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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骥伏枥 壮心不已——访文化学者冯其庸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艺报 2014年01月24日 赵建忠 参加讨论

    

 
    实地考察很重要。我一向认为除了应该读书架上的书外,还必须读保存在地面上、地底下的各种历史遗迹和文物这部书,王国维当年研 究甲骨文时提出的“二重证据法”,我认为很有道理,这一理论之所以为近代以来的学人所接受,在于它开拓了学术新领域并导致传统研究方法的变化。进行历史研 究,除了文献资料外,一定要实地调查。 
    冯其庸以《红楼梦》研究名世,著有《曹雪芹家世新考》《石头记脂本研究》《论红楼梦的思想》等红学专著20余种,主持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 新校注本工作,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八家评批红楼梦》《红楼梦大辞典》等;冯其庸在中国文化史、古代文学史、戏曲史、艺术史等方面的研究也卓有 建树,主编过《中华艺术百科大辞典》等大型文史工具书。特别对中国大西部的历史文化艺术情有独钟,首倡西部之学,著有考证丝绸之路和玄奘取经之路的大型摄 影图册和论著,获得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冯其庸还擅书法、绘画,为国内外所推重。显然,“红学家”的称号已不足以概括这位大学者的总体成就,应当说,他是 当之无愧的学术大家。
    赵建忠: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是您90整岁的生日,想不出适当的生日礼物,只有借助《文艺报》的版面刊发此稿,作为对您老人家的又一次致敬。对您而言,节日假日以至生日都是工作日,满桌满屋的书刊稿子都在述说这一点。
    冯其庸:正是这样,《瓜饭楼丛稿》三十五卷已经出版,目前我正忙于《瓜饭楼丛稿外编》的编校制作,此书将于今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每天忙,有时校稿到深夜,我需要赶时间尽早让它出版。
    赵建忠:先生老而弥坚、只争朝夕的精神常人难及,够我们后辈终生效法。
    冯其庸:我习惯了,如果不读书、不思考、不工作,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桑梓情深 回馈故乡 
    冯其庸1924年2月3日出生于无锡,坐落于无锡前洲街道的“冯其庸学术馆”已正式落成并于2012年12月9日举行了开馆典礼。冯其庸不久前曾回到他深深眷恋的故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面对乡亲和各界朋友,诉说了自己对故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赵建忠:以您名字命名的学术馆已经在您的家乡无锡正式开馆。我想了解一下您在无锡的经历以及家乡对您的治学道路、艺术创作都有哪些重要影响?
    冯其庸:我的学术起点在无锡。我的治学、艺术创作、考订文物古籍的道路,均发端于此。我20岁之前,基本上已形成了这样一个思路。我要感谢我的 初中老师丁约斋先生,是他告诉我:“读书要早,著书要晚。”我要感谢我的家乡,我是地地道道的无锡前洲人,准确一点讲,我是前洲后面的冯巷人。我20岁以 前没有离开过前洲冯巷,是这里的山、水、土壤、粮食让我成长起来的。因为家贫,我在家乡小学只读到了五年级,10岁便开始在家种地,凡田间农事,无一不 做。我的双手结满了厚茧,左手手指及手背,至今还能看到当年的镰刀割痕。在当年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我还是借书苦读,经、史、子、集,只要是能借到的,无所 不读。1943年,我毕业于无锡前洲青城中学,当年又考上了无锡工业专科学校。1946年,我考入无锡国专,师从唐文治、王蘧常、钱仲联、钱宾四、朱东润 等人,在无锡国专读书的3年成为我人生的转折点,为今后的学术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正是从这里走出,我才能到北京的中国人民大学开始我学术生涯的另 一个新起点。
    赵建忠:您觉得今后应该怎样才能让学术馆发挥更好的学术资源作用?
