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义:《虫洞》是我对自己的颠覆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获奖作者系列访谈之十三
赵树义近照 关于获奖 ■个人简介 赵树义,山西长子人,上世纪60年代生人,现居太原。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六届全委会委员,现供职《人民代表报》社。在《十月》《诗刊》《黄河》《山西文学》《山西日报》《山西晚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200余万字。出版长篇散文《虫洞》、散文集《远远的漂泊里》《低于乡村的记忆》、诗文小说合集《且听风走》、文化随笔《汾酒时刻》(合著)等。著有散文集《虫齿》、长篇小说《虫人》、长诗孤独三部曲《裂帛书》《转情筒》《尘浮屠》、系列组诗《温暖的灰》等。其中,作品 《虫洞》获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散文奖。 ■获奖对话 山西晚报:当知道自己获“赵树理文学奖”时,是什么感受? 赵树义:怎么说呢?其实,于写作者而言,获奖只不过是一种额外奖赏,与写作本身并无干系,或者说,获奖仅具有传播或功利的意义。一个好的写作者仅需关心如何去写,无需关心谁会喜欢,更不必关心能否获奖。 山西晚报:觉得获奖和写作无关。 赵树义:功夫在诗外也不在诗外,写作者不能只局限于写作,但也没有必要关心写作之外的事。换句话说,获奖或不获奖,这不是写作者能决定的事,也不是写作者该关心的事,写作者只有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了,有些事情才可能水到渠成。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强调一点,于写作者而言,他仅需关心一件事,即如何写出好的作品,或者,至少写出对得起自己的作品。写作者只有对自己负责才有可能对读者负责,读者喜欢不喜欢不重要,获奖或不获奖也不重要,这些都不是写作者该考虑的事。好的写作者都是独行者,走自己的路,把掌声或倒彩声都留给喜欢的人吧。 ■获奖作品介绍 《虫洞》颠覆了传统散文的结构方式和叙事方式,内容和文本具有先锋性和实验性。其独特之处在于采用小说的结构、诗歌的语言和散文的叙事方式,将科学观察、哲学思考、艺术表现和文学视角融为一体,用现代物理学解读哲学,用哲学解读生命,用生命体验解读死亡文化,内容庞杂,文字华丽,充满思辨,涉及东方哲学、霍金的《时间简史》、薛定谔的《猫》等等。 A 写了6年的《虫洞》是30年思考的一次集中爆发 山西晚报:赵树理,赵树义,根据中国人起名字的习惯,感觉你们是同宗同辈。你们虽不是同籍,但仅隔一座山,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赵树义:我出生的那一年,父亲还是一名乡村教师,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父亲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或许父亲是赵树理先生的“粉丝”?我不知道,但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越过老家对面那座山就是沁水,那里有一个很有名的作家,叫赵树理。 我在发鸠山脚下长大,村前那条无名河一路向西,汇入沁河,沁河又经过赵树理先生的家门口,汇入黄河。我住在沁河的支流上,是一条小河;赵树理先生住在沁河的中游,是一条大河。我在支流远望,我知道我与这位前辈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相信,我与他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他在山那边眺望一座大山,我在山这边仰望一座大山,那座山的名字叫太行山。他在山的那边看到他的世界,我在山这边看到我的世界,我愿以山这边一棵小树的名义,向山那边的一棵大树致敬! 山西晚报:怎么会想到用“虫洞”这样一个物理学概念来做散文集的书名呢? 赵树义:大约在2003年,我第一次读到霍金的《时间简史》,就很惊讶。霍金的《时间简史》看似物理学,其实也是哲学,物理学和哲学本就是同宗的。2009年,我决定写一部有关死亡的书,想通过科学、哲学、艺术来解读各种非正常死亡,可初稿呈现出来的状态支离破碎,我只好把它搁置起来。2011年,我重拾此书,这时候,“死亡”主题退后,“虫洞”主题幽灵一样显现。在天体物理学的概念中,虫洞是勾连平行宇宙的通道。我觉得人的生命过程就是虫洞,而出生是白洞,死亡是黑洞,虫洞是架设在黑洞与白洞之间的桥梁。于是,用了这个做书名。 山西晚报:这部作品写了多长时间呢? 赵树义:《虫洞》的写作始于2009年,定稿于2015年,历时6年,修订6次。全文6章36节,28万字,在散文写作中,她的篇幅应是超长的,打破了读者传统的散文阅读习惯。那6年里,我不断从《虫洞》中走进走出,看似我用6年时间写了一本书,其实,那是我30年思考的一次集中爆发。 山西晚报:《虫洞》中有不少物理、化学方面的内容,但您却把它们当作哲学来表述的。这无疑是一次“跨界”写作,写起来应该不容易吧? 赵树义:写《虫洞》的那六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从前很少思考的问题,且一直在执拗地寻找答案。