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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频:我渴望触及生活的本质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学报 金莹孙频 参加讨论


    
    与张悦然、周嘉宁、颜歌等拥有一定市场和粉丝的“80后”女作家们相比,读者对出生于1983年的山西女作家孙频的名字是略微陌生的。其实,这位相对“学院派”的女作家早已在圈内获得许多前辈的好评。去年文汇出版社出版了她的小说集《同体》,今年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和作家出版社分别推出小说集《疼》和《假面》,而北岳文艺出版社则集中推出“孙频作品系列”,包括《无相》《异香》《罂粟的咒》《自由故》《十八相送》等五部作品。
    从内容上来说,孙频的小说不够“温暖”,甚至可以说,一点都不温暖。她的小说中游走着面对绝境中的各色人物:母亲是妓女的特困大学生,为了救父亲用毒蛇杀死哥哥的女孩,为了上学而在月夜追债的祖孙两代人。她的语言中游动着残酷暴戾的气息,总是试图透入人性的复杂隐蔽之处。
    “在她的小说中,我读出了那种强烈的冲突感。故事后面,穿透纸背的总是一个不安宁的、挣扎的、精彩而痛苦的灵魂——这是一个在精神上永远不会和生活和解的孩子。明白了这一点,你会突然悲从中来,因为你知道,那痛苦是没有解药的,它植根于一个人对于人性的透彻的了解与深深的失望。”作家蒋韵如此评价自己的年轻同乡。
    “她对人心人性的体贴入微,出入其中讲述故事的能力、舒展自如的叙事语调,无疑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最重要的是她诚实地触碰到了一些大时代的秘密信息:祛魅的时代、城乡结合部的生活、地域化的山西世界、故乡。”同龄评论家项静给出这样的评价。
    “毫无疑问,我不属于腻歪婉约的写作气质,写上十年也未必能写出一点雨打芭蕉的风韵,写不出来我也不打算装。自认为更崇尚有力量的写作。”孙频说:“所谓力量也不是说让每一个主人公最后都死得很惨,让人过目不忘。我理解中的力量是这样的,是一种充满着罪与罚、善与恶、绝望与救赎、光明与黑暗的精神拷问。写这样的小说对于作者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损耗,经常会觉得累个半死,会有身心透支的感觉,因为要把全部的感情投进去,甚至是半条命搭进去。这是我的写作态度,累一点也是咎由自取。我必须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必须服从我精神深处的渴望。”
    从2008年至今,写作已成为孙频生活中的一种必需品:“我无法想象没有小说之后,与生活赤裸相见的那种骨骼狰狞的感觉,所以小说对活着本身来说是一种缓释剂和镇静剂,还具备后悔药和春药的功能,可以补偿一个人的缺失,也可以带给一个人一种不真实的兴奋与快乐。当然,我希望能写出最适合自己气质的小说,深厚犀利清醒洞见而深藏温柔与慈悲。”
    对自我的渺小和软弱的忽然清醒”
    记者:读你的小说,第一感觉是作家对语言的极其重视,小说中到处可见密集的修饰和比喻,文字的使用极尽雕琢。你觉得文字在作品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在构思一个故事时,你先从何处入手?
    孙频:我个人非常看重小说语言,因为我觉得小说首先得有形式美,才能说下一步的内核。而且我对语言有一种迷恋,找不到语言的感觉,我就进不了小说的情境,我得先从语感上找到感觉,才能一步一步构建起小说。当然,有的作家认为太注重文字会影响故事的表达,各有各的写作方式而已,没有谁轻谁重,只有小说观念的差异。
    我喜欢一些新奇的比喻,是想把人所有的感官打通,来体会文字之间所要表达的内容。用一种奇异的联系来接通表面不同但本质靠近的事物,对我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我小说的构思来源有时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比如听来的一句话,看到的一个场景,甚至一幅画,一个词,一种植物,只要让我忽然有了心动的感觉,都可能生发出一篇小说来。
    
    记者:有评论者这样评论你最新的作品集《疼》:“试图从人的精神里身体里挖到一个最深最疼痛的地方,然后把这份疼痛无限放大。这些从人心里长出来的丑恶、恐惧、无助深深刺痛了每一个看到的人。”你如何理解“疼”这个词,为什么要描写这个世界的疼痛?