    冯其庸:学术馆不仅是记录一个人成长历程、展览其学术成果的地方,更要开展丰富多样的文化活动。我觉得,今后学术馆可以定期组织一些学术报告、 书画展览,将馆内的书屋办成完善的图书馆,让年轻人随便借书。我小学没有人管,就到处借书看。学术馆开馆一年多来正是这样做的,不仅成为当地的一张文化名 片,而且是开展文化活动的实用场所。
    世界之大,学问之大,我自己只是一小点,做出点成绩是应该的,绝不可夸大自己的成就。无锡在历史上出过许多文化名人,如钱基博、钱穆、钱锺书 等,他们为中国的文化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他们都是我终生钦佩的学者,对这些学者,无锡方面更要好好去认识、发掘并准确地介绍他们。
    “知人论世” 求真务实 
    赵建忠:今年全国各地都举办了各种形式的活动,纪念曹雪芹逝世250周年,但某些研究者认为,只要认真研究好《红楼梦》本身就够了,作者问题可以不必管他。您认为在《红楼梦》研究中,曹雪芹研究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冯其庸:在《红楼梦》研究中,曹雪芹研究的特殊意义,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清代的章学诚说过:“不知古人之世,不可妄论古人之辞也。知其世矣, 不知古人之身处,亦不可以遽论其文也”。中国学人“知人论世”的治学传统,我认为在人文学科领域是具有普适作用的,这就是《红楼梦》研究中,曹雪芹研究或 者再扩大一些说“曹学”的“特殊意义”所在。今年是曹雪芹逝世250周年,也是曹雪芹祖父曹寅逝世300周年,这同样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物。提倡回归文本无 可厚非,但不能片面化。一部作品你连作者都没弄清楚,却去泛论什么创作主旨,那无异于沙上建塔,对《红楼梦》研究而言更是难以深入。北京是曹雪芹创作《红 楼梦》的地方,理应对曹雪芹研究多作贡献。
    赵建忠:您刚才说的“知人论世”的原则在红学研究中很重要,但在红学界纪念曹雪芹逝世250周年的日子里,也仍然存在否定曹雪芹著作权的不和谐 声音,如提出《红楼梦》的“原始作者”另有其人如洪昇、吴梅村、冒辟疆等,而这些“新说”的提出者也并不否认“知人论世”的原则,对此您又怎样看?您认为 《红楼梦》“著作权”问题的讨论还有必要吗?
    冯其庸:学术研究中存在不同的声音很正常,除了你提到的有人认为《红楼梦》作者是洪昇等清代名家的说法外,据我了解,还有“原始作者”系曹渊、 曹頫、墨香、顾景星等新说,但任何一种“新说”的提出,都应该有客观文献证据而不应仅凭主观臆测,更不能靠曲解文献甚至编造假材料去剥夺曹雪芹的著作权。 实际上,曹雪芹“著作权”也是任何人都否定不了的,现存的很多文献已经形成了证据链,比如永忠的《延芬室集》里提到“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 句,姓曹”,明义的《绿烟琐窗集》中《题红楼梦》小序“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抄本焉”,又是 条硬证,特别是甲戌本脂砚斋还有批语“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说的就更清楚不过了,小说正文说“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这就 是曹雪芹的自我表明。因故事是从石头上抄下来的,所以这里只好说“批阅”“增删”。以这些材料,加上这段“自述”,曹雪芹对《红楼梦》的著作权,还能有别 议吗?这不明示曹雪芹就是作者吗?那些欲剥夺曹雪芹“著作权”的人若想立新说,永忠、明义、脂评等文字就是最难逾越的障碍。当年胡适确定《红楼梦》的作者 为曹雪芹,正是从文献出发,根据清代笔记、志书等史料,通过乾嘉学派式的严谨考证得出的结论。
