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橹:胡弦散文的启迪性——读《永远无法返乡的人》有感
我曾经认为,一个好的诗人如果写小说,大体都会出手不凡,但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写诗,则未必一定能写出好诗——这样的判断是基于对诗人在文字的砥砺和语感的敏悟上的信任。胡弦的散文集《永远无法返乡的人》就是例证之一。 因为一般人在写散文时,往往追求一种行云流水的叙述方式而忽略了对内涵的思考,难以留给读者深刻印象。胡弦似乎对这种俗套的叙述方式有所警惕,他的文字虽不失流畅,却力避流俗。给我留下极其深刻印象的是他的《风前书》:“光也会研究燃烧体内部的黑暗。它探身那不断断裂的路径,检点崩溃。一滴光几乎化成了液体,但仍追不上在黑暗中朝深处退去的东西。并不曾真的经过什么,严肃的燃烧最后失身于感官的疯狂。”恰恰是这种随感式的文字,造就了它奇突的深入和对灵魂的触及。他对“光”的感悟和联想,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向,但又的确引导你联想和思考许多幽暗朦胧的生活中的事物和现象。 文学应该具备一种启迪的功能,让人读了之后感到心灵为之震撼。许多散文之所以无法留存在人们的心灵深处,就是因为它只是传达和交流了一种感情和欲望,却没有给读者带来启迪。那些在我看来几乎是无话可说的事物和题材,到了胡弦的笔下却显得出奇制胜、熠熠生辉。譬如《玻璃》,“玻璃安插在我们的生活中,又总像游离于我们的视觉之外”。对于像玻璃这种平常“物像”,胡弦却要发挥其诗人的想象力。“观察一块玻璃,有时甚至要借助灰尘的帮助”,“在熔池中,玻璃是液态的,像水,充盈的光在其中流动,美如仙境”,“成品的玻璃,宽容,敞开了肺腑。它的宁静,犹如将万千恩怨化作轻轻一笑”。所有这些判断,转述或议论,说的既是玻璃,又似乎不仅仅是玻璃。读到这些文字的人可以从中悟出许多人生天地间的思索——这就是真正符合文学性要求的文字,也是极具诗性内涵的文字。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对人与物的感知乃至命名。对许多早已熟知的事物,或许也存在着重新认识并给予命名的问题。也许正是在这种感知和困惑中,胡弦写下了《词与物》这一组文字。《镜子》一文单刀直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是因为天天看见自己,还是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看一下自己了?”这种陌生感的形成,是因为“天天看见自己”,还是由于“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看一下自己了”?如果对这样普通的文字一扫而过,必定很难读懂它的内涵和寓意。 胡弦还不无故弄玄虚地说:“文字仿佛变了。你亲手写下的文字。又说不清变在哪里。异样的感觉,来自遗忘的句子被看见,还是新的理解力?”有写作经验的人对这种感知不会陌生,但重要的是胡弦这里所要表达的,绝不是一个写作经验的问题。它是一种人生过程中不断地重现着的再认知的问题,从极其普通的生活细节中捕捉到的灵思敏悟,洞悉某种深层次的哲思,正是在随意性的散文中极为艰深的启迪性追求。 胡弦的《词与物》一共八节短章,几乎每一节都在貌不惊人的物态中隐匿着玄思的妙悟。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一会儿是“镜子只提供现在”;一会儿又成了“变形的镜子,仍然是忠实的”;到了最后又说:“有些奇怪的东西,在镜子里看不到。”你究竟应当相信什么,还是这一切都值得相信?生活的复杂形态,人心的变幻莫测,似乎是一个永远捉摸不透的谜底。 从某种意义上说,胡弦诗歌语言中那种灵智的跳跃,语感的或柔或刚的表达,恐怕正是他在散文中这种表现的浓缩与凝聚。 作为诗人的胡弦,在其散文写作中呈现出的诗性品质可谓顺理成章。但胡弦的另外一些散文篇章,在叙述性的表达上同样是具有启迪性的。散文的叙述方式一般是线性的思维,胡弦却似乎在寻求某种突破。从胡弦的散文,我们似乎领悟了一种对事物和现象必须多视角地观察和呈现之外,还有一个特别值得探究的特点,就是想象力能发挥的作用。也许因为诗人独具的想象力赋予了胡弦这种品质,造就了他在散文写作时很自然地融入行文时的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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