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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美学视野中的中国古典名著 ——《红楼梦》库恩译本及史华慈译本翻译策略浅析


    一 接受美学与本文的关联
    接受美学滥觞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此前,“西方文艺理论在一个漫长的发展时期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将研究对象的重心放在作者身上。”[1]接受美学则认为“读者是作品的直接承受者,作品意象与表现形式有赖于读者完成,读者是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2],由此改变了整个文论批评的视角,并确立了读者的本体地位。除开其理论核心“读者中心论”,与本文密切相关的接受美学的“垂直接受”与“水平接受”,“社会接受”与“个人接受”值得一提。
    垂直接受是从“历史发展角度评价作品被读者接受的情况及其变化”[3]。也就是说,“处于不同时代的读者因各自历史背景和文化背景的差异,必然对同一作家、同一作品有着不尽相同的理解、解释和评价。”[4]这让人很容易想起那句耳熟能详的话来,“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水平接受则指同一时代的读者对同一个文本的不同的接受状况。而个人接受是指个人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作品进行接受。“决定个人接受的因素有:读者的世界观和思想意识、阶级、阶层和集团的利益、经济状况(包括收入、自由时间、居住条件、工作和一段生活条件)、教育程度、知识结构、文化水准、审美需要、年龄等。”[5]
    具体到本文,《红楼梦》的两个德译本———库恩(FranzKuhn)译本(FK)与史华慈(Reiner Schwarz)—吴漠汀(Martin Woesler)译本(S&W)[6]与接受美学的重大关联在于,要把库恩译本与史华慈译本进行比对,要想分析两个译本为何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就要把观察研究的重点搁置在《红楼梦》两位译者库恩与史华慈的身上。因为他俩不管持什么样的身份,是一流的翻译家也好,是卓越的汉学家也罢,在笔者眼里,其最原初的身份就是《红楼梦》原文本的“读者”,而且还是两位身份非常“特殊”的读者!说他们是特殊的读者,是因为他们肩负着一般读者所不必要肩负的责任,即他们在阅读完原文本后,在拥有了自己对《红楼梦》不同的命意后,还需用自己的言说方式(翻译策略),将《红楼梦》文本介绍(翻译)给与他们讲同一个母语的读者群。
    而他们之所以采用这样的言说方式,按翻译策略来看,即他们是采用归化手法抑或是异化手法,采用节译或是全译,完全可以从接受美学理论出发,来考察这两位《红楼梦》文本的特殊读者,依托“水平接受”、“垂直接受”、“个人接受”等论点,来考察制约其翻译策略的种种因素,如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赞助人机制、两位“读者”不同的文化背景、审美情趣、乃至经济状况等等,最后对呈现出的不同译本做出合理的分析与阐释。笔者收集的资料有限,对库恩和史华慈两人的美学观念或汉学观念的阐释与比较做得有点浮光掠影。期望拙文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即接受美学视译者为读者的这个观点对本文的讨论有一个启发———仅此而已。
    二节译与全译的选择
    《红楼梦》库恩节译本的面世比起史华慈的全译本早了近大半个世纪,因此也给人们评说库恩译本留下了足够多的时间与空间。全译本译者史华慈与他的合作者吴漠汀对库恩译本的评说几乎如出一辙:“1.删节压缩……2.翻译误差……库恩所有翻译作品的表达都偏重德国化……”[7]史华慈与吴漠汀的评述给人们勾勒出了库恩译本采用的翻译策略:从译本的篇章角度讲,库恩译本是个节译本;从译文表达的内容及形式上看,库恩译本将“接近读者”、将“读者放在首位”作为了能顺利传达原著文化的目标,采用了“归化”原则。
    2006年,德国迎来了由史华慈和马丁·吴漠汀合译的《红楼梦》全译本。其中,史华慈翻译了《红楼梦》原著的前八十回,吴漠汀翻译了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史华慈翻译的前八十回实则早在1990年春已经翻译终稿。笔者认为史华慈在《红楼梦》全译本前八十回中采用了与库恩截然相对的策略:第一,史华慈译本是《红楼梦》的德文全译本(至少是前八十回);第二,正如歌德提到的翻译中的一种境界:“要求我们去到外国作家那里,适应他的生活状态、言语方式和其他特殊习惯。”史华慈采用了一种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的“异化”原则。
    1.   库恩的节译选择
    对于《红楼梦》节译本,译者库恩在译本序言中做了开诚布公的说明:
    我大约只翻译出了原著的六分之五。我的译本不是面向少数专业人士的,而是大多数受过教育的读者……诚然,我的译本并不是完整而全面的,但请允许我认为自己是第一个攻克了《红楼梦》原著———这个有着盘根错节、庞大情节体系作品的欧洲人。也就是说,我的译本对原著中三个主要人物宝玉、黛玉和宝钗的主要情节做了详尽的描绘与再现。次要情节我则是按照情节的轻重做了要么细致,要么轻描淡写的处理。[8]
    这让任何初次手捧译本的人都会对他的翻译原则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不管库恩究竟是翻译了原著的六分之五,还是有人说的远远少于这个数字,仅从章回标题来看,库恩是把原著的一百二十章回编译成了德文译本的五十章回,至少缺失了有七十章回,应该是对原文做了较为大刀阔斧的删减。库恩采取这种颇为大胆的翻译手法,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即库恩选择节译与他的出版商安东·基彭贝格(Anton Kippenberg,1874-1950)———岛屿出版社(InselVerlag)的社长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红楼梦》库恩译本受到了赞助人机制的强有力干预与影响。
