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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译道独行侠


    95岁的翻译家许渊冲是个“异数”———时间好像忘了把他变成老人。
    傍晚,北大畅春园,他总要独自骑着自行车,遛上个把小时。骑车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健身项目,游泳才是最爱。两年前,游泳馆的工作人员看他都九十多了,再也不敢放行。
    爱人照君想陪他一起骑,他不肯。许渊冲一向喜欢独行。77年前的1939年1月20日,正在西南联大读一年级的他在日记里写道:“我过去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现在也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将来还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他后来走上翻译之路,提倡音美、形美、意美“三美理论”、“以创补失”等翻译之道。译界争鸣,他时常遭反驳,甚至被贴上“文坛遗少”、“提倡乱译的千古罪人”等恶名。许渊冲崇尚勇士精神,好比试。一部外国名著动辄数十种译本,比如《红与黑》就先后有赵瑞蕻、罗玉君、郝运、闻家驷、许渊冲、郭宏安、罗新璋、张冠尧等二三十人译过,不同译本孰优孰劣?在旁人的评价语系中,“各有千秋”、“见仁见智”是常用词。许渊冲较真,不喜欢这些词儿,“总得有个高下的嘛!”干脆,他来比较,他来下结论,结论是:我比别人译得好。有人背后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许渊冲一脸不屑:“那也要看我的瓜到底甜不甜!”
    “瓜”到底甜不甜呢?他近两年收获了三枚非常硬气、足够牛气的“鉴定章”:一是国际翻译家联盟的2014年“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许渊冲成为该奖项自1999年设立以来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二是国家汉办、北京大学共同设立的“国际汉学翻译大雅奖”;三是由国家文化部等单位评选的2015年“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
    这些大奖又将印上他的新名片了吧?他向来喜欢在名片上自我推介,比如“书销中外六十本、诗译英法惟一人”,“遗欧赠美千首诗,不是院士胜院士”。去拜访他的这天,我看到他那间简陋而拥挤的书房、卧房兼会客室内,墙边那个若干年前从二手市场15元淘来的书架上塞满了旧著新作。一问,已达120多本,我便开了句玩笑:“那您又得修改名片了吧?改成‘书销中外百廿本’吧!”“哦———哈哈!这你都知道呀!”他欢快得像个小孩儿。“我是狂,但我狂而不妄,句句实话。是120本就是120本,我绝不说成200本。”许渊冲将毛泽东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改成“自豪使人进步,自卑使人落后”,认为“我们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他声如洪钟,表情激越,一双青筋凸现的大手在空中比划着,不时朝自己竖起大拇指。
    尽管业界对他张扬的个性颇有微词,对他的翻译之道也不尽认同,但他在中英法三种文字之间互译之创举及业绩之丰硕确无可辩驳。在1999年为陈占元、许渊冲、郑永慧、管震湖、齐香、桂裕芳等译界“六长老”举办的半世纪译著业绩回顾座谈会上,时任法国文学研究会会长的柳鸣九先生如是评价许先生,“在中译外这个高手才能入场的领域,他是成就最高的一人……他的自评(编者注:指‘诗译英法惟一人’)并没有任何水分,没有任何浮夸,既当之无愧,何不当仁不让?”
    “我是‘当之无愧,当仁不让’,这8个字可不是我自己说的。”许渊冲很强调这一点。但你们不觉得么,这8个字其实在任何人说出口之前就早已经嵌入他的内心。以内心为指引,译道上纵然独行,也从未迟疑。
    赶路时,他选择轻装上阵,名声之重暂时卸下,一如橱顶那蒙尘的“北极光”奖牌。夜间10时至次日凌晨4时,夜幄之下,携着轻盈灵感,他在莎士比亚名著中恣意神游。忘掉年龄,忘掉2007年因罹患直肠癌“最多只能活7年”的医学判断,许渊冲在“北极光”盛誉之后立下一个大志向:“我要把莎士比亚全集译完!”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