    之所以出现“著作权”争鸣的现象,我想最初还是由于旧时代轻视小说的现象造成,那个时代不仅是《红楼梦》,其他小说不少也普遍都署化名,比如 《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至今都没能确凿考出究竟是哪位“大名士”。《红楼梦》没有署真实姓名可能还与这部小说存在“碍语”相关;此外,认为《红楼 梦》成书过程中存在一个“原始作者”,曹雪芹只是在此基础上“披阅增删”而成,清代裕瑞《枣窗闲笔》中曾提出过,他描述说“闻旧有《风月宝鉴》一书,又名 《石头记》,不知为何人之笔。曹雪芹得之,以是书所传述者与其家之事迹略同,因借题发挥,将此部删改至五次,愈出愈奇”。可以说,正是裕瑞的这种看法,诱 发了后来某些人否定曹雪芹著作权的思路。尽管如此,我认为《红楼梦》“著作权”问题的讨论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个问题如果解决的不好,红学就缺少学术定 力和操作规范。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戴不凡同志提出《红楼梦》作者“石兄说”,红学界就与他认真进行了一次持久的学术讨论,比如《红楼梦》的素材来源、 人物原型、成书过程等等这些红学研究方面最关键的问题,即以《风月宝鉴》与《红楼梦》的关系问题而论,其实《风月宝鉴》的很多旧稿内容已经融化进了我们今 天见到的《红楼梦》,这种情节的转换,本身就说明了曹雪芹对《红楼梦》拥有的“著作权”,因此我说《红楼梦》“著作权”问题的讨论还是很有必要的,通过学 术争鸣,可以澄清很多问题。
    赵建忠:通过学术争鸣确实能澄清很多问题,冯先生,《红楼梦》“著作权”方面还存在一个大问题,这就是后四十回的“著作权”,众所周知,这个问 题曾引起《红楼梦》版本系统孰先孰后的大讨论,出现过“程先脂后、程优脂劣”的新观点。您主持的《红楼梦》新校注本第三版,我注意到署名问题上与前不同, 由原来的“曹雪芹、高鹗著”变成“曹雪芹著 程伟元 高鹗整理”,也就是说,《红楼梦》“著作权”问题上已不再坚持高鹗“续书”说而仅仅承认他参与了这部著作的“整理”即编辑性质的工作,这是否意味着您的观 点发生了变化?
    冯其庸:说《红楼梦》是由程伟元、高鹗共同整理后出版的,有文献依据,这就是乾隆五十六年印行的“程甲本”上他们二人的序言,后来胡适发表《红 楼梦考证》,不相信序言,认定高鹗为《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这个结论影响了红学界数十年,我主持的新校本初版也受到这种习惯势力的影响。当时就有学人质 疑,其后不少红学研究者重新审视胡适当年立论的内证、外证,发现根据并不很充分,首先我们认为程高序言是可信的,其次对程伟元、高鹗的研究进展很大,纠缪 拓新,再者,从时间上看,数月之内续成四十回大书殊不可能。因而三版时改为曹著、程高整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把《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著作权”也归曹雪 芹,新校注本同时也标明了系“无名氏续”,高鹗续书只是一种可能,这样改动留下了继续探讨的空间,较原来更为客观稳妥。至于《红楼梦》版本系统的先后问 题,我曾为马来西亚国际汉学会议作有《论红楼梦的脂本、程本及其他》的长文,你可以参考。很多证据表明,“程先脂后”的观点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赵建忠:还有卒年问题,也存在不同意见。按照“壬午说”,今年恰好是曹雪芹逝世250周年。您曾根据早年发现的一对书箱上的“芳卿悼亡诗”,判 定曹雪芹卒于“癸未年”,而张家湾发现“曹雪芹墓石”后,您又据此判定曹雪芹卒于“壬午年”,从形式逻辑的角度讲,两者不可能同真,那么,您如何向红学研 究者、爱好者及广大读者解释这个问题?
