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妈妈》是一部很著名的美国当代戏剧。很早之前我读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惊讶于剧作者严密的台词组织能力。舞台上的时间与观众看戏的时间差不多是同步的;就在这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从女儿平静地说出要自杀,到母亲用各种方法试图挽回女儿的生命,到“时间到了”,女儿最终选择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过程,经由作者的缜密组织,环环相扣,细密生动,层次清晰。记得当时看完后一片茫然,不知道是该惋惜母亲最终未能挽救女儿的生命,还是该尊重女儿放弃生命的主动选择。 也许正是因为这部作品精湛的戏剧结构能力,《晚安,妈妈》这部戏经常被搬演。最近,鼓楼西剧场又重新制作了这部作品。鼓楼西剧场制作的当代外国戏剧,一般来说都是很有品质的,这个版本也不例外。虽说是多年前的老戏了,但经由90后的导演与40后的母亲、60后的女儿三代女性的合力演绎,这一版本的《晚安,妈妈》舞台节奏非常鲜明,表演的层次也很清晰。 在这样一部精致的戏剧面前,我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些英美当代戏剧会成为国内当下都市戏剧的一道别样风景? 提出这个问题,当然是有感于鼓楼西剧场近些年陆续推出的“直面戏剧”,这些脍炙人口的英美当代戏剧,比如《枕头人》《丽南山的美人》《那年我学开车》《审查者》等,吸引了许多城市文艺青年,也确实是最近两年来小剧场戏剧中最有特色的风景。 这些被我们追捧的英美当代戏剧,从某些意义上说,处理的都是人的心理、情感中介于正常到非正常的一个模糊阶段。《审查者》《山羊》《那年我学开车》等,也包括《晚安,妈妈》,无不如此。原因很简单,这样一个模糊的阶段,比较适于表现那些有些极致的情感。近乎极致,才会有戏剧性。 人类的心理与情感状态总是五花八门,而在这些作品中那些介乎临界点的状态,或许正是由于当下城市人在现代工业文明高速发展中对那种冷冰冰、机械般的人际关系的种种不适应,以及对城市生活中日渐庸俗的日常伦理的反抗。英美的城市文明比我们发达,也就比我们更早地遇到这些问题;同时,他们的戏剧训练比我们扎实,对于这些问题怎么理解、怎么分析、怎么表现、怎么疏导等,确实走在我们前面。因而,这些作品吸引了大量的城市文艺青年。 不过,这样的“直面戏剧”也确实面临一些新的挑战。 这些作品看多了,我们在惊讶于英美剧作家技巧娴熟的同时,也会厌倦于他们的套路——抽离掉每个作品特殊的故事,其背后的架构与展开的方式极其相似。 此外,我更想说的是,虽然现代社会的城市病会越来越接近,但每个文化对这样的“病”会有不同的理解与处理方式。我相信,随着我们社会中心理与情感问题的显现,中国的社会文化会对这些我们在乡土社会未曾遇到的问题,有新的理解与处理方式。当我们自身的解释方式逐渐成型时,这些英美成熟的当代戏剧可能反而会显得有些疏离。 面对这些成熟的英美当代戏剧,我其实在等待着更具内生性的“研发”类作品。也许我们创作者的研发未必成熟,但从我们社会内部生长出来的声音,总会成长壮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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