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1日,贵州省黔东南州剑河县城少数民族同胞身着节日盛装巡游,欢庆仰阿莎节。 资料图片 主讲人: 胡廷夺(苗族),贵州民族出版社总编辑。 众人所知,西施、王昭君分别有“沉鱼”“落雁”之美,杨玉环、貂蝉分别有“羞花”“闭月”之貌。然而,众人所不知的是,苗族美神仰阿莎有“压倒东方”之美(苗语:leb nangl)。苗歌曰: 最美莫过仰阿莎,美貌胜过众姑娘,美名盖过普天下;心灵好比茼蒿菜,伶俐锐似织网针;肤色润红如栀子,鬓发柔细像蚕丝;眼角像那栗叶片,睫毛花蕊一样鲜;嘴皮薄薄像银元,像那月牙挂天边;脸庞好比银铸造,手指如同竹纤巧;裙褶菌纹般细密,裙带柔软如网丝,裙脚瓦檐那样齐;一对耳环重六两,耳环闪闪晃银光;六十只镯戴手腕,绣帕百八来装扮;装束美如锦鸡翎,迈步舞姿轻盈盈,鼓舞跳来手脚灵;美貌惊艳歌舞堂,美丽压倒了东方! 千百年来,苗族人民把握住本民族的生活标准、文化标准、艺术标准,集体创作出了优秀长篇叙事歌《仰阿莎》,塑造出东方美神的文学形象。《仰阿莎》长歌的主干诗长达3000余行,将仰阿莎与日王之间的爱与慕、与月郎之间的爱与情,以及由此引发日王与月郎之间的婚姻纠葛,置于苗族的社会生活和苗族认知的自然现象中来展开故事情节。经历一系列坎坷后,仰阿莎与月郎终成眷属。 美神诞生 仰阿莎是苗语“Niangx Eb Seil”的译音。“仰”即苗语“niangx”译音,本义是“船”。在苗族民间信仰文化中,“船”具有女阴的象征。“niangx(仰)”也因此而引申为“姑娘”,常用作女性的名字,现实中名叫“仰”的女性比比皆是。“阿莎”是苗语“eb seil”译音,意为“自然之水、清水”。“niangx”与“eb seil”合起来,本义是“清水中的船”,象征义为“清水姑娘”。自然之水清澈透明,无颜无色,纯净自然,正如老子所言“上善若水”。从“清水中的船”到“清水姑娘”,这一命名的含义引申,表现了苗族从生命之源到生命圣洁的艺术创造。 长歌唱道:在那悠悠的远古,神仙固罗四处寻找“福地”。苗族认为,井承载着生命之水——泉水,它是源源不断、天然洁净的。从对大自然的观察中,苗族人民认识到了螃蟹的生活习性和特殊作用。它有掘穴的本能,常常栖居在江河、湖泊的泥岸或滩涂的洞穴里,或隐匿在石砾和水草丛中。于是蟹王成了《仰阿莎》的重要角色——一个人格化的艺术形象。蟹王经过一番挖掘,“清水哗啦流出来,哗啦流到水塘间”,又“抬来石板砌井坎”,“仰阿莎井已砌成”。 苗族民间信仰认为,人的诞生是其灵魂通过“桥”而降生肉体,苗族每年农历二月初二要过“敬桥节”,意在求子。仰阿莎诞生,用什么架桥呢?人们想到了蒿杆、杉树、青石、松树、泡桐,但都被否定了。因为仰阿莎是大地之女,大家最后选择了“水龙树”。歌师们说“水龙树”就是彩虹。“水龙树子在那边,长在水田的源泉,两头触地天地间,天生一座彩虹桥”——把作为男性象征的桥与酷似拱桥的彩虹联系在一起,是多么美妙的艺术创造! 福地找到了,泉井掘好了,虹桥架成了。在那“雷公击鼓一声震,雨水冰雹泻下天,水井泡沫连连泛,水井波浪旋旋转,井水啵啵往上漫”的夜晚,仰阿莎诞生了。美神诞生感动了生灵,“蝶群飞来舞飘飘,像跳古老木鼓舞;鸟鸣山坡应声响,唱着歌儿赞姑娘”。 嫁与日王 仰阿莎不仅貌美,而且歌声“好比画眉鸟鸣唱,九千村寨在鸣响”。在歌舞场上,方南、西碧的120个俊秀小伙子见到仰阿莎,“爱如洪水心荡漾”。他们唱着情意绵绵的情歌、跳着欢快的木鼓舞来追求她。鸡王、蟹王、獭王、猴王、锦鸡郎、春蝉郎等各显其能,出场对歌,寻求仰阿莎的欢心。 夜深人静之时,名叫友恭的月郎“连夜走来路迢迢”,礼貌地以歌声告诉仰阿莎:“阿哥远道从天降,宽阔坝子是哥家。”