    孙频:因为随着阅历的增长,渐渐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无人不痛,无生活不痛。我如此关注于人的疼痛,人心的疼痛,那是因为它是人类恒久存在状态之一,是人永远不能抛弃也无法战胜的一种状态,它将与我们一生如影相随。
    我们的疼痛可能源自于对自我的渺小和软弱的忽然清醒,可能是因为忽然触及到了某种耻辱的极限,而在感知到这种极限的同时,在这疼痛的极限处,我们却开始感到一种莫大的享受。这种疼痛还可能是因为在受苦太多之后,我们忽然有了一种对苦难的渴求。无论去不去写,疼痛都真实地存在在生活的每一寸肌理当中。作为一个对真相充满探索欲望的人,我总是渴望能触及到更多关于生活的本质。
    
    1《假面》2《隐形的女人》3《三人成宴》
    孙频近年部分作品
    记者:与宏大叙事的作品相比,你的小说相对更“内化”,更多地在剖析人的内心。有时,你小说中的人物性格会比故事本身给读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孙频:确实,我是一种内化的精神化的写作,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情节,更愿意做一种人物内在的精神挖掘和剖析。小说中自有它的空间,有的小说疆域较宽阔,物理空间较大,有的小说空间是纵深方向的,切口不大,但向内挖掘较深,就是内在空间比较深。
    其实作家也是有着心理空间的。心理空间得以成立,主要还是因为作家的一些心理因素。比如作家的心理冲突。所谓心理冲突,是说一个作家只有保持与这个世界的不和谐时,内心才会充满对不复存在的世界的渴望。当有东西在内心撕裂你的时候,你把它写下来,附加在一个人物身上,这个人物便会承载作家所有的撕裂和纠结,因其复杂和真实,于是便让读者记住了这个人物形象。
    “不忍触碰的一个角落里的东西”
    记者: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作家而言,你的文字和作品主题相当“生冷不忌”,你似乎毫无禁忌地在小说中描写强奸、贫穷、男女欲望等等主题。你笔下的人物,其性格、社会地位、处境,也往往呈现一种相对极端化的状态之下。比如去年的中篇小说集《同体》中五篇小说的人物,无一不是在旁人看来偏执怪异、甚至是带有一定精神疾病的底层人物。
    孙频:我觉得写小说是一件非常个人化的事情,虽然需要读者的认可和喜欢,但一个作家永远只能被有限的一部分读者喜欢,而且一定是因为你和她们之间有一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共同经历或内在通道,所以我不认为作家有讨好和取悦别人的义务,那就是说,她可以去写自己最想写的东西。
    一个不是贩卖故事的小说家之所以会去写小说,一定是因为她有话要说,并为此欲罢不能。而一个作家有什么样的话要在小说里说,实在不是一件他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我认为,这基本是前二十年三十年的生活积累奠定下的,是他个人无法改变的等同于命运的东西,也就是作家的精神气质。没有哪个作家会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经历了什么都写进小说,想象力对于作家来说简直是生命力,然而他愿意在哪些方面做什么样的想象,真的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你愿意写下的,一定是最深地感动过你、震撼过你、真正沉淀在你不忍触碰的一个角落里的东西。
    我认为我自己写作的特点应该是对人性和人心细致入微的体察与精确的描写,有勇气去探索一些关于生存和关于人的真相,有时候难免残酷,但也相对会有力量感。在女性写作中可能气质比较暗黑比较凌厉比较疼痛,有时候这种气质会走向狭窄。
    记者:在中篇小说《同体》中,你为两个主人公的相遇设置了一个复杂的谜题,但最后的答案却又是简单的。从结构上说,与前半部精心构建的驯化过程相比,最后的真相揭开以及结局的处理会稍微显得有些仓促。这在你其他一些小说中也有所体现。
    孙频:从语言上来讲,我是反海明威的写一分,隐八分,文风繁复华丽修辞较多,有时候语言的意境会有黑洞的吸附力把读的人拖进去,但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冗长不简洁,修辞太多等等。我在结构上有时候因为用力不均,会在结尾处让人感觉略显仓促。
    至于《同体》,我在很多小说中都会设置一种心理上的悬疑感,这样写一部分是出于对小说的结构安排,另一部分也是为了阅读时的快感。比如像《同体》这篇小说,其核心内容其实只有一句:当一个人陷入道德上无路可走的绝境时,就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因为这种心理的存在,所以人是能够被驯化的。小说的后半部分之所以感觉简单了,是因为我把重心放在了一个人是如何被驯化的过程上。至于驯化之后的结果,当然是一种更深的绝境直至毁灭,但我还是愿意把爱对于人的意义一再放大,算是一个作家的理想主义情结。
    《同体》节选
    
    同体——“观一切有情,自他无别,同体大悲。”
    “其实你想,怎么活还不就那几十年,横竖是要死的。阳光好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边傻笑边想,能把这么多年活下来真他妈不容易。一眼看到底了,这世界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做什么工作你还能不和男人打交道了?就算你嫁个有钱男人,那本质上也不过是在搞批发卖淫,做小姐只不过和男人打交道更直接些罢了。”昨晚,曾在一条流水线上做过活的工友给冯一灯介绍工作,结果介绍到了一家按摩院。工友如今是专业掮客,说服起人来那也是专业水准,她慈悲地看着冯一灯说,你如果不想再去流水线上做工,想来钱快一点活一点,就只能做这个。要知道,就连那些读完大学的孩子们也像满街的石子一样被踢来踢去,根本不值钱。
    话虽如此,冯一灯还是没敢进去,站在门口瞻仰着灯光里的按摩院,玻璃门后是黑夜的芯子里孵化出来的一团桃红色,像是没有蜕化完全的白蛇还留着尾巴一般,那滞暖妖冶的桃色里有一种比黑夜更深的东西正像血液一样在缓缓流动着。
