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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袒露在金陵》:西塘月·金陵渡·三昧茶


    

 
    捧读王彬先生的散文集《坦露在金陵》,笔者正从古镇西塘旅游归来。西塘,古名斜塘、平川,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位于江浙沪三地交界处,隶属浙江省嘉兴市嘉善县,为吴越文化发祥地之一的千年水乡古镇。此次游程,令笔者由衷感到,选在国庆长假后出游,或许是最佳时节。冬寒尚远,旅游旺季刚去,但一切的精心布置犹新,行程里显得格外惬意、清闲。
    古镇西塘,白水绕城,柳色如烟,人游其间,俨然画中。当笔者走过她的街巷、水梁,小镇中留存的古树、老宅院随处可见。它们是古镇悠远历史最真实的见证,更是古镇人生生不息、代代相承最鲜活的印证。所有这些,都令笔者一再驻足,更不止一次遐想:同一个地方,可以邂逅许多人,甚至是隔以时空;因为同样的抵达、同样的寓居,甚或同样的遥望、羁牵。于是,这个地方就能够成为一个“圆心”,辐射出一种可能性,将此地与彼时、彼岸的人物、事迹结合起来,该会呈现出一种怎样样的奇妙和瑰丽呢?更何况,在抵达中,想到的比看到的,每每还要赡丽精彩。只是,这需要一种打通,毕竟“同来望月身非是,风景依稀只去年”。将不同世的人、不同时的事、不同际遇的感念安置到一处,必需一种参悟,更需要一份笔力。
    夜宿西塘,一夜无梦。但笔者知道,古镇夜空那一轮照耀古今的明月,将所有仰望她的人也映照成了风景。
    旅程里,容不得深思。甫一归来,便收到王彬先生的大作,是一层惊喜。细细读过《坦露在金陵》集中的每一篇,益发震撼于先生的才气、学养和优渥。收获的通彻感、谐和感,成为了又一层惊喜。
    王彬先生的文章,向以善于发见、机杼别出而见长。兼之学养厚重、史料丰赡,更增可读性。《袒露在金陵》以作者自己的游踪抑或遥望延引起兴,将地理与人物结合,述及有关此地的历史人物、文化人物及其遗踪,吟哦他们经过的湖海山川,使对古今、对人性、对自然的观照及种种浓烈的思绪贯穿起来,藉以展示出“对生命的一种凝望”(王彬《<三峡书简>序》),在世界万物的本性之中探寻真诚而自由的灵魂。使人一致百思,感念诸般,不觉情动于衷而形于外,各以其情而自得。这是真正的散文笔法、大家手笔。
    这种笔法的妙处,笔者以为,最在于将空灵的思考、深刻的思想傍以现实的支点、独特的视角,实现了文章随意而真挚、赡丽而精深的增容。谨以《六诏》和《袒露在金陵》两篇为例略述。六诏,在浙江的嵊州与奉化之间,奉化境内。据说东晋的王羲之曾经在此隐居。文章以六诏为引,述写了隐居于此地的王羲之的无奈、生长于此地的王谢子弟的不才,燕归于此地的谢道韫的遭遇。六诏,成为了这些历史人物爱恨情愁、辉煌与没落的见证。从而使作者因各个历史人物生发的不同感识,甚至佐以的美国作家德莱塞《珍妮姑娘》中的摘引的名言和东汉才女蔡文姬的哀怨幽曲,完美地收束到一处,巧妙地成为一篇,实现了对人性更深度的观察、更深切的诠释。《袒露在金陵》中,作者将燕子矶、中华门、扫叶楼、清凉寺、崇正书院、鸡鸣寺、中山陵这些金陵名胜旧迹和史可法、沈万三、龚自珍、杜少卿、姚鼐、、陈后主、朱元璋这些生于金陵、寓于金陵、至于金陵、卒于金陵乃至发达于金陵、落魄于金陵的历史名人、文化名人甚至是小说中的人物,并收于一篇,使其得失袒露于金陵、人性于袒露金陵、生命袒露于金陵。由此,作者追随的脚步、探寻的深挚、柔曼的妙笔、丰厚的学识、丰富的想象力并各种强烈的思绪贯穿了起来,落脚于金陵,散而不散。
    笔者一直认为,一部好作品所能带给读者的,不止是情感的共鸣、思想的点悟,还会是写作能力的取鉴和提升。文学作品的价值,一在于提升认知,一在于提供借鉴。优秀作品的价值,当在我们与作者的“互动”中,感受其韵外之致、味外之旨,丰实自我,藉此促成自己之进益为上。如果说,《史记》中,太史公创用的“豫让叙事”笔法,选人物为纲,巧以牵连,完成宏大叙事,启迪了后辈的史官、文学家。那么,《袒露在金陵》中,王彬先生开辟的这种“地理叙事”模式,取胜地为脉,沉吟万象,则向我们提供了散文写作的另一可能抑或又一范式。钱穆先生说:中国文学的可贵之处在于“亲附人生,妙会实事”。揽万物于怀,将思想融注,进入无意求奇而奇思自现的境界,必然能够得之以博大。笔者真诚地希望,在今后的创作中,更多的人能够锻造、提炼、展现这种直抵内心、并合万物的敏感和能力。文学本与人生同体,与生命合流。她本是心灵的宁静之所,文学写作并非不可言说的“秘语”,其本是人的精神活动,是人心灵所向的寄予,也是对文学创作可能达到深度和广度的期冀。进入日常,但有非凡,精彩就在此处。我们应该学习“站上巨人的肩头”,相信,一定会有崭新的开始。
