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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集《黑金》:日久他乡即故乡


    

《黑金》依然秉承着何喜东不变的文学信仰,以石油生活为素材,以石油精神为坐标。这不单是素材的选择问题,其内里,更是作者的精神家园,如他所言,这是一缕“最温柔的投射”。在这般投射之下,石油城的故事早已超越了一条条路,一口口井,蔓延到每一个读者最柔软的心底,变成有关生命之重的沉淀,启示着命运折痕处的破碎、斑驳与投影。石油故事便在奇诡中浸润着温情,石油人则屡屡带入日常生活情境,让他们在变幻的身份、纷繁的场景之下显现出生活的悖论、人性的至真。
    一、宿命感:石油人的那座“山”
    对许多乡土作家来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在而不属于”的悲哀,生养的故乡无法真正意义返回,去往的城市又不能彻底融入,便只能永远处于某种“漂流”状态。而对作者而言,其作品中的人物也是在一直“漂流”的路上,不一样的是,他们更多是在抵抗某种命定的归宿,他们希望以自己的力量去寻找人生的另一种可能,这其中有生命的顽拗,更有改变生活范式的恒久努力,进而让生活的左转或右转成为可能。
    《高塬恋曲》中,从小在西安北边大油田长大的安小阳,他最不想重复曾经两代人走的路。于是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去反抗,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从出生就注定好了的归宿。七月盛夏,青翠的银杏代表着的是青春的热情与无畏,转眼至八月,凝滞了的空气不仅代表爱情的结束,也是反抗的结束。面对这样的结局,安小阳并没有怨天尤人,或者是心生怨悔,他忽而发现这个“曾经发誓要逃离的地方,十年后却成了他的精神原乡”。从城市到旷野,从校园到井架,当回到精神原乡的大油田时,时间的维度一下子被延伸得无限漫长。只是安小阳最后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呢?是《打个响指吧》的陈枫,他带着已经去世了的爷爷的影子回到了石油城,他也在想象的与爷爷对话和陪伴中成长了起来,懂得并接纳了石油城的孤独、劳苦和恓惶。而最后,当陈枫作为老石油人迎接又一个新人,并招呼着吃“见面饺子”时的笑声,是接纳生活所安排的一切的豁达,更是看透生命之后的坦然。
    奥尔罕·帕穆克曾经说过:“世界以及我们的心灵拥有不止一个中心”,也即,要更深刻地理解世界,必然意味着远离中心所赋予的力量和主导逻辑。何喜东笔下的人物都在竭力逃离预设的中心,这种反抗的逃离,虽然是以失败结尾,但在经历一轮思想的蜕变之下,曾经那座想要逃离的“山”,已经赫然立在面前。此时的境况却是已大不相同,就像书中所引用的陕北说书词一样,“调儿是老调,词儿是老词。年轻时唱的是心劲儿,今儿个唱的是穷日子”。作者写石油人生活的悲欢喜乐,他在写作的过程中也时常将自我投入其中,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便这样互相辉映:他在感叹油矿文学生态贫瘠的同时,亦是在开拓“石油矿藏”的可能性;这就如同其小说中的人物在逃离石油城时,其实已经愈发靠近了石油城的核心。远离是走近,走近是远离,如此悖论之间,却也道尽人生真谛。
    二、孤独感:原汁原味的井矿生活
    井矿对石油人来说,意味着的是与日常生活的远离,是孤寂之地。来到这里,即是与家人的分离,是距离更是情感的迁徙。王勇队长深知自己作为石油人对家人的亏欠,说到孩子对自己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眼神始终是冷冷的;安鹏也是在怀念着巡井时意外去世的妻子,但他与儿子安星依然决定守护着妻子曾经守护过的地方。所以井矿到底是什么样的处所呢?诺瓦利斯曾经说矿井是一片“黑暗之地”,这里是寂寥的,每天的日子只有“白天看太阳,晚上数星星,守着单井和电杆,偶尔碰见放羊的,也得拦住说几句话,羊添了小羊崽子,我们都能分辨出是哪只羊下的种”;井矿似乎又是布满阳光的,路遥笔下的老矿工说“只有在井下生活过的人,才会懂得阳光的价值,才会珍惜阳光下的生活”,石油人是工业战线上的螺丝钉,石油人更是勤勤恳恳的蚂蚁,在身躯的卑微与所托之物的伟大之间,穿行于山间,并在黑暗中映照出纯粹之光。
    纵观何喜东的创作,石油生活是他绕不开的题材。他将自己经历过,或者是正在经历的生活用一种亲切且温情的笔调书写了出来,石油城中当然有陈小波这样不惜牺牲生命,与盗油贼拼死抵抗的“铁汉”,他们对石油抱有着的是宗教般的意志;石油城中也有田国庆这样在小家与大家之间徘徊的平凡人物,日常生活中的无奈、取舍与疼痛都在所难免,即便如此,以田国庆为代表的这些小人物依然对石油抱有着未曾改变的初恋般的热情。《高山下的花环》存在着一个被别人的叙说着的隐藏的人物。“我”初到油矿报社,脑海里是初生牛犊般的宏伟志向,于是当有了采访油矿专家孟国华的任务时,便非常迫切地想要写作一篇关于其光辉岁月历程的深度报道,然而采访并不十分顺利,孟国华似乎始终对我有所保留,直到听到“我”对蚂蚁的兴趣后,孟国华才慢慢放下了之前的芥蒂。他给“我”讲起了陈小兵的故事,他们在火车上相遇,又因石油人的身份而结缘,而最后陈小兵则誓死保卫了“比命还贵”“比命还重”的石油设备。陈小兵出现在别人的叙述中,也活在别人的心中,他就是千千万万石油城中的一员,如蚂蚁般平凡而渺小,但又如此高大且令人动容。
    作家总是在叙述自己所熟悉的领域,如同卡尔维诺所言艺术家是在“自我盗窃”,“以同样的方法去准备纸张,从同一个标记开始,几乎是从同样的画面出发,使用同样的色调”。何喜东即是在用心描绘着石油生活中那些最闪光的、最令人动容的点,他走向了自我生活的发源地,书写着石油城中发生的生死搏斗,他也带着己身的体验,融入到人物日常生活的点滴,记录下家长里短的儿女情长。石油城便这样跳脱开地理意义上的空间限制,而成为了对真实存在生活的隐喻,正如何喜东小说中那些妙不可言的结尾一样,“意识慢慢恢复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战栗,嘴巴明明在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抵抗的意义永远不在结果,而在其本身的过程,孤独寂寞是生活常态,对此宿命的抵抗,或也构成了何喜东介入石油城中人与事的中心,成为创造更为复杂的“石油”故事版本的契机所在。
    (作者系文学博士,西安文理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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