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 1 情感的伤口应掩盖,展露或夸张我都不愿 羊城晚报: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有很多古今中外关于生死的观点,“向死而生”其实是个永恒的话题。 止庵:我母亲是个普通人,其实没必要专门给她写一本书。她不是公众人物,不是名人,写关于她的一本书有什么意义?只对我自己有意义。我要先把生死这件事说清楚,然后才能说我母亲的死。个人的事必须搁在人人都面临的生死问题下,才有意义。这本书并不是个人的回忆录,它是我关于生死的思考,而这个思考始于我母亲去世了。书的框架是以我对生死的认识为结构的,只是我把母亲去世的部分搁在里边,当作其中的内容。 虽然写的是关于“死”的书,但回头看我们应该珍惜“生”,珍惜现在的人际关系。这本书对死者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别的生者,可能有,可能让人和人的相处更好一些,将来少一些遗憾。这是我想说的特别朴素的道理。书名虽然叫“惜别”,但其实我们应当“惜聚”。 羊城晚报:写完这本书,您对母亲去世的悲伤能够缓解吗? 止庵: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走出情感的阴影。《惜别》这本书其实并没有写出我全部的情感,只是一部分。不是我要隐瞒,而是有些东西没法写,我只能写那些可以和他人分担的东西。 我是很悲观的人,但生死的事,悲观与否,都没有用。看着我母亲一天天病重,束手无策。母亲走了4年,这个事情我依然没法谈,只有等时间去冲淡。终有一天,时间会将母亲去世变成一个可以接受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一个人去世,其实并不是我们把她送走了,而是我们继续往前走,而她在原地不动了,我们回头看能看见她,越来越远,直到最后看不见这个人。 羊城晚报:这也是读您这本书最大的感受,非常节制,不滥情。 止庵:这本书有我的个人感受,是我选择过的,是其他人可能有共鸣的。情感的伤口应该掩盖起来,我不喜欢到处展露在外。叙述事实不能编造,而情感不仅不能编造,连夸张都不行。情感是特别值得珍爱的东西,不能随便往外拿,比如说你有十分情感,最好写六七分就行;如果有十分情感,写十分就有点满了。好比我的声调如果太高分贝,你们听着也会受不了一样。 2 随心所欲,其实只能用在读书这一件事上 羊城晚报:您更享受读书还是写书?好像您曾经说过只想做个“普通读者”? 止庵:当然是更享受读书的过程,我想做英国作家伍尔芙笔下那种“普通读者”,这话我说过很多次。所谓普通读者就是凭兴趣读书,读书没有任务,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传授知识或纠正他人的看法。我觉得阅读是一种游历,就好像一个人去过全世界各个地方,阅读让一个人的世界变得没有疆域。 羊城晚报:看到您最近在微博上说,您和朋友组成了“契诃夫联盟”,约定阅读契诃夫全集。您在阅读上是“精读派”,还是“博览群书派”? 止庵:读书讲口味,很多人以为我读很多书,其实错了。就像契诃夫说的,宁可使我的盘子空着,也不装不相干的东西。用在读书上,那就是读书一定要挑选,博览群书没有意义,像契诃夫这样的作者,我愿意花几个月的时间去读他的全集,但换一个作家我可能根本一个字都不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很多作者不缺我这一个读者,我作为读者我也不缺这一个作者,道理其实很简单。 羊城晚报:编书是您读书的副产品吗? 止庵:对,编书是因为那本书还没有,就想自己动手编一本。编书可以让你把一个人的作品反复看,比如张爱玲的、周作人的,目的就是可以多看一些。现在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所以没再做编书的工作。但当年的经历还是让我受益匪浅,至少知道了这些作者好在哪些地方,那我就可以不看其他不好的作品了。 读书也好,编书也好,都是自己的事。我觉得没必要去跟别人领任务似的。随心所欲这句话,其实只能运用在读书这一件事上,生活中的其他方面根本都做不到随心所欲。好多人读书是跟风式的,没有必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