    冯其庸:你提的问题很好。其实,人大国学院为我举行从教60周年纪念活动时,我曾在小范围内讲过这个问题。2011年第3期的《红楼梦学刊》刊 载我的《曹雪芹书箱补论》,对这个问题也进行过较详细的说明,但毕竟是学术刊物,传播范围仍然有限,连你这样从事红学研究的人尚未释疑,何况一般读者?今 天我正好借《文艺报》这个辐射面较广的媒体再具体说明一下此问题。
    正如你所说,两个事实不可能同时存在,我当年根据书箱得出的曹雪芹卒于“癸未年”结论,主要是对书箱上芳卿悼亡诗那句“乩诼玄羊重剋伤”的误 读,我原先认为“未”是羊年,于雪芹流年不利,所以到除夕死了。这个解释的漏洞是,为什么整整一个羊年并未对雪芹带来厄运,反倒进入猴年的初春,羊年瞬间 即过的时候,却遭到厄运呢?我现在的认识,认为雪芹确实死于“壬午除夕”,因为壬午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即已立春。按旧俗,立春以后,已是来年的节气了,也 就是已入羊年的节令了,按诗句也就是说,雪芹一碰到羊年,就遭厄运,就遭到了剋星而逝世了,这样解释,才符合当时的习俗,才是这句悼诗的本意。我今天判定 曹雪芹卒于“壬午年”,并不意味着对书箱文物价值的否定,当年古木器家具专家王世襄先生参与了鉴定,确认那对书箱系与曹雪芹相关的珍贵文物。现在对这句诗 作出新的理解,是更加证实了这对书箱的可信性。
    《丛稿全编》 集其大成 
    赵建忠:凝聚了您一生心血的《瓜饭楼丛稿》已经出版。这套丛书体大精深,无论对红学研究领域还是学术界、出版界,都是一件大事。我想请您介绍一下,为什么书名叫做“瓜饭楼”?这套丛书主要包括哪些内容?
    冯其庸:因为我童年的时候经常饿肚子,没有饭吃,以南瓜代饭,为了纪念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我的斋名就取名为“瓜饭楼”。《瓜饭楼丛稿》,计一千七百余万字,三十五卷,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冯其庸文集”,收录的是我的专著和文章。其中对一些重要作家或史实进行了重新考订,如《罗贯中考》《玄奘取经东归古道考实》等,1-16卷。
    第二部分“冯其庸评批集”,是我《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的排印本,还有我评的甲戌、己卯、庚辰三个本子,我都用朱、蓝两色作了批,17-26卷。
    第三部分“冯其庸辑校集”,是我所编辑、校订的古人的文字,如《八家评批〈红楼梦〉》,还有“红楼梦图录”——《曹雪芹家世·〈红楼梦〉文物图 录》,我收集到的有上千张图片,都是有关《红楼梦》的图版。还有《蒋鹿潭年谱考略》《水云楼诗词》辑校、重校《十三楼吹笛谱》,蒋鹿潭是清代太平天国时的 重要词人,词的历史内涵和艺术性都很高,我从初中读到《水云楼词》,就一直阅读和研究它,终于为他做了年谱和重新做了校订,这是我花力气最多和历时最长的 一部书。辑校集里还附了我的学术年谱(叶君远著),便于读者去查找需要的著作和文章,27-34卷。此外,还有《瓜饭楼丛稿总目》一卷。
    赵建忠:《丛稿》中,“文集”和“评批集”是主体,集结了您的红学成果,作为当代红学大家,您在曹雪芹家世、《红楼梦》版本研究方面贡献巨大,是什么机缘使您以这两个研究方向为红学突破点的?