    其实,在翻译《红楼梦》之前,库恩翻译的《金瓶梅》已由同一家出版社,即莱比锡岛屿出版社出版。因此,基彭贝格把翻译《金瓶梅》过程中涉及到的一系列重要、基本的原则继续用在了库恩其他的翻译作品上。库恩1931年与出版社签订翻译《红楼梦》的合同,基彭贝格就在3月17日来信,对译文的篇幅、稿酬、交稿日期均做了要求:“这部小说应该这样删节:德文译本总共大约800页,以您《金瓶梅》译本的格式和版式,相当于50大印张……超出部分恕无稿酬。从今年7月1日起,平均每月提交4大印张译稿,最后一份手稿应该在1932年7月1日送达我们手中。”[9]同样的要求与原则,我们可以在库恩翻译其他作品中重复看到。如1933年1月26日,基彭贝格与库恩在书信里商议《水浒传》翻译事宜,基彭贝格明确通知库恩:“书必须要删减,德译本只能保持600页的篇幅……”就在同一封信里,基彭贝格继续说道:“如果书超过了600页,那么超出部分恕将不付稿费。”[10]所以,基彭贝格是早早地就和库恩商议好了《红楼梦》译本的页数,即《红楼梦》的德译本应为800页,如果译本超过了800页,当时从出版商的角度讲是不现实的。然而不管是800页的篇幅限制,还是出版社要求库恩在一年之内翻译出《红楼梦》,库恩如约如期完成了翻译工作,《红楼梦》译本于1932年出版发行,从而也开始了它深远的影响。
    完成这项不可想象的挑战与艰巨工作,折射出了库恩深厚的文学底蕴与驾驭两种语言的超凡能力。库恩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荆棘丛生、艰难却诱人的道路———翻译中国文学”[11]。在现实生活中,翻译中国文学不仅成为了库恩的精神归宿,生命的栖息地,也是他谋生的唯一方式。
    除开出版商机制的重要制约(出版商要考虑德国当时读者群对中国文学的具体审美情趣,市场对中国文学接受的实际状况,它自身的出版利益等等),除开库恩本人依赖文学翻译谋生而不得不受制于出版商的事实,库恩之所以选择节译,还应该与节译本能够达到他当时的预期目标有关,即如何把中国叙事艺术的精髓介绍给德国的读者,以及如何去克服在此过程中所遭遇到的各种难题。比如,对于那些未曾接触过中国文学或者是有着完全不同阅读习惯的德国读者,该怎样让他们去接受这部鸿篇巨著。他在交出800页手稿后写道:“我可以将面前的《红楼梦》译本在任何情况下问心无愧地交给公众而不惧怕任何批评。这部作品使我感到极大的满足。”[12]
    2.史华慈的全译选择
    史华慈翻译《红楼梦》前八十回的过程,与库恩当时的翻译处境有着太多的不同。首先,史华慈翻译《红楼梦》前八十回历时整整十年。1980年3月6日,史华慈与莱比锡岛屿出版社签订合同,出版社每年年底付给史华慈6000民德马克,他每年只需完成一定的翻译定量。从此,史华慈开始《红楼梦》的翻译工作,前后一共用了十年时间,1990年才完成了《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德文译介。
    史华慈与库恩不同的是除了中国文学翻译这个“职业”外,从1978年起,史华慈还为当时东德的一些工业企业做口头翻译工作,常常往返于中德之间。这就意味着作为译者的史华慈在经济上还有别的可以让他不受出版社赞助人机制完全制约的有力保障。而正因为有了保障,史华慈对《红楼梦》的翻译实实在在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首先就体现在对《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全译上面。全译与其说是岛屿出版社与史华慈的合同约定,倒不如说是史华慈自己本人的翻译原则与梦想的实现。史华慈早在当学生学习汉学时,就对库恩译本是个节译本遗憾不已。当他想与刘泮溪教授[13]讨论王熙凤这个人物的性格时,却发现他们这些个依托库恩节译本的德国学生所知道的王熙凤与教授所说的王熙凤完全不一样,他下结论说:“翻译家对文学作品做这样大规模的更改,我认为是不合理的,并且是不妥当的。”[14]当岛屿出版社向他抛出橄榄枝时,史华慈不仅欣然应允,而且将他对《红楼梦》的个人审美情趣坚守到底,这就出现了他只认原著的前八十回,自始至终都拒绝翻译后四十回的事实。这也成为后来译稿虽于1990年完稿,却一直未能出版发行的缘由之一。
    在选择是用节译还是全译向第三者“转述”来自东方的这部鸿篇巨著的问题上,库恩与史华慈这两位《红楼梦》的特殊读者显然深受其出版商及其自身所处的不同时代背景、个人审美情趣、经济状况因素的影响与制约。
    三归化与异化的选择
    作为“第一个攻克了《红楼梦》原著———这个有着盘根错节、庞大情节体系作品的欧洲人”,库恩德文译本以其优雅的语言、详略得当的删节以及适应西方读者口味的创造性改造,赢得了万千欧洲读者的心,至今畅销不衰。史华慈翻译的《红楼梦》前八十回,则呈现给了读者一个几乎无任何删减,透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风格,保持着“原汁原味”的全新版《红楼梦》。曹雪芹《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15]:
    【原著文字】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此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
    【史华慈译文】
    Dies ist das erste Kapitel,mit ihmbeginnt das Buch.Der Verfasser sagt selbst,nacddem erein Traumgesicht gehabt habe,verberge er die wahren Tat-sachen und erza¨hle an Hand des,beseelten Jade‘dasBuch,Die Geschichte vom Stein’.Deshalb sei vonDsche¨n Schi¨-yin die Rede.
