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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艳兵:卡夫卡与中国当代文化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艺争鸣》 曾艳兵 参加讨论


    去年7月3日和6月3日分别是卡夫卡诞生133年、去世92年的纪念日,算不上一个特别隆重的纪念日,比起逝世400周年的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来,有关卡夫卡的纪念活动看似悄然地小范围地进行。但是,作为一个主要生活的欧洲城市布拉格的,用德语写作的犹太作家,卡夫卡对中国当代文化的影响几乎遍及各个领域,譬如文学、电影、音乐、绘画、传媒、旅游、餐饮、房产、家具、装饰、婚纱摄影、女鞋等,卡夫卡在中国当代的影响几乎超过了任何一个当代外国作家。从“卡夫卡在中国”到随处可见的“中国的卡夫卡”,卡夫卡已经成为中国当代的一个流行文化符号,无论你走到哪里,不经意间就会猛然间与卡夫卡不期而遇。然而,卡夫卡是如何进入中国文化的,进入中国文化后又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对于中国当代文化的发展和重塑又起了怎样的作用?这些问题尽管我们早已有目共睹,但却鲜有专门的研究和论述,本文算是就此问题所进行地粗略描述和探索。
    一、进入中国高考作文题的卡夫卡
    2014年上海的高考作文题中出现了卡夫卡的作品,或者说卡夫卡已经走进了中国的高考作文题。这足以说明卡夫卡在中国恐怕已不只是属于专家学者、作家艺术家之事。上海的作文题如下:根据以下材料,自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不要写成诗歌):
    “你可以选择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
    这段文字是根据卡夫卡的作品改编而来。卡夫卡曾撰写过有关《自由意志三点式》的文字:
    “你的意志是自由的。这就是说:当它想要穿越沙漠时,它是自由的,因为它可以选择穿越的道路,所以它是自由的,由于它可以选择走路的方式,所以它是自由的。可是它也是不自由的,因为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不自由,因为无论哪条路,由于其谜般的特点,必然令你触及这片沙漠的每一寸土地。”
    《自由意志三点式》见于叶廷芳编辑《误入世界:卡夫卡悖谬论集》一书,标题应为编者所加。但是,更为详细的出处则见于卡夫卡1918年2月22日的笔记,存于卡夫卡的《第四本八开本笔记》。这段文字虽然意思已经较为完整,但若将前后文对照阅读,意思则更为清晰:
    你可以避开这世界的苦难,你完全有这么做的自由,这也符合你的天性,但也许正是这种回避是你可以避免的唯一的苦难。
    ……
    一个人有自由的意志,这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他是自由的,因为他想要这个生命;现在他当然无法走回头路了,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想要这个生命的那个人了,他所能做的只是继续执行他现在生活在其中的当初的意志。
    第二,他是自由的,这体现在他能够选择这一生命的行走方式和道路。
    第三,他是自由的,这体现在,他还将成为从前的那一个人,怀有这么个意志: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走完这一生,通过这个方式最终回归自己,而这是通过一条虽然可以选择,但又是那么迷宫般的道路实现的,走在这条道路上,这个生命的任何角落都将被他踏遍。
    这就是自由意志的三点式,但它也同时是一点式,而且从根本上说是极端的一点式,以致没有任何余地留给某一种意志,无论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意志。
    卡夫卡进入高考试题,中国千千万万莘莘学子在这里与卡夫卡再度相逢,而上一次应该是在中学课堂上,那时卡夫卡的《变形记》部分章节被选入了中学课文。这段文字,一看便知是讨论自由与不自由之关系的:每个人有寻找不同的生活方式的自由,但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生活的自由;正如我们不能不穿越沙漠,但可以选择穿越沙漠的方式一样。从网上查看到这次作文范文,开头就引用了卢梭《社会契约论》中的卷首语:“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卡夫卡的意思与卢梭较为接近,但远比卢梭复杂、深刻。如果说,卢梭看到还仅仅是自由与不自由之间的矛盾的话,那么,卡夫卡则看到了更多的人生的荒诞和悖谬。