    那桃色溅到了冯一灯的手背上胳膊上,像一种藤萝植物正要从那肉里长出来,殷实,茂密,邪恶。她有些不寒而栗,忙往后退了一步。桃红色的灯光里摇曳出了三个年轻女人的影子,边缘清晰却面孔模糊,像三只卡在琥珀里的虫子,永世不得出来了。她们穿得极少,两只热气腾腾的乳房好像随时要从衣服下面跳出来,简直是欢呼雀跃。脚上踩着的两只松糕鞋像小板凳似的把姑娘们的大腿高高供起来,姑娘们往沙发上一坐,六条明晃晃的大腿越发像橱窗后面的商品,直往人眼睛里逼。
    冯一灯觉得自己像个即将被绑上刑场的囚徒,似乎再往前走一步就要被装进去封口了。她虚弱极了恐惧极了,转身欲逃。工友连拉带扯地拖住她,让她进去体验一下再说,冯一灯毕竟是她到口的一块肉,怎么能让肉自己跑了。
    最后冯一灯还是落荒而逃。自打离开水暖村,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撺掇着去做小姐了,似乎只有做了小姐打工妹们才是取到了真经。可是她不能,她觉得要是真做了这个就永世不用想再见父亲了,他一定不认她了。可是她还想见到他,她一天天地活下去就是为了有一天还能回到他身边。她欠他一句话。爸爸,对不起。这句话她已经欠了他七年。
    钻到地下室睡了一夜之后,又要被迫开始新的一天,她忍不住想起了昨晚工友说过的话,想要来钱快一点就只能做这个了。是啊,一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女孩子还能做什么?她刚从工厂辞职出来就不小心混到了传销的队伍里,被困了两个月才伺机逃出来。现在混到这个城市已经快半个月了,找不到工作,身上那点钱一天天在蒸发。每一天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型里拓出来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样,她像被铸死在里面了,连条爬出去的缝隙都找不到。
    晃荡一天,黄昏接踵而至,冯一灯惧怕接下来的天黑。天一黑下来,那地下室就像大地上裂开的一道口子把她吸进去,她无处可逃。在黄昏的光线里,她沿着河边的甬道慢慢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这座城市的春天迎面而来,碰到她的脸又分开,从她的两侧悄悄向后伸去。路两边的柳树刚刚长出鹅黄色的眉眼,这许许多多的眉眼挤在一起,如烟似雾,她从这发丝一般的柳枝下穿过的时候,竟像是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过,到处是眼睛,到处是人面,反而让她愈发凄凉。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至今没有一个地方肯收留她。
    路边坐着一个年老的乞丐,是个瘸子。他睁着两只木质的眼睛一下一下呆滞地看着她,那目光落到人身上有一种迟钝的痛,挨了木棍一般。他的一只手空空地机械地敲着手里的塑料碗。他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便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放进他的碗里,这意味着她今晚不能吃晚饭了。老乞丐嘴唇抖动了几下,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看着她。她突然生出了对这老乞丐的眷恋,她在他面前蹲下。在这个忧伤的黄昏,她想从他这里索取一点点慈祥,这种渴望太剧烈了,几乎让她泪下。她想他能和自己说几句话,此刻她想有一个老人随便和她说几句什么。她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老乞丐只是摇头,嘴唇无声地抖动着。他像个老婴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施舍给她。末了,他又敲起他那只空空的碗,像只上了发条的闹钟,把这黄昏的光线一寸一寸地敲碎了。
    连乞丐都不会施合她。她绝望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色里的柳树忽然变得有些鬼影幢幢,身后乞丐的敲碗声在夜色里戛然止住了。冯一灯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她不敢回头却清晰地嗅到了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她加快脚步仓惶地往前走,脚上的高跟鞋敲着石板,破碎,寂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袭来,身边的柳树在车灯光里溅出了比白天还要明亮鲜艳的绿色,绿得让人毛骨悚然,她的影子被灯光扣在地上,巨大松散却动弹不得。她向身边最近的一棵柳树扑去,一辆摩托车从她身边擦过去的一瞬间,一只手从车上伸出来拽住了她的手提包。
    此时,手提包的带子还被她牢牢攥在手里,在摩托车飞出去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随着手提包也一起飞了出去。这带子对她来说如同脐带,脐带连着的那只包里装着的是她可怜的全部家当。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像架巨大的飞机一样盘旋着,她仅有的一点钱全在这包里了,这只包没有了,她就身无分文了,这念头像螺旋桨搅起的离心力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绞成齑粉。她像只蚂蟥一样死死叮在那条带子上,摩托车拖着她一路狂奔,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在黑暗中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肉身与石板和金属撞击的声音,就像两件冷兵器撞击的声音,回荡在浩大的夜空之下。事实上,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肉身的存在了,包括肉身上所有的疼痛都被这个铁一般坚硬的念头给腐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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