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落集——文学史“通三统”二编》刘 涛著 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 刘涛的新书《访落集》,书名典出《诗经·周颂·访落》。《访落》多被认为是周成王朝武王庙时候的颂诗,彼时成王刚刚除丧,在周公的辅弼下也已开始向群臣咨询政事了。因为年纪尚幼,肩膀还嫩,所以语气是谨慎谦逊的,如履薄冰。刘涛借此题目做书名,当然也是表示谦虚,意思是这书里所发的议论,只是思考与论述的一个开始,战战兢兢就教于大方。其实刘涛是近年来颇为活跃的青年文学批评家,其学问用心又远不限于当代,有名的博学,因此他的忧惧敬谨,是过谦了。 细考“访落”的意思,又会发现,看似谦虚的态度里,有堂皇的大气魄,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担当。《访落》又有“继犹判涣”的句子。“犹”也是图谋、计划,“判涣”是盛大的意思——这句话也就是说,要“谋其大者”。所以刘涛的本业固然是文学批评,这本书中的诸篇文字,的确也是谈文学,谈文化,甚至有不少对具体作品的探讨,但刘涛所真正要“访”的,却当然不止文学而已。被问及批评家的职责是什么,刘涛答说是“激浊扬清,褒优贬劣”。但清浊优劣怎么判断?刘涛又说,“批评家应是‘观风’者。风关乎政,‘观风’就是通过风来观政教”“读文学作品,是为了读时代,为了理解时代的消、息、盈、虚,为了知道自己在时代中的位置”。这样理想的批评家,大概也是刘涛的自我期许。“文学评论家不可志为文学评论家”,否则沉湎于细节,很难对时代有整体认识;而且知识结构简单而固化,即便在文学评论的道路上也难走得远。刘涛甚至说,“文本细读”亦不可过甚,否则“无大判断,不识大体,不闻大道,死抠文本”。 这当然并不意味刘涛真的轻视“文本细读”这一文学从业者的基本技艺,《访落集》第二辑全是对作家作品的分析,没有文本细读作为前提,如何可能?只是比较而言,刘涛确实不愿拘泥于文学之细微琐屑,而更关注其与世界、与时代、与人心之呼吸映照。因此,这本文集最精彩的部分正是讨论“思潮”的第一辑。在这一辑中,他比较2000多年前的庄周与百余年前的康有为,用意却在观照当下;他将文学置放在诸如“一带一路”的大时空当中,诊今日之顽疾,开未来之方向;他从具体某一年的文学现象、具体某一代的文学追求出发,引出继往开来的大题目。在这一辑中,刘涛最充分地施展了他宏观思考与概括提炼的能力。对他而言,文学所呈现、所唤起、所激发之物较诸文学本身要重要得多;而以文学为支点,组织和表述文学难以抵达更难以穷尽的话题,当然也比跟在文学身后亦步亦趋要重要得多。刘涛对具体文本的评论也因此自有其特色,那就是建立在高屋建瓴基础上的干脆利落。他谈作家作品,并不多在枝蔓上纠缠,而往往是一剑封喉,那种“十步杀一人”般的速度和自信,令人读来极为快意。化繁为简,举重若轻,当然和刘涛阅读作品的位置与视野有关。 “访落”的“落”,是开始的意思,却并不是凭空开始。孔广森说:“考落之为始,大抵始于终始相嬗之际。” 也就是说,这里的开始,其实是继往开来,是有一个文化脉络,有一个历史资源作为支撑的。这就解释了刘涛何以能够这样有底气:他的大志不是虚浮无根的,而首先是胸中有体系,有标准,因而能有大判断。《访落集》的副标题是“文学史‘通三统’二编”,这说明这本书里的文章,仍遵循着刘涛2013年出版《“通三统”——一种文学史实验》时便已形成的学术思路,要打通晚清、民国和当下的学理逻辑。这三者正构成我们这一古老文明走向现代与走向世界的线索,其中涉及的文化资源至为丰富,却纷乱芜杂地相互纠缠着。而刘涛所谓“通”,我理解最重要的是能够溯流而上,将今天的问题放置到自晚清与民国以降,至现代化转型与发展的当下的世事变迁中考量;尝试去理顺这近200年来,那些相互抵牾又相互补充的种种思潮、学说、文字、事功。这当然是个宏愿,难怪要如履薄冰,但无论成与不成,因这宏愿而成就的广阔格局与思考体系,让刘涛卓异于同侪。 对文学与文化的批评和研究当然有很多门径,刘涛能“继犹判涣”,谋其大者,是他心性与志趣使然;而不愿仅仅将文学作为“观风”之材料的,当然也不妨仍执着于文学幽深细微之美。正因为像刘涛这样着眼于宏大却不至于粗疏的批评家本不多得,他“访予落止”的宣言方显可贵:如今并不缺少将文学做成小道的人,却少有能将文学推回大道的人,既然如此,就从吾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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