    所谓标题《自由意志三点式》显然是编者后来所加,卡夫卡这段文字原本是记在笔记本上,这肯定属于卡夫卡遗嘱中应该被焚毁的部分。因此,卡夫卡没有也不可能整理过这段文字。这里便存在着作者意图和编者意图的差异。设若谈及自由意志,就必然牵涉到上帝的意志的问题。因而这个问题便变成了宗教或神学问题。关于上帝的意志与人的意志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问题。人若有自由意志,那么,上帝的存在就受到怀疑;人若没有自由意志,人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上帝若创造了具有自由意志的人,上帝便可以不再存在了;人若失去了自由意志,就成为上帝的摆设,从存在主义的角度,人就根本不存在。总之,如果上帝存在,人就没有自由;如果人是自由的,就证明没有上帝。但丁在《神曲·天国篇》中借贝雅特丽奇之口解答了这个难题:“上帝在创造时,处于慷慨而授予的最大、最与其本质相称而且最为他所重视的礼物就是意志自由,只有一切有理智的被造物以往和如今都被授予这种自由……在上帝和人之间的这一契约订立时,人就牺牲我所说的这一珍宝;而且这种牺牲是人的自由意志本身作出的。”这就是说,人自由地选择了放弃自由,与上帝签订了契约。但这绝不是卡夫卡的意思。
    你可以避开世界的苦难,但这种回避本身就是一种苦难,而且是唯一的苦难。这就是典型的卡夫卡式悖论。所谓自由意志其实是不自由的。我们看看《在法的门前》那个乡下人的故事便可略知一二:
    “法院门口站着一个值班的门警。一个乡下人来到这个门警跟前,要求让他进去。”可是门警不让他进去。乡下人问,“以后我是否可以进去?”门警说,“那倒有可能,但现在不行。”乡下人没有料到进入法门有这么多的难关,他原以为法律人人有份,随时都可以进入它的大门。接着,乡下人作了各种努力,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了门警,门警笑着都收下了,但却并不放他进去,只是说,“我之所以收下你的土特产,是为了让你明白,你能做的事你都做了,但我就是不放你进去。”于是,乡下人开始了他的漫长的等待,直到他临死前,他终于忍不住向门警提了一个问题:“人人都在追求法,但是,这些年来,怎么只有我一个人跑来要求进去呢?”门警看出此人已经走到了他的尽头了,为了让他正在消失的听觉还能听得见,他对他大声号叫道:“这里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去了,因为这道门仅仅是为你而开的。我现在就去把它关上。”
    面对卡夫卡《在法的门前》,格非一直想问这样一个问题:“既然法的大门不让他进去,他回到乡下岂不是也可以吗?或者他干脆冲进去看看有什么结果,是不是也要比在法的门前老死要好呢?”在《法的门前》清楚地暗示了乡下人摆脱困境的出路:“在于无所畏惧,不顾等待着他的种种危险而勇往直前;如果他决定往前走,不理会守门人的禁令,他就能达到真正的自我完成。不过,寓言中的乡下人也可以做相反的事:他可以向恐惧让步而放弃欲望,离开大门,永远离开看门人和法。”
    卡夫卡的这段笔记写于1918年2月22日。我们知道,卡夫卡于1917年12月与恋爱了五年之久的菲利斯第二次解除婚约,这是他们彻底的分手。1917年12月27日菲莉斯解除婚约后乘坐火车回柏林,卡夫卡去火车站送别。回来后他直接去了布罗德的办公室,卡夫卡脸色煞白,神情严峻、冷酷。他突然失声痛哭,当着布罗德和他的两位同事的面,布罗德第一次看到卡夫卡这样放声大哭。分手时卡夫卡的痛苦不言而喻,但同时这对于卡夫卡来说又是一种精神解脱。卡夫卡的一生都深陷于自由与不自由的困境之中:婚姻的自由意味着创作的不自由;职业的自由意味着事业的不自由;身体的自由伴随着精神的不自由。总之,意志的自由从来就伴随着不自由。因此,在卡夫卡看来,“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与其说它是供人行走,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卡夫卡这种悖论式的思想方式和表达方式,中国读者已经不再陌生,即便青少年读者也已有所了解和认识。因此,卡夫卡进入中国的高考作文题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二、进入中国大众文化的卡夫卡
