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物自带光环,天生带着观众缘。比如林徽因。她身后留下太多历史、情感、美和优雅,包括争议。而观众们一听是写林徽因的戏,一般都会想要来看一看他们的女神是怎样在舞台上被还原和诠释的。这是先机,也是限制。 浙江省话剧团此次进京演出《再见徽因》(编剧赵潋,导演李伯男)聚焦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林徽因,将其精彩的一生用三条感情线上的抉择和取舍串联起来,通过散文化的叙事手法和别出心裁的舞台设计,成功地铺设出人物化不开的柔情,并将之贯穿于全剧始终。于是,这位拥有大量隔代粉丝的美丽女性、兼具过人才华与民族良心的林徽因就这么穿越时空向我们走来。 全剧围绕林徽因跌宕的一生展开笔墨,从1931年的北平北总布胡同出发,到抗战时辗转西南的颠沛流离,再到解放后重回北京经历的古建拆改,经过舞台上的精准演绎与调度,那个备受瞩目的林徽因被还原成一个柔中带刚的奇女子,行走于古今,穿梭于生死,在战乱频仍的岁月里,燃烧着无法复刻的美丽生命。 由于本剧截取了林徽因生命中的几个时期,且大部分取材于真实历史,因此作为一部舞台作品,它不可避免地被剥夺了部分再度演绎创造的空间,同时也很难建立起一条富含戏剧冲突的主线。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再见徽因》从首演至今,饱受专家与普通观众好评之余在互联网上也有非议。比如有人诟病它把一个不让须眉的林先生描绘成一个深陷情感泥沼的弱女子,有人非议它对民国时期的独立之思想和自由之精神呈现不足,总之剧中呈现的林徽因似乎不是他们想要的。其实,对于林徽因这样一个大众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每个人心中自会有不同的解读,假如观众带着强烈的预设立场,怀揣着对人物过于主观的认知和判断走进剧场,对于戏剧这样一个综合了情感契合和视听认知的艺术载体来说,审视时就难免会有些许偏颇。 戏剧是舞台的艺术,不是人物传记。编导在进行创作时,对创作对象进行艺术化处理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所谓大事不虚,小事不拘。抽离历史和局部的拼贴也常有发生。或许,本剧在人物塑造还原度的层面确有细微缺憾,但对于人物的面面俱到、对于史实的求全责备,也会造成艺术性上的削弱,而这种削弱对于戏剧文本来说才是最直接的伤害。 如果说传统戏剧的叙事是关于纵深的挖掘,是对意义的不断深入的探求,那么如《再见徽因》这般采取散文化的叙事手法,则是一种将珠玉连缀般的呈现,是作者对美的不同角度的展示。全剧通过舞台时空与叙述者变换来完成时空的错配,推动故事,展现人物发展脉络。除去前面说到的三个主要男性角色之外,萧乾、张奚若、沈从文等梁、林的好友也在不同阶段担当起旁白人。他们一边亲身经历着林徽因所处的各个历史时期,一边不时地跳出环境进行口述,这种“间离”色彩浓郁的处理方式无疑让舞台之上的林徽因的可信度大幅提升。这些讲述者都是当年的文化名士,他们口中的林徽因除了显出仗义大度的侠客风范,也不乏一些敏感多情的柔肠百转。有人说剧中的林徽因过于沉溺男女之情,其实不然。林徽因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才兼具才情与理性,这一点在舞台上是有交代的。她不离不弃地陪伴丈夫梁思成对中国古建进行考察研究,在北京城解放前后始终不遗余力的跟随梁思成为保护古建奔走呐喊,这些都是对其传统女性身份与意识的着意书写。而她跳出了如同时代其他女作家一般的促狭与狷介,处理情感与事业、家国与理想等方方面面时都能做到得体、优雅,这才是主创力图呈现出来的那个脱俗却并不叛逆、灵动又不失格调的林徽因。除了正常的时间线,多媒体和灯光的变幻让林徽因在剧中不时穿越过往,与少年时的自己进行对话,这不仅让舞台更加丰富,也帮助观众厘清了一代才女的思想长成。在众多的“穿越”对话中,最让人难忘的一幕是林徽因与徐志摩的生死对谈。徐志摩遵从二人约定,从上海飞回北平,然后乘坐人力车赶去听林徽因的演讲,然而刹那间灯光突变,观众方知此时徐志摩与林徽因原已天人两隔,二人隔空对话,到动情处直教人肝肠寸断。此处,舞台发挥了最大的空间能动,与表现内容有效融为一体,为观众奉献了一场不曾发生过却无比动人的想象,真正凸显出戏剧无与伦比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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