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宝顶》但及/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年1月版) 易经坤卦《文言》曰:“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意解为,(地)女性之本体,固极温婉,倘若奋起,内忍刚劲,一往无前。但及短篇小说集《雪宝顶》精选了他近几年来发表的十三个短篇,开篇索引坤卦之言,是为突出但及小说的风格,即为无限掘进女性情感世界的复杂性、多元化。以挣扎、对抗为故事推进策略,又以人性归属和空间留白带给读者以强有力的冲击。但及的短篇小说集中精妙的构思、诗意的语言、准确的情思,恰如其分地体现生活的匠气。其小说中的平民意识、女性意识和人情世故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更具有反拨与寻找的双重价值。 东君在《福建文学》的“作家评作家”中指出:“但及是一个说故事的能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总能让自己的小说变出一些出乎意料的花样来。”确如其言,但及小说创作的“意料之外”众多。《雪宝顶》中,梅婷割腕、嫣子突然不登雪宝顶、登山队遇险,有人身亡;《湘湖夜里的声音》中,杀死田小亲的凶手竟是哥哥田大亲、洪鸣依法破案却悔恨终生……无需一一列举,阅读的惊喜俯拾皆是。小说的脉动总在出其不意之处,设计障碍或悬崖,随故事里的人物一起心悬拷问,跨越一道道关卡,直抵小说情境。东君认为,这是“冰山理论”的有力践行。笔者认为,这是但及以情推进的结果。在他的小说里,情感如河流、似血脉,决定着整个故事的鲜活度、生命力。 但及短篇小说的精妙构思源于挣扎与对抗。在西方哲学里,世界存有不确定性,悖论无处不在。但及出于怀疑精神和寻找人性真相的考量,将小说世界呈现得更为复杂。当然,这种繁复多变,甚至临阵倒戈较之于现实真相,往往只是一个侧面。表面上,生活淡如水,历经小说家的锻造、铺陈、安排,变得丰富异常。但及的小说不仅是故事讲得精彩,其小说的语言更有精神的内蕴。比如,“雪宝顶”就是一个寓意丰富的意象,表面上是驴友尤大组织的六人登山队将要攀登的雪山,内在也寓意为女性情感挣扎的极寒之地。因逃避闺蜜梅婷和丈夫立群的背德之爱,她选择出走。而她又似乎带有报复性地与领队尤大之间萌生情愫。真可谓扑朔迷离、乾坤颠倒,“雪宝顶”似乎是处在极危之态,随时可能雪崩坍塌。那么湘湖之上时隔三十年的愧疚呢?精严寺旁的佛性与罪恶呢?熔铸女性嫉妒心理、被付之一炬的“留香堂”呢?带有神行救赎心理的拉萨呢?那些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小说题目,是但及对故事汲取的诗意结晶。 对于一直追踪社会热点事件的前媒体人、现小说家的但及来说,丰富的阅历决定了他小说题材的现实性。当然,他不是报告文学作者,更不是社会舆情的反馈者,而是匠心独到的小说家。在他的小说里,读者总能读出现实的悲剧和人性的悲情。那些生活在泥潭中的人,坚韧而心怀希望,执着且渴望救赎,无奈却不惮流亡。但及尤其擅长发现女性世界的隐秘激情。或许作为一个男性作家,男性世界里的强权和杀戮太过肮脏和不合情理,反倒是女性世界的隐秘更敏锐和具有开掘的意义。 小说集《雪宝顶》中的十三篇作品,其中大部分小说的视角皆为女性。她们的生活在悬崖之上,或被挤兑,或陷嫉妒深渊,又或是被背叛,充满惶惑与抗争。当然,但及小说里的女性的确具有坚韧的共性,但是又并非千人一面,而是有独特的内心世界,围绕着她们不同的经历,呈现出女性世界特有的丰富。一路阅读但及的小说,从《藿香》到《雪宝顶》,其反映女性世界的特色是鲜明的。有时,竟与古代的闺怨诗有些类似。自古至今,女性以情感细腻、哀怨、诗意为特色。即使她们温婉动人,倘若遇到绝境之时,她们能将生命演绎得更加丰富。 但及留给人的印象是冷静、克制、独立。他的文学追求准确、细腻、丰富,但生活与写作都必须保持精简。年岁递增,写作却呈现出磅礴之势,《拉萨,拉萨》《精严寺街5号》《莲花》等作品中融合的宗教意识,不仅扩展了故事的外延,还进一步丰富了小说的诗性内涵。同时,但及依然在小说里与读者保持着某种默契,这不仅表现在对小说的故事行进的把控,更表现在创作和阅读的进一步打开,有时,你读完他的小说,像是暂时离开了一所没有关上门户的房子,或许等一会,你会和主人公再回到故事里。不少故事保留了开放性结尾,一切都留有巨大的空白,有待读者进一步开发想象。由此观,《雪宝顶》是一本未完成的小说集,它只是某些生命片段的呈现,是当下现实生活的某个侧面或投影,抑或是某些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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