    冯其庸:我在红学方面从实证出发,最早、用力最多的是做了两件事:一是详细考证了曹雪芹家世;二是系统研究了脂砚斋评《石头记》抄本。我“文集”中的《沧桑集》专门谈曹雪芹家世,《漱石集》主要谈那些脂砚斋评《石头记》的早期抄本。
    1975年李希凡和我受命带领一批红学研究者校注《红楼梦》。我考虑到要写个序言,而这就涉及到了对曹雪芹家世的研究。就算曹雪芹祖籍是丰润, 也要找出根据,当初本来是想找到证明曹雪芹是丰润人的根据,但却意外地发现了《五庆堂曹氏宗谱》,我认真地读了此谱,同时还找清朝的历史资料去印证。我从 《清史稿》中找出了《五庆堂谱》上有的二十几个人的名字,而且记载和《五庆堂谱》上基本一致。更重要的是,我查《清太宗实录》卷十八,找到了曹振彦的资 料。天聪八年甲戌(1634年,明崇祯七年),“墨尔根戴青贝勒多尔衮属下,旗鼓牛录章京曹振彦,因有功,加半个前程”。这是到现在为止发现的有关曹家上 世材料中最早的一条直接史料,后来我又看到了《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碑阴上刻有曹振彦的名字。这碑是天聪四年的,比《清实录》的记载又早了4年,由此可知 在归顺多尔衮之前,曹振彦已是驸马佟养性的部下,当一个教官。曹家上世的史料,一个是属于历史文献,一个是属于碑刻史料,都越来越明确地证明,曹雪芹不是 丰润人,他的祖籍应该在辽阳。以后,我又查到了曹振彦的《职官志》。曹振彦在山西、浙江都做过官,我查到山西《大同府志》上面写着:“顺治九年,阳和府知 府曹振彦。奉天辽阳人。”交代得一清二楚,《职官志》上写的是“奉天辽阳人”,那曹振彦当然就是辽阳人了。后来在《两浙盐法志》查到,曹振彦当盐法道了, 履历上也是“奉天辽阳人”。这些史料放在一起,曹雪芹是辽阳人,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为了考证曹家祖籍,我翻阅了几十种史籍、宗谱、方志、诗文集,当时 我之所以要重视曹家的史实,就是为了那篇序言要写得可靠、真实、有依据。
    在具体校注《红楼梦》时,更重要的还是要选择好底本。校勘学的原则,一定要有一个底本作为依据,然后再采纳各个不同的本子参考。从完整性和早期 性来说,现存脂砚斋《石头记》系统的其他抄本都无法与“庚辰本”相比。庚辰本上有错别字,抄错的、抄漏的都存在,但没有有意修改、歪曲的文字。庚辰系乾隆 二十五年,这时曹雪芹刚刚去世两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比这更晚的曹雪芹生前的改定本,所以“庚辰本”又可以说是曹雪芹生前的最后一个改定本,是最接 近作者亲笔手稿的完整的本子,这在版本史上是有重大意义的,所以我们以庚辰本为底本,因为它最完整。我在“文革”中曾手抄过“庚辰本”,对这个本子的文字 也比较熟悉,1978年我出版的《论庚辰本》,是红学史上第一部系统研究《红楼梦》版本的专著。最近,我重检庚辰本,列出了若干未解决的问题,写成文章, 以待来者。
    不仅家世和版本,我对《红楼梦》的文本也下了很大工夫,《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就是最重要的成果,已经再版印刷多次,影响广泛,专著有《论红楼梦的思想》。这些论著都收入《丛稿》中。以上两种书,现在商务印书馆又重新出版了,前者略有增补,无改动。
    赵建忠:您对于红学的贡献,其实远不止个人的等身著述,您还是这个时代红学的组织者、推动者,如今虽已退休,仍是中国红楼梦学会的名誉会长。您对红学有什么寄望和心愿吗?
    冯其庸:其实上面已经涉及了。简言之,就是希望“求真务实、风清气正”。我特别关注学术的基础工作,比如将我主编的《红楼梦大辞典》作认真修订就是一个未了的心愿。
    实地考察 亲历亲闻 
    赵建忠:《玄奘取经东归古道考实》这篇重要文章的完成,是否与您喜欢实地考察有关?
    冯其庸:我确实喜欢实地考察,曾10次去新疆,两次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3次上帕米尔高原:一次上4900米的红其拉甫,两次上4700米的 明铁盖达板,发现并确证1300多年前唐代玄奘取经东归的古道并为之立碑记,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讲,你做了我们没能做的工作。学术论文《玄奘取经 东归入境山口古道考实》,就是我通过实地考察后完成的。我83岁那年还深入罗布泊、楼兰、龙城、白龙堆、三陇沙,在沙漠考察17天,宿营罗布泊、楼兰、龙 城等地7天,我对中国大西部的历史文化艺术不仅兴趣浓厚,而且认识到它对国家长治久安的深远意义,因此,在人大国学院创建之际,我倡议建立“西部学”研 究,很快得到了中央的批准和支持。
    赵建忠:这真是一个卓有远见的有战略意义的举措,必将产生深远影响。记得您还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调查研究,也是我自己读书治学的一个基本的原 则和方法。……在文史研究中,调查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往往许多新的思想、新的发现,是来自实地调查。”这是您治学的经验之谈,您在学术上取得的卓越成 就,想必也得力于实地考察?