    卡夫卡在中国早已不再仅属于少数专家学者,或某些精英读者,他属于普通大众,属于千千万万普通读者、观众、听众。卡夫卡通过电视、电影、戏剧、通俗音乐、网络文学等大众媒介的阐释和传播,已成为中国大众文化的一部分。
    2013年10月,台湾青年导演刘振南指导拍摄了一部反映中年危机的影片《飞啊!卡夫卡》。影片男主人公阿达年轻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童子军团的传奇团长,但他在人到中年以后成为碌碌无为的上班族的一员,丢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在生活的挤压下成为一个“往前也卡、往后也卡”的“卡夫卡”。他结婚生子,在一家保险公司推销产品,经常出差,面对事业的低潮和第二胎的沉重压力,他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和机会。有一天,阿达突然想起高中时与初恋情人的约定,并对当初的失约后悔不已,于是他鼓起勇气,背起行装,独自上路,开始了自己的拓荒之旅。该片获得中韩电影节银奖。该片借卡夫卡之名,说的则是当代中年年人的事。渴望飞翔的的不是卡夫卡,而是身陷平庸生活困境的当代青年。
    这种借卡夫卡之名来说自己话的作品还很多。譬如,2014年四川传媒大学推出的校园原创微电影《奔跑的卡夫卡》,电影描写两个年轻中学生从孤独到相互理解,从理解到分别的故事。两个中学生一个是差等生马小军,一个是优等生李雨,最初差等生试图抄优等生测试答案,后来受差等生影响优等生偷小卖部的摩托车模型。他们开始交往,因为他们同样的孤独,他们或者父母离异,或者被单亲母亲忽视。他们因孤独而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他们开始交往,相互依恋,最后因李雨随母亲搬迁不告而别。电影的基调是片头的那句独白:“人基本上是孤独的。”影片中两位中学生都喜欢春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影片中有老师讲授卡夫卡《变形记》一幕,算是与卡夫卡有些直接的关联。而电影中的男女小主人公不仅与卡夫卡没有多少共同之处,与卡夫卡作品中的人物也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卡夫卡也影响到中国当代的音乐创作。青年歌手李志写了一首歌,名为《卡夫卡》,歌词如下:
    我是否该写一首悲伤的歌
    在你难过的时候唱给你听
    我是否该写一首哀怨的歌
    在你睡着的时候唱给你听
    我时常在空旷的街上听着风声想起你
    我时常在这样的夜里听着风想忘了你……
    我时常在空旷的街上听着风声想起你
    我时常在这样的夜里听着风想忘了你
    我到底该用一张怎样的脸
    在我爱你的时候看着你
    我到底该用一张怎样的脸
    在我不爱的时候看着你……
    这首歌与卡夫卡有关系吗?悲伤也好,哀怨也好,与卡夫卡实在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不过与卡夫卡的恋爱经历多少有些关系。另外,台湾有一乐队发表了一张音乐专辑,名为《卡夫卡不插电》。这是他们在台湾的《海边的卡夫卡》咖啡店每周日晚演出一周年的纪念专辑。这张专辑共收录了16首,但似乎都与卡夫卡没有什么关系。不插电的音乐是原生态的,没有修饰,素朴自然,这一点倒与卡夫卡的写作风格较为接近。
    将卡夫卡及其作品改编成戏剧早已不算什么新鲜事了。2010年9月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在北京方家胡同46号黑方剧场上演了由香港导演陈恒辉执导的《卡夫卡的七个箱子》。话说卡夫卡临终前要求他的朋友布罗德,烧毁他留下来的七个箱子。这七个箱子,装满了卡夫卡的著作,是他留下来的文学遗产。面对七箱手稿,布罗德如何选择?究竟是选择与卡夫卡做朋友?还是与文学做朋友?该剧将卡夫卡的作品分类为七个箱子——父子之箱,审判之箱,动物之箱,爱情之箱,寓言与格言之箱,迷宫之箱,梦与死亡之箱,分别以卡夫卡的小说《判决》,《在流放地》,《变形记》,《给密伦娜的情书》,《小寓言》,《马戏团顶层楼座》和《饥饿艺术家》为基础进行舞台演绎。该剧运用戏剧形式,配合多媒体录像、破格的实验音乐、强烈的舞台意象及独特的演出风格,把卡夫卡的作品意念,化为一个“舞台形象”。当然,舞台上的卡夫卡及其作品其实是戏剧艺术家心中的卡夫卡。编导希望观众走出剧院后再去用心读读卡夫卡的作品。
