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面对饥饿。“胃器官本是个柔软的袋子,一旦没了食物,它就变成两片粗粝的砂纸,互相摩擦,狠狠且无休止。人渐渐心慌无力感觉快要断气,恨不得有人过来一把掐死自己,不是为了结束生命,而是为了结束饥饿”。 她需要维护尊严。“女犯们每天收工后,赶紧到伙房排队,为的是打到半盆热水。因为洗脸、擦身、洗脚、洗屁股,全靠这半盆水。犯人端着水盆,把脱下的衣服挂在篱笆墙上,双腿蹲下,用三根手指一点点往身上撩水。就是洗澡了。”“最常见的景观,是你的口鼻正对着别人的屁股。前面的人起身,一不小心,就会把旁边人的脸盆拱翻。那人跟你拼命,即使脱光衣服,也追着打。” 她需要排解孤独。“监规里的强制性沉默与间离,使我一下子深刻认识到人的互相依存性。如果用强制手段消灭这种依存性,任何一个人都会陷入深深的痛苦……” 在最黑暗的黑暗里,她们攀比着邪恶。“人进了监狱,都没有良心”。她们相互批判相互揭发,脏话满天相互侮辱;她们瓜分死人的遗物,几个鸡蛋、一块破布,裤子和鞋之类的意外收获,成为她们快乐的来源。 那些往事对她来说确实无法如烟,她的伤口在岁月里慢慢结痂。 她必须把多年以前所吞咽的一整块痛苦化作腐水流淌出来,否则她剩下的除了仇恨还是仇恨,并且还会发酵变异。毕竟,女犯们在时间的洪流中一个个消散,而她还活着,可以倾吐,可以幽怨,可以控诉——她能一次吐干净吗? 她带着刚烈、不驯服、冷和硬,如嶙峋怪石,在新旧年代交接的不平滑处,散发着一股坚硬的冷气。 单就写作而言,以我等的理解,长篇就像婚姻,开始时是冲动,到后来靠的就是意志和信念,还有惯性;中篇是最完整最充沛的一场恋爱,该施展的施展,该放纵的放纵,该收敛的收敛,启承转合,全须全尾;短篇就是一次短暂出轨,需要悬念,猜谜式的探究与推进,还有吸引眼球的炫技。《刘氏女》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中篇。 如果说张柏芝谢霆锋两口子是用生命在演戏,那章诒和她老人家就是用生命在写作了。(徐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