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朋友们的眼里,史铁生乐观得“根本不像一个被重病缠绕的病人”。几乎所有采访过他的人都提到,他很少一脸愁容,恰恰相反,他“太爱笑了”,黑镜框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时还透着几分孩子般的狡猾”。 现在已经是一家杂志主编的许庆亮还记得,2003年,自己曾去采访史铁生。这个轮椅上的作家从容地谈论着死亡,身体却处在极度虚弱之中。在接受采访一个多小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累了,觉得喘不过气来。” 许庆亮试探地问,病情是否有好转,有没有哪一天可以摆脱透析。史铁生却回答道:“肯定有这么一天,那一天我就死了嘛。”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并非从一开始,这个病人就能笑着面对他无法摆脱的梦魇。21岁时,他“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朋友们还记得,那时,如果有人嘲笑他的腿,“他恨得想抱着炸药包冲过去”。 当年,史铁生住在一座大杂院的最里面,屋子不到7平方米,“除了床和写字台,剩下的空间仅够他的轮椅转个小弯儿”,就连轮椅推出去时,“还擦着门”。 这个年轻的病人最常去活动的地方,是离大杂院不远的地坛。每天,他都摇上还吊着用来接尿的黄色塑料瓶的轮椅,在这座荒废的园子里,“一连几个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为什么要出生”。 作家徐晓也正是在这里认识了史铁生。那时,她还只是一个20岁的姑娘,因为住在附近,每天上下班超近道穿过地坛。她注意到,那里总是有个年轻人,“黑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明显残废的双腿,总是捧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 有时,他也带着本子和笔,到园中找一个少人的角落,“偷偷地写”。如果有人无意中闯进这个空间,他就“把本子合上,把笔叼在嘴里”。 最终,这个古园里诞生了一篇15000字的《我与地坛》。这部探讨生与死、荒废与生长、绝望与希望的长篇散文,打动了无数读者,以至于作家韩少功评价道,“《我与地坛》这篇文章的发表……对当年的文坛来说,即使没有其他的作品,那一年的文坛也是一个丰年。” 作为写作者,史铁生获得了盛名,但作为一个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的病人,他却开始失去宝贵的时间。 成名初期,他曾经这样告诉徐晓,“听见敲门就害怕,看见来人就想哭”。有一年冬天,记者们围堵到他家,他不得不受着寒冷,“全副武装,到地坛去逃难”。 徐晓能够理解他的恐惧,“陌生人总要无端夺走他写作的时间”,更何况,“他又不能像个健康人那样一走了之,他无处逃避,因此也无法选择来访者”。 因此,他自制了一张“来客须知”贴在房门上,“史铁生不接受任何记者、报告文学作者的采访;史铁生一听有人管他叫老师就睡觉;史铁生目前健康状况极糟,谈话时间一长就气短,一气短就发烧、失眠,一发烧、失眠就离死不远;史铁生还想多活几年,看看共产主义的好日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