    卡夫卡与如今风行的网络文学也有了许多联系。早在2006年就有某位自称“黛秦”的年轻女子在天涯真我版上发了一篇名为《中国的卡夫卡——性感与残酷》的帖子,她号称自己就是“中国的卡夫卡”,而且以大胆“露臀”积聚人气,并迅速走红。黛秦在贴中写道:“卡夫卡被大家深爱,只是因为他写了人们不可能写的文字,他用了人们从不曾用过的思考方式。只因为他的独一无二,还有文字里深刻的痛苦。我相信我足够称得上‘中国卡夫卡’。我理解得太深。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生命中的伤痕和伤痛。可能诺大的中国除我敢称‘中国卡夫卡’,没有人再这么说。没有人会想到自己与卡夫卡有什么相同。因为很多人都是肤浅的。很多人只理解表面的,不理解深层的。或者只愿意接受肤浅的,不愿意面对现实。”这位黛秦认为她与卡夫卡之间竟然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有生之年只想写一些很纯粹的文字,只想描绘一下心中渴望已久的自由和快乐。没有什么能阻拦我们义无反顾地去爱,没有什么能阻挡自由的天地自由的脚步”。
    想来这位黛秦并不知道残雪,并不知道残雪对卡夫卡的钟爱,并不知道残雪与卡夫卡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不知道残雪对卡夫卡的阅读和评论,并不知道其实有很多人已经称她为“中国的卡夫卡”了。在香港也听说有位年轻的女作家叫韩丽珠,她被誉为“香港最优秀年轻作家”。从外表上看,像个细弱的少女,而她的文字,已被评论者用以与卡夫卡相较。因此,有人索性称她为“香港的卡夫卡”。这个“香港的卡夫卡”或许与布拉格的卡夫卡还有更多的相似之处。
    卡夫卡从来都不愿意袒露自己的身体,他在众人进行裸体浴的地方往往是唯一穿衣服的人;当然,他袒露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所以人们称他为“精神的裸体者”。事实上,他正是害怕成为身体的裸体者,而情愿成为精神的裸体者。黛秦或许觉得“精神裸体”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何以能引起读者的关注,吸引眼球,不如形体裸体更为接近“真理”。卡夫卡的确写了一些纯粹的文字,但是他并不描绘心中渴望已久的自由和快乐,他更多地是呈现这个世界的悖谬和痛苦,他从来就没有义无反顾地去爱,也从来没有放开自己自由的脚步。那些义无反顾地去爱,放开脚步走自己的路的人,可以是任何其他的人,一定不是卡夫卡。在卡夫卡面前,最好不要认为自己深刻而别人肤浅,宁可认为自己肤浅别人深刻,或许在卡夫卡那里,深刻原本就不存在。生活的真实,其实无所谓“深”或者“浅”。
    当然,对中国当代文化而言,卡夫卡影响最大、最为深远的还是文学。卡夫卡对中国当代作家的影响包括宗璞、余华、格非、马原、徐星、刘索拉、皮皮、蒋子丹、残雪、莫言等。因此有作家说:“卡夫卡影响了我们每个人,不仅仅是作家而已。”卡夫卡影响了整整一代中国作家和成千上万的中国读者。“对于新时期的中国文学而言,卡夫卡的影响力同样是无远弗届:从1980年袁可嘉等人介绍卡夫卡开始,经历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先锋文学的‘卡夫卡热’,再到当下以谈论卡夫卡为时尚的文学潮流,这位生前寂寂无名的小说家业已重塑了中国当代的文学版图。”1987年,刘再复宣称:“在德语文学方面,可以说,歌德已让位给卡夫卡。多年来卡夫卡一直成为一些作家的热门话题,他被视为是现代派的第一个大师。他的作品使我们了解到西方文学中对人性的认识已达到怎样的深度。不仅上帝死了,自己也死了,不仅现实是荒谬的,而且人自身也是荒谬的,人常常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条虫。这些观念至今还使我们感到惊骇,促使我们深化对人的思考,因为我们的作品一般总是要证明自己是‘龙种’,是壮汉、是英雄,而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是荒谬的,可能只是一条‘虫’。”随着中国对卡夫卡的译介与研究越来越深入、成熟和系统,卡夫卡对中国当代作家的影响也越来越深刻、持久和全面。
    卡夫卡对中国作家的影响和启示最初是他笔下艺术世界,那是一个荒诞而又真实的世界;然后中国作家很快便被卡夫卡独特的创作观念和写作手法所吸引;再往后,人们才注意到卡夫卡独特的人生经历和人格品质,才发现他的人品和他的作品原来是融为一体的;最后,中国学者发现卡夫卡其实一直非常向往和憧憬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多有关注和涉猎,并在他的作品中有所反应和体现。这使中国作家对卡夫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和认识。