当然,我找到的答案可能是错的,即便如此,能够以一种错的思维方式重新建构自己的世界,也是值得的。这样的世界即使不是科学的,不是哲学的,也应该是文学的。二稿和三稿的写作过程中,我整个人完全处于疯狂状态,走在路上,坐在办公室,回到书房,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虫洞!那段时间,我每天写作十三四个小时,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写作经历。 B 把《虫洞》未完成的东西留给了下一部作品 山西晚报:怎么评价自己用6年时间创作出的《虫洞》? 赵树义:《虫洞》是我写作生涯中的一次艳遇,可遇不可求,它改变了我对文学、对人生、对世界的所有看法。换句话说,《虫洞》是我对自己的一次彻底颠覆,不管《虫洞》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于我,这个过程是不可复制的,它不可能有第二次。《虫洞》完成之后,我直觉到我们之前对世界的看法是错的,这也是我多次修订《虫洞》的根本原因,因为书中的很多思考不是写《虫洞》之前就想明白的。 山西晚报:这部作品融入了大量您对自己、对他人、对历史、对时空等诸多问题的思考,通过这部作品您希望能带给读者怎样的收获? 赵树义:其实,文学发展到现在,怎么写并不重要,怎么看才重要。我在《虫洞》中反复讲述霍金、玻尔、薛定谔、惠勒,并进而由他们讲到老庄、王阳明、佛道儒、太极以及文学、艺术和人生,只因我相信,只有现代物理学才有资格与古老的东方哲学对话。我想告诉读者物心合一的哲学才是真正的哲学,宇宙和夸克的运行规律也证明了这一点。现代物理学和古老的东方哲学拥有整个宇宙,经典物理学看到的世界却是四维时空的。从这个角度讲,霍金们既是物理学家,也是哲学家,就像老庄既是哲学家,又是文学家。这可能是我的偏见,但会是我今后的坚守。 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误读这个世界,现代科学为我们提供了重新认识世界的手段和可能,我觉得是改变对世界看法的时候了。 山西晚报:一直在误读?很新鲜的说法,能具体解读一下吗? 赵树义:这个问题很复杂,很难一两句话就讲清楚。简单而言,如果以现代物理学为镜子来重新观照这个世界,我们曾经的很多生活经验或常识是根本经不起拷问的。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单纯”地看世界,这种“单纯”离世界原貌相去甚远,这无疑是一种误读。当然,这种误读是现实层面的,它已变成一种认知习惯。比如,我们相信眼睛,可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就是事物的全部?眼睛能看到思维吗?能看到“心”吗?我们习惯了“眼见为实”,事实上,你眼睛所见的仅是你眼睛所见的,与我眼睛所见的不可能一样,与他眼睛所见的也不可能一样,那么,到底谁眼睛所见的是“实”?很显然,所谓“眼见为实”仅是我以为我眼见的是“实”而已。 山西晚报:以后的写作还会继续这种风格吗? 赵树义:《虫洞》仅是提出了问题,远未完成。《虫洞》付梓之前,我本想再修订一次的,可这项工作太耗神了,每次修订都让人脱一层皮,我未敢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只好把《虫洞》未完成的东西留给下一部作品。 《虫洞》出版之后,我开始创作《虫齿》和《虫人》,算一个虫系列吧。《虫齿》是一部散文集,延续《虫洞》的思想脉络,偏重于哲学思考,已经交付出版社。《虫人》是一部长篇小说,是虫洞思想的俗世观照,正在修订中。(李雅丽) 延伸阅读 《虫洞》内文赏读 在娘子关外,让山西扬眉吐气的至少有两样东西:文化和煤炭。事实上,山西无形的文化一直寂寂无闻,有形的煤炭却几乎“黑”名远扬。无形的文化和有形的煤炭都是在时间长河中缓慢积淀而成的,软实力和硬实力联姻本来最具杂交优势,可在现实中,近亲结婚似乎更为普及,很多人和事物便是死在自恋和溺爱中的。山西并未受到溺爱,却是自恋的,煤炭非但没有照亮山西人的骄傲和自尊,反倒在山西人的脸上抹了一层黑——因为煤炭,山西15万多平方公里土地已有2万多平方公里沦为采空区,恒山悬空寺似乎就是山西即将“悬空”的千年隐喻。还因为煤炭,煤老板的一掷千金和接二连三的煤矿事故又在山西千疮百孔的肌体上撒了一把盐。山西人的素质、甚至良心广为外界质疑,甚至山西文化也沦为愚昧的符号。外省人打量山西,目光中不是透着不屑和鄙夷,便是流露出虚伪的“抱愧”,好像山西真的是穷山恶水多愚民呢! 对山西说“抱愧”的人是可笑的,虽然我并不怀疑他的诚意。所谓“抱愧”,其实就是原本看不起你,没想到在你的地界转了转,突然发现你也很文化。说“抱愧”的人显然是高高在上的,虽然倨傲之后的谦卑也是谦卑,但我只想告诉说“抱愧”的人,在山西的乡野,一个喂猪的食盆很可能就是一件文物,山西的皇天后土如此厚重,岂是谁想俯视就可以俯视的? 山西不怕俯视,山西也不需要“抱愧”。不管怎么说,山西的土地上是立着太行山的;不管怎么说,山西的土地上是走过大黄河的;不管怎么说,华夏文明的曙光是发端于太行山、广大于黄河两岸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煌煌黄河文化发祥地竟堕落到精神贫穷和内心蛮荒的境地,难道娘子关内的黄土高原在卖完血和光明之后,留给自己的便只能是凋敝和黑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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