仰阿莎回答他:“哥像麻苗多漂亮,洁白好比小白鹅。”他们通宵达旦地对歌,到了天空蒙蒙亮,友恭月郎回到天上,“依然念妹在心间”。寂静的夜晚,缠绵的歌唱,皎洁的月郎与纯真的美神已碰撞出了情感之火。 此时,风郎告诉日王:“天上最美数日王,天下最美仰阿莎,要是两人能相配,天无二人世无双。”日王一听,倾慕不已,随风郎而来。他凭着能言善辩的巧嘴,熄灭了美神与月郎的情感之火。仰阿莎答应嫁给日王。 在毛风细雨的日子里,仰阿莎出嫁了,八万友人来欢送,一直送到云坡上。野猫郎、渔笼郎、锦鸡郎和从前对歌的歌友,唱着情歌劝返仰阿莎。 云坡之上,是拥有八百寨、九千户的天方,日王家就在那里。他家银铸造鼎锅,金铸造大鼓,“打制金片贴房柱,房屋柱头金光闪”,一派豪庭皇宫景象。然而,仰阿莎没有坐享荣华、养尊处优,依然“挑银桶上井塘”,舂碓“震动八百寨”,尽显美神勤劳之美。当得知日王要远走他方、替天下办事之时,仰阿莎虽忧虑不安,却依然深明大义,支持他去闯荡。 然而,“日王只想赚银两,撇下阿妹守空房”。他远走东方帮人断案,去了一年又一年,9年也不转回。仰阿莎“心像凉水来浸泡,成天成夜愁不尽”。人们心疼美神,让日王的弟弟星星、兄长启明星、鸱鸺、翡翠王、蝉儿、公鸡王前往东方唤回日王,可是日王都没有理睬。长歌以日王的“重利轻别离”和王者德行,来反衬仰阿莎美丽的爱情追求和本初人性。 与月郎私奔 日王东去,仰阿莎觉察到日王的骗婚行为,叹道:“花儿引诱蜜蜂飞,日王欺骗妹心灰;妹与日王来成亲,好比钻进深刺丛;骗了一回妹心忍,骗了多次妹伤心。”傍晚,“月郎伸手把妹牵,手牵阿妹意绵绵”,仰阿莎与勤劳善良、重情重义的月郎私奔了,由此“爆发东方日王案,日月结下了仇冤”。 故事围绕这一惊天大案,塑造了众多的生灵形象——7个小理老、7个大理老、金松干(神)、往陆郎(神)、春蝉、天犬、竹鼠、猴群等等。它们各显其能,替仰阿莎评理。日王提出了有悖天理、有悖人性的苛刻要求:赔偿他一只下蛋的公鸡、一匹两瓣蹄的马、一匹长角的马、一头长鬃毛的黄牛,还要“割月肉来补偿”。而仰阿莎表现得很坚定:“我要跟着友恭郎,我俩穿衣共着装,吃穿两人有真情。月郎不会悔阿妹,阿妹不会悔月郎;阿妹愁了哥安慰,阿哥愁了妹心疼,相亲互爱过一生”。在日王的强权之下,月郎遭受“剐刑”,了结这一大案,天下太平。月郎和美神也终成眷属,故事以喜剧而告终。 《仰阿莎》的故事从开头到结尾,无不是在充满神奇而浪漫的时空中展开超人间的情节。仰阿莎的诞生和成长,她与众多生灵之间的对话,众多生灵对她的呵护,她与自然界的日、月、风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拟人、幻想和神话,而是充满了神性之美的艺术创造。 《仰阿莎》是一曲天、地、人之间的美丽颂歌。仰阿莎是“全美”的典型,她不仅容貌美,而且德行美,兼具人性美和神性美。苗族人民以塑造仰阿莎艺术形象来表达本民族的审美理念,以及所期望的美丽世界。这首长歌不单单是苗族的语言艺术,更是苗族人民关于生命、审美、天地的形象化认知和态度。故事情节、艺术形象有着天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有着规律性与和谐性的统一,有着人性与神性的统一,有着真与善、纯与洁的统一。故事充满着苗族人民的思想智慧和艺术智慧——苗族人民对茫茫宇宙、神秘大自然和复杂社会的认知,对美好人生的向往,对神圣生命以及对人、事、物、景之间命运与关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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