    冯其庸:是的,实地考察很重要。我一向认为除了应该读书架上的书外,还必须读保存在地面上、地底下的各种历史遗迹和文物这部书,王国维当年研究 甲骨文时提出的“二重证据法”,我认为很有道理,这一理论之所以为近代以来的学人所接受,在于它开拓了学术新领域并导致传统研究方法的变化。进行历史研 究,除了文献资料外,一定要实地调查。比方我对于项羽死亡之地的考证,就是运用书面文献与实地考察相结合的例证。我曾两次调查垓下,一次调查阴陵、东城, 直到乌江。在此基础上,发表了《项羽不死于乌江考》一文。项羽乌江自刎是千百年来的习惯说法,但我为什么敢说项羽是自刎于东城而不是乌江呢?因为我实地去 做过调查,历史的调查再结合《项羽本纪》等文字资料,没有一个地方说到他死于乌江。只要认真研读《史记》司马迁说“身死东城,而不觉悟,岂不谬哉!”这说 得还不明白吗?东城是地名,不是东西南北的意思,我去过东城多次,后来连东城遗址和城墙都发掘出来了,还立了文物遗址牌子。所以说项羽“身死东城”是无可 怀疑的。对于一切学术的结论,没有可靠的文献,没有可靠的实地调查挖掘,就很难做出完全确定性的结论。
    《丛稿外集》 异彩纷呈 
    赵建忠:2012年您的集大成巨帙《瓜饭楼丛稿》35册出齐,年底又为家乡捐赠了“冯其庸学术馆”的全部展品。这真是一个学术大丰收的年份,我 们本以为您了却心愿可以休息放松了,出人意料的是,您不顾年高病体,又以极大的毅力重新出发,着手编纂《瓜饭楼外集》,这令人惊喜,也担心您的身体能否承 受。
    冯其庸:是这样,起意要编这套《外集》,是因为《丛稿》只能容纳我文字化的学术成果。我个人还有大量的书法、绘画、摄影作品,更何况我爱好收 藏,考订古物,日积月累,多有精品,包括碑帖、石刻、造像、墓志铭、名家藏墨、青花瓷、紫砂器等等,品类繁富;再有数十年来海内外师友给我的书信手札,数 量可观。这一批藏品的文物价值、历史价值、艺术价值非同寻常,倘若不加搜集、整理就将流失淹没,太可惜了。即便年事已高,病痛缠身,我也要竭尽全力,排除 万难,使之公之于世。如今计划,《外集》共15册。序跋都已写好。
    赵建忠: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宝贝,能够出版是一笔令我们大开眼界的精神财富。听您说这工作量似乎比《丛稿》本身还大,难度更高。
    冯其庸:何尝不是,收集、编辑,尤其是每一件每一幅都要考证、说明,出版要求做成电子版,许多器物的拍摄需要专门的摄影棚,几十种不同的角度和 光线,否则出不了好的效果。幸亏有许多位专家热心帮助,还有跟从我已15年的高海英这位精通电脑又肯于钻研的青年助手,当然我自己的辛苦劳累更难以尽述。 追求细节完美和总体大气是我的一贯风格,病痛甚至累到虚脱都顾不上了。
    赵建忠:这真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用于现时的您再切合不过。我们深深景仰您的精神,期盼《外编》的面世,也切望您有所节制,保护健康。在如此紧张工作疾病缠身之中还能接受采访是我的幸运,衷心感谢您。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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