用书斋书目》系封文权整理本,曹元忠曾为之著录,又保存了黄丕烈等人批校语。《淮海居士长短句》三卷著录附黄丕烈跋: 嘉庆庚午人日,书客以江郑堂旧藏诸本一单见遗,惟残宋刻《淮海居士长短句》最佳。因手校此,余旧钞未校入也。《淮海居士集前集四十卷后集六卷》,宋刻本,藏锡山秦氏,余从孙平叔借校,此甲子年事也。顷偶忆及全集中不知有词与否?因检校本核之,彼弟有诗文,不收词也。可见残宋《淮海居士长短句》盖专刻矣。 黄丕烈跋简单叙述了他得书的经过,说明了该书的版本和价值。所附曹元忠跋则详述了该书版本形态及流传经过并辨明其独特价值所在: 士礼居校宋本《淮海居士长短句》三卷,原书系旧钞本,但有春晖楼白文印,不知何氏所藏,其卷数次第悉同,宋刊惟名《淮海词》为异。疑所据本与《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载明钞本《淮海词》同,荛翁再以江郑堂家宋刻残帙校之,覆旧观已。盖《淮海词》以此三卷本为最善。自南宋陈直斋所见,以至明嘉靖己亥南湖张,万历戊午仁和李之藻所刻,皆附《淮海集四十卷后集六卷》行世,顾流传绝少。至江湖间别刻单行本,则名《淮海集》。《苕溪渔隐丛话后集》所谓《八六子》“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划尽还生”、《浣溪沙》“脚上鞋儿四寸罗”二词皆见《淮海集》者,乃长沙书坊所刻《百家词》本,只一卷耳,有书录解题可证。然今亦不传,何况此长短句三卷本邪? 曹元忠已是晚清学者,其时最有名的藏书家则是傅增湘,所撰《藏园群书经眼录》著录词籍七十七种,其著录词籍的版本信息尤详,如其著录《东山词二卷》云:“宋贺铸撰,存卷一。宋刊本,半叶十行,行十八字,版框高五寸,阔三寸八分,字迹似书棚本,但版微阔耳,皮纸湿墨印。钤席玉照印二方。(常熟瞿氏藏书,癸丑见于罟里)。”(《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九)从此则著录我们可知其版本类别、版本年代、版本形态、词籍流传等信息。其他词籍如有序跋批语则并录入。 清末词籍校勘较为盛行,大批学者及词人专事刊刻整理词籍者,如缪荃孙、江标、王鹏运、朱祖谋、徐乃昌、吴昌绶、陶湘、董康等。尤以王鹏运辑《四印斋所刻词》及朱祖谋《丛书》较著。王氏在每种词集结尾均注明版本、词籍来源、版本差异并作校勘,同时各家跋语并附于后。如其著录《苏文忠东坡乐府二卷》云: 元延云间本,端木覆校,王鹏运跋:右延云间本《东坡乐府》二卷。钱遵王《读书敏求记》:“东坡乐府二卷,刻于延庚申,旧藏注释宋本,穿凿芜陋,殊不足观。弃彼留此可也。”其说与叶序吻合。按《文献通考·注坡词二卷》陈氏曰:仙溪傅撰。而黄尧翁跋即以毛钞中《戚氏》叙穆天子西王母云云为宋本穿凿之证,或未尽然。光绪戊子春,凤阿同年闻余有缩刻稼轩长短句之役,复出此册假我。遂借钞合刻。中间字句间有伪夺与缺笔,敬避及不合六书字体者,悉仍其旧,略存影写之意。文忠诗文传刻极夥,倚声一集独少别本单行,且苏、辛本属并称,而二书踪迹始并见于季沧苇《延令书目》中,继复同归黄氏士礼居、汪氏艺芸书舍。 此则著录所含信息甚多,校勘者为端木、王鹏运二人,所用词集为元延云间本,其流传先后经钱曾、黄丕烈、汪士钟,最后归山东海源阁杨凤阿。其校勘则参用宋傅《注坡词》,校勘时多遵从原本,并不妄改。相较而言,词人治词并不重版本形态,更重视的是内容的考辨,如王鹏运在跋语中就略陈钱曾、黄丕烈之误。 朱祖谋费三十年之力辑校《丛书》,成就更高,他的校勘不仅是对异文和佚文的考究,也不仅注意版本的考辨,实贯注了他的词学思想。《丛书》在每部词集后均附校记,并附朱祖谋等人跋语,无疑也是目录之学的范畴。如其《乐章集》所附跋语: 毛斧季据含经堂宋本及周氏、孙氏两钞本校正《乐章集》三卷,劳巽卿传钞本,老友吴伯宛得之京师者。《直斋书录解题·乐章集》九卷、《汲古阁秘本书目·柳公乐章》五本(注云:今世行本俱不全,此宋版特全)俱不经见。伯宛又寄示清常道人赵元度校焦弱侯三卷本,毛子晋所刻似从之出,而删其《惜春郎》、《传花枝》二调。然毛刻不分卷,亦不云何本,海丰吴氏重梓毛本,缪小珊、曹君直引梅禹金及诸选本一再校勘,又采案吾郡陆氏藏宋本入记,而别刊之。考《宋楼藏书志》称曰:“毛斧季手校本,非宋椠也。”以校劳氏钞本,篇次悉同而字句颇有乖违,往往与万红友说合,或传写者据词律点窜,已非斧季真面。杜小舫校《词律》,徐诚斋编《词律拾遗》兼举宋本,又与毛本不尽合符。兹编显有脱讹,杂采周、孙二钞恐非宋椠,未可尽为依据。缪、杜诸所据本又未寓目,无从折衷,姑就诸本钩稽异同,粗为正。其贰文别出,非显属谬者具如疏记,以备参榷。 从这则著录中我们可以得知,朱祖谋校《乐章集》所用版本有含经堂宋本、周氏钞本、孙氏钞本、毛斧季手校本、毛晋汲古阁刻本、劳巽卿传钞本、赵元度校焦弱侯本、海丰吴氏重刊本,同时参用《词律》和《词律拾遗》及其他一些选本。赵元度校焦弱侯本为毛刻本底本,毛斧季手校本则有清人点窜,一则与劳氏钞本不合,二则词集中词多符合清人万树《词律》。毛晋汲古阁刻本亦有脱讹处,因为毛刻本与杜小舫、孙诚斋所举宋本不尽符合。而朱祖谋并不认为这就构成毛斧季手校本非宋本之证,盖汲古阁本多为宋本,而毛晋往往于脱讹处臆断补阙。对于异文,朱祖谋多采用存疑的方式。同时,对于未寓目之版本也注明,以供后人寻检。可见,朱祖谋校《乐章集》是极尽其能事的。 作 者:颜燕娟,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清代词学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