    三、进入中国千家万户的卡夫卡
    以上论及的均为卡夫卡对中国当代精神文化方面影响,其实,卡夫卡对当代中国的物质文化方面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和启示。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有关卡夫卡的书店、咖啡馆、客栈、酒店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成为中国企业文化、饮食文化、景观文化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几十年来各式各样的“卡夫卡书店”的出现算是从精神到物质的一个过渡。大约在20年前,成都一条僻静小街(仁厚街41号附2号)上,开了家“卡夫卡书店”。四川作家何大草饶有兴趣地回忆了这家书店的开张和关闭。“老板是个年轻、漂亮女诗人,因为爱书而卖书,橱窗里供着卡夫卡的脸部素描,书架上盛满了曲高和寡的书籍,还贴了名家的照片、手稿以及手稿的复印件。店堂往里走,还有一屋,有沙发、茶水,可以小聚,吹龙门阵……”书店老板是女诗人唐丹鸿。有人问老板为什么给书店取名卡夫卡?她说,这个名字看起来很对称,而念起来口感很安逸。这样解释卡夫卡真是又轻松、又有趣,只是离卡夫卡的精神似乎很远。“卡夫卡书店”曾经兴旺过一阵子,但后来去“卡夫卡”买书的人日渐少了,后来终于在冷清中关了门。听说,“卡夫卡书店”的女老板改行去西藏拍电视,还获了几个奖。再后来她远嫁以色列,在那里过着平静的相夫教女的生活。看来,偶尔关注卡夫卡容易,长久地、一辈子关注卡夫卡绝非易事。
    前几年,一个名为“卡夫卡诗歌书店”的网络书店曾在网上红火一时,当然,这个书店与当年诗人唐丹鸿开的那家书店没有什么关系。卡夫卡诗歌书店于2006年6月4日正式开业。这是一家诗歌书店,是一家网络化的诗歌书店。走进卡夫卡诗歌书店,你看见的必是和诗歌相关刊物和书籍。卡夫卡诗歌书店采用标准电子商务流程,所有步骤,一键敲定,免去你到书店或者在其它非专业网络书店淘书的诸多冗杂和琐碎。然而,我们知道,卡夫卡其实很少写诗,几乎从来没有发表过诗歌作品。这家书店为何选取这个店名,大概是看中了卡夫卡所代表的创新意义,弱者意义,少数文学的意义,当然也不缺乏商业的意义,
    在云南昆明,还有一家卡夫卡书屋。在昆明城的酒吧一条街文林街上。紧挨着,隔了一堵围墙,是云南大学会泽院。要进到大树森森的大学校园,得顺一斜坡下去一百米。这样一个幽僻安静的尽头,便是“卡夫卡书屋”的所在地。书架上、地台上码放着各类图书,装饰成各种造型。临窗及门外长廊上,白布伞下,沙发木椅横陈。书屋除了卖书兼经营咖啡、红酒、西点等。老板是位70后的女性,名叫张颖。她说就想弄个好玩的地方,歇歇心。这想法与十多年前诗人唐丹鸿开“卡夫卡书店”颇为相似,只是年轻的书屋主人似乎不太了解成都那家卡夫卡书店的兴衰往事。在这个人际关系孤独而陌生、竞争激化、感情淡化、人与人难以沟通的时代,无论是卡夫卡书店,还是卡夫卡书屋,都在引领我们一点点远离卡夫卡笔下的那个世界,享受一片内心的宁静与闲适。这里的卡夫卡离卡夫卡的时代很远,与我们现代生活却很近。
    除了书店,还有各式各样的卡夫卡咖啡馆,当然,有关“卡夫卡茶馆”的说法暂时还没有听说。在广州天河区天河北侨怡一街7号有人开了一家“南北东西卡夫卡咖啡屋”,据说生意不错。台北市有家咖啡店名为“海边的卡夫卡”,早已名声在外。新竹市则有一家“卡夫卡咖啡店”,听说在热闹过后已经关门了。
    在中国,卡夫卡与房子、家具等也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这多少还是有些令我们感到惊讶。在当今中国房地产的热浪下,卡夫卡竟然成为了北京某住宅区的名字。我们知道,卡夫卡一辈子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几乎一直住在父母家,只有过几次短暂的租房经历。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妻子、孩子,当然还包括房子,这在卡夫卡一生都只是一个梦想。卡夫卡虽然有过几次恋爱的经历,但他最终没有成家。而他有一次几乎马上就要和菲利斯结婚了,却因为他们原来租定的房子,房东又租给了别人,致使他们不得不又将婚期拖延下去。而这一拖延,卡夫卡便失去了结婚的信心和勇气。