    王彬先生曾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提出“漫溢”观念,笔者一直别有推许。尽管,这是他结合中国传统考订方法对小说进行研究所提出的观念,但叙事学中诠释的共性,是有普遍借鉴价值的。套以散文,散文是“我”的世界,“我”的介入,实现着对生活的深度观察、深切体验,以致从人性的角度、生命的本质意义上的理解、感受和把握。而这种“介入”,可能致使某些内容貌似旁逸于正题之外,但这些漫溢出的文字,如能成为一种自然地延展、切意地发挥,若风之拂岸、水之流下,就会增添文章的质感,更绽放出审美的绚烂花朵。漫溢的文思,捭阖的文笔,或许正是写好文章的一处法门。但“漫溢”,绝非机械的“植入”、穿凿的“搭构”。就此而言,王彬先生文中的“漫溢”,笔者非常推赏。这些的文字,不管是写人论事,还是记景谈物,不限篇什,均能从“此处”出发、至“彼岸”发微,围绕述及的话题,信手拈来,看似淡淡的一笔,却不滞不碍,蕴意十足。较之于曾盛极一时的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笔者以为,“余氏散文”太失之于机械、刻意了。“文”与“道”相连,“文”与“情”相副,这是通义。论情感,论发见,如果没有真实生命从内部涌现,即皆沦为不真。没有内在的光源,只会成为一时光景。光景炫目,徒乱方向耳。
    《袒露在金陵》中的文章,有的改定竟耗时几近三纪,如《我笑青山》(作于1984年,2015.7.3改定)、《袒露在金陵》(作于1984年,2019.12.18改定)。至若几经修改以逾年月的,更不乏多篇,如《瓦当,或涂满蜜和蜡的蜂房》(作于2010.8.20,2019.5.22改定)、《野狐岭》(作于2019.5.29,2020.2.4改定)、《兄弟》(作2017.8.20,2017.11.12改定)。作者的勤勉和付出,令人感喟。《坦露在金陵》的起笔处,王彬先生引用了乾隆帝的一首诗:“当年闻说绕江澜,旱地洪涛足下看。却喜涨沙成碧野,烟村耕凿久相安。”笔者一时手痒,把末两句点化成“天心最许金陵寓,更渡千帆万里船”,送给曾在南京寓居几日的作者,和那几天他满满的收获。也让我们借助阅读《坦露在金陵》,提升自己的认知和写作,渡好千帆万里船。
    前文提到了叙事学。王彬先生的“漫溢”观念,是对叙事学研究的一大贡献。“叙事学”这个词,最早是由托多罗夫提出的。他在1969年发表的《〈十日谈〉语法》中写道:“……这部著作属于一门尚未存在的科学,我们暂且将这门科学取名为叙事学,即关于叙事作品的科学。”叙事学不是一个显学,但是叙事学我们本身就离不开,已经是一种文化了。王彬先生的《从文本到叙事》,一共十章,整整写了十六年。这种“十七年禅”的修养和积淀,难怪他能写出如此精彩的作品。
    散文家和散文理论家王克楠先生说:“散文的第一层境界是自我宣泄,第二层境界对于日常生活有了新的发现,第三层境界是对他人、对国家和民族的公共心理有所关注。第四层境界是对人类无法克制的劣根性感到悲哀……”做人的境界,决定着作者的题材选择与思想情绪表达。文学虽以美为基,但并不止于纯粹的美;人生诚以真为本,却是赋予了诗意的真。谁说风景都在远方?寄念中,依声定墨,自有人世万象可赏。谁说生活都是苟且?沉吟中,文字暖心,更有尘世中的幸福。好的文章,使人慰怀,更别“于我心有戚戚焉”。
    在作者的“自序”里,王彬先生提到了雪峤和尚的“苦茶”。其实,谦师的“三昧茶”,也很有名。元祐四年(1089),苏东坡第二次来杭州任上,这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他游览西湖葛岭的寿星寺。南屏山麓净慈寺的谦师听到这个消息,便赶到北山,为东坡点茶。苏轼品尝谦师的茶后,感到非同一般,专门为之作诗一首,记述此事,诗的名称是《送南屏谦师》:
    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
    忽惊午盏兔毛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天台乳花世不见,玉川凤液今安有。
    先生有意续茶经,会使老谦名不朽。
    谦师治茶,有独特之处,但他自己说,“烹茶之事,得之于心,应之于手,非可以言传学到者。”他的茶艺在宋代很有名气,不少诗人对此加以赞誉,如北宋的史学家刘攽有诗句曰:“泻汤夺得茶三昧,觅句还窥诗一斑”。是很妙的概括。后来,人们便把谦师称为“点茶三昧手”。
    笔者也很想“在雪花纷飞的日子,吃一两盏自己喜欢的茶,看一两册自己喜欢的书,写一点自己喜欢的文字,与远方的朋友说些心思散漫的闲话”(《坦露在金陵》“自序”)。其实,王彬先生的文章就是这样一盏“三昧茶”。能读到他的文字,对于真正的读者,亦是难得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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