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啸峰,1969年12月出生,苏州市人,中国作协会员。毕业于苏州大学文学院。1980年代开始文学写作,作品以散文随笔为主,近几年开始小说创作。在《作家》、《花城》、《钟山》、《散文》、《散文选刊》、《美文》、《上海文学》、《小说界》、《青春》、《芳草》、《苏州杂志》等文学刊物上发表散文、小说数十万字。出版散文集《苏州烟雨》、《吴门梦忆》、《异乡故乡》。作品曾入选年度最佳散文集。《苏州烟雨》入选苏州地方文化精品出版物。《井底之蓝》获评中国小说学会“2015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 二十多年前,因为工作原因,我整天在苏州城里穿大街走小巷。户外工作直接体验古城四季更替、阴晴冷暖,遇到极端天气的艰苦很难忘记。更难忘的是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市民。他们用言行迅速培训我这个初涉江湖的学生。正直、热情和善良;虚伪、油滑和欺骗,一幕幕情景剧几乎每天都在我眼前上演。这段宝贵生活经历,也成为我写作的“富矿”。 我从小在苏州古城长大,住普通老街,接触平常百姓,他们的喜怒哀乐,我本以为了解颇深。有了那段经历后,我才知道,生活在同一城市天空下的人,差别巨大;同一层面的,也各有特色。我同那些工匠、理发师、小店主、三班制工人等交朋友,我们一起抽烟、喝酒、吃饭,混在一起打游戏,有时还去打球、旅游。称兄道弟,不亦乐乎。后来,我换岗干起了新闻,手上有了摄录像设备,他们婚丧嫁娶,还时不时叫我去帮忙。再后来,联系越来越少,渐渐失去彼此消息。 但是,这些年里,他们的影子一直在我梦里出现。随着生活变迁,有些往事变得模糊,甚至暧昧,而有些人和事却变得更加清晰、生动。其实,我只是选择性地记住了他们,选择性地记住了我的那段特殊经历。 大概三年前,休息天我回到苏州,一个人在小街巷里茫然溜达。突然撞见那时的一个伙伴,当时他是一个小巷理发店老板,我和他关系很好。他在外间理发,我在内间他的床铺上打“魂斗罗”。趁客人空档,他进来瞄两眼,支几招。晚上打烊后,我们就沉迷游戏里。他嫌理发的钱赚来既少又辛苦,就去批工艺品加工。他离开小巷后,我在他租的仓库里见过他一次,他和新婚妻子正兴奋地收货、验货、发货,顾不上跟我说话。 这个场景给我印象很深,所以,撞见他的第一句话,我就问他生意做得怎样。他苦笑地带我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单开间新村理发店前,指给我看,这就是他当前营生。没有帮工、没有徒弟,只有他妻子帮衬着。他默默地为我剃了个头。理发结束,我们都觉得似乎没什么话再说,我按照牌价给钱,他们坚辞不收,我像扔炸弹一样,把纸币团起来,准确地抛在小小柜台台面上。我跑了。一直没停,跑到大马路上,眼前冒出了金星。 那些金星就像萤火虫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理发师等那些人,更像萤火虫,精灵般贯穿我生命各层面,微弱又顽强地明灭闪烁。生命的意义似乎也在于此,琐碎、平淡、脆弱。正是小市民的快乐和忧愁,构成整个社会总基调。 那时,新世纪即将到来。大家的心情复杂,感觉跨过两千年,就会有某种程度的飞跃。时空焦虑也感染到古城小街巷里的老张、小李和大陆。他们对改变生存境况充满信心,对新世纪带来的机遇充满期待。在他们眼里,社会总会带着百姓一起发达,即使谈不上发达,也也会有“一波上涨行情”。股票、商品房,这两个之后被证明的确能够给普通市民带来财富的风险投资品,当时在小街巷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这还不是他们最为关注的。区域文化、经济发展决定了古城百姓“生意经”,那就是做实业。要么靠手艺,要么靠产品。许多人对“掮客”、“跑单帮”不屑一顾。历来,做“空”做得再大,也得不到抬举。这个城市崇尚的是务实。跑出来、跳出来的小巷居民,有的成功了,更多的无功而返。这么多人,在我眼前闪亮一下,随即消失。我觉得即便一瞬间的光亮,也值得记录下来。何况每个人都只是宇宙的一瞬。 我开始写那些人和事的时候,正是盛夏。一则消息吸引我。南京紫金山发现“萤火虫路”,报道写得很有诗意:“这时,头上、身旁、眼前,都是闪闪的星光。人就像是置身于银河中,在万点星光里徜徉。”小时候,萤火虫很多,夏夜暗黑天井里、弄堂边,它们一闪一闪出没灌木草丛间。吸引我们去追逐、捕捉。外公制止我们。他说,萤火虫只在黑暗里闪光,是为了求偶,是生命的微光。于是,我们坐在竹交椅上,静静地看着萤火虫越飞越远,带走我美好愿望。过了几天,紫金山涌进数千观赏者,手电照射、喧闹聒噪,还有捕捉者。看完新闻,我当即写下小说标题:《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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