    卡夫卡因为没有房子而延误了结婚,如今北京朝阳区新建成一住宅区,取名卡夫卡公社。我想这个卡夫卡公社一定成就了不少新婚的夫妻吧。卡夫卡公社总占地16283平米,地上建筑面积约31038平米。卡夫卡公社由3栋9层-14层板楼组成。卡夫卡公社北至朝阳北路,西至黄渠东路,南至代征绿地,东接3万平米大型综合超市,是集公寓及配套商业、社区配套为一体的现代、个性化建筑。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得有自己的家具。于是,苏州出现了一家家具厂,取名叫“苏州卡夫卡家具有限公司”。苏州卡夫卡家具有限公司是集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的现代化家具企业,该公司主要生产床垫。该公司倡导睡眠文化,“您想要健康的生存,需要注意科学的饮食;如果您想要成功的生活,那您就要必须关注睡眠,因为睡比天大,健康的身体、健全的大脑、优良的心智都离不开优质的睡眠”。
    床对于卡夫卡是非常重要的,作为一个病人,卡夫卡有很多时候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但卡夫卡却一直没有很好的睡眠,他患有失眠症。提起失眠,他说:“在失眠背后,也许只隐藏着对死亡的巨大恐惧。我也许害怕,灵魂在睡眠时离开我就再也回不来了。也许失眠只是对罪恶的清醒意识,害怕迅速受审判的可能性。也许失眠本身就已经是罪过。也许,失眠是对自然的东西的反抗。”卡夫卡总愿意将身体的疾病赋予太多精神的内涵,并且总在寻找疾病的根源。由此看来,一个人睡眠的好坏其实跟床并没有必然的、直接的联系,而跟精神状态密切相关。就卡夫卡而言,情况的确如此。
    如果没有自己的房子和家具,我们可以住公寓。于是,我们发现在厦门有一家客栈,取名“卡夫卡客栈”。该客栈坐落于福建省厦门市环岛南路曾厝垵社128号,又名“海边的卡夫卡”。拨通该客栈的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这里是卡夫卡,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作为卡夫卡的读者,面对如此问题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厦门的这家“海边的卡夫卡”显然与日本当代著名作家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有些联系,与布拉格的卡夫卡却相去甚远。
    无独有偶,台湾台中市有家旅馆也取名“山上的卡夫卡”。据创意者说,当初设计这个名字纯粹只是给村上春树开个玩笑。而起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后来真的取了这个名字。其实多多少少也是觉得好玩,如果没有办法好玩地去做,或者是为了好玩去做,也就觉得无趣更没有去做必要。所以他们是为了好玩而做,并且秉持着要做就做得与众不同的信念去做。他们精心设计的室内的装置艺术,不假他手的布置摆设,其目的是提供令人不停玩味的空间与每个人分享。在这里,好玩与有趣成为了当下卡夫卡精神的最重要特征。
    最近,在山东济南出现了一家“卡夫卡教育咨询有限公司”。他们的宣传口号是“山东卡夫卡教育咨询有限公司,专注于德语,致力于打造中国德语第一品牌,创建纯正的欧洲式教学体制,倾力为中国的学生、涉外工作人员贡献最纯正、最专业、最务实的语言。”因为涉及德语教育,因此多少与卡夫卡沾了点边。另外,还有一家“卡夫卡工作室”,提供当下主流的软件开发及相关服务,“包括但不仅限于企业网站,管理信息系统,微信开发等业务”,“且在北京、上海、西安地区提供上门服务和业务洽谈”。无论如何,这与卡夫卡实在是沾不上边。
    总之,卡夫卡对中国当代文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持久的、深入的。究其原因,我以为至少应该包括以下三个不同的层面:一是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广大读者直接受到卡夫卡及其创作的影响;二是间接的影响,也就是通过诸多中国作家、翻译家、理论家对于卡夫卡的理解、阐释和传播,人们开始广泛地接触并接受卡夫卡,有些时候只是受到卡夫卡及其创作的某些关键概念或特征的影响;第三是在卡夫卡在成为一个流行文化符号后的影响,这种影响与流行文化关系密切,与作为文学家的卡夫卡反倒没有什么关系了。最后,中国当代文化在接受了卡夫卡的影响之后,经过转换和变形渐渐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卡夫卡式的文学或文化。这个问题算是从本文溢出的又一重大问题,当然需要另文专门论述。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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