    Aber wovon und von wem wird in dem Buch erz¨ahlt?Wieder sagt der Verfasser selbst:,Nachdem ich es imStaub der Welt zu nichts gebracht hatte,fielen mirplo¨tzlich all die Ma¨dchen von damals wieder ein.Sorgfa¨ltigdachte ichüber jede von ihnen nach,verglich sie untere-inander und kam zu dem Schluβ,daβsie mich in Verhalt-en und Wissen allesamtübertrafen.Ich,ein stattlicherMann,komme nicht diesen Ma¨dchen gleich!Schamempfinde ich mehr als genug,aber Reue ist sinnlos,dennes ist viel zu sp¨at,um noch etwas zua¨ndern.[16]
    【笔者回译】
    这是第一章,本书也开始了。作者自己说,在他有过一番梦幻之后,他就将真事隐藏了起来,并借“通灵之玉”,撰写了《石头的故事》这本书。因此说的是“甄士隐”。
    但是书上谈的是何事何人?作者自己又说:“我在风尘中碌碌无为之后,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所有女孩子们。对她们中的每一位,我都仔细考量,并加以比较,尔后我得出结论,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见识,她们都远超过我。我这么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儿,竟比不过这些女子!我觉得惭愧有余,但懊悔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要想改变一点什么,一切都太晚了。”
    而库恩译文一开篇就显示出了他的灵活、“随心所欲”,完全撇开了原作者曹雪芹,自己对故事做了重新编排,融入自己的理解,采用自己的言说方式,将这个来自遥远国度的故事对德语读者们重新娓娓道来:
    【库恩译本】
    Unsere Geschichte beginnt in Su tschou,der festen Stadt im Südostzipfel der chinesischen Tiefebe-ne.Auβerhalb des Kaisertors,der Eingangspforte in dieWohngegend der Vornehmen und Reichen,in die Sta¨ttedes Wohllebens und〉roten Staubs〈,zog sich dieZehnmeilenstraβe hin.Dort,in einer schmalen,gurkenar-tigen Einbuchtung der Straβe,dicht bei einem alten Tem-pel,allgemein als Gurkentempel bekannt,wohnte derehrenwerte Bürger Schi Yin mit seinem braven,tugendsa-men Weib,einer geborenen Fong.[17]
    【笔者回译】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苏州城,那是位于中国平原东南角的一个繁华城市。城门内是达官贵人们的朱门院落、灯红酒绿的“红尘”场所,而城门外则是十里街。在那里,有条狭窄的,葫芦形状的巷子,巷内有个古庙,俗称葫芦庙,那庙旁则住着位名叫士隐的贤士和他那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的妻子,其娘家姓封。
    毋庸置疑,库恩将故事开头那些他认为无关痛痒的情节直接删除了,或者说,他迁就了《红楼梦》的德语读者群,当然,这也与他的译本是个节译本有关。史华慈则从译文的最开始就将其“异化”风格进行得相当彻底,将曹雪芹在《红楼梦》原著里写的每一句话,只字不漏地传达给读者,完全忠实于原著。对史华慈译本,汉学家顾彬先是坦承:“我现在能够说的,是在我读了2007年出版的这份译稿之后,我得说它是优秀的。”然后他也道出了自己的忧虑:“我必须承认,花费了他十年的这新一次的翻译堪称上乘,但在德语国家中它不会成功,甚至连汉学家也不会去读。”[18]史华慈译本真的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们现在还无法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除开节译与全译的不同选择外,库恩与史华慈在向德语读者群讲述《红楼梦》时,还采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言说方式(翻译策略)。这两种不同的言说方式,我们在“好了歌”中也能管窥一斑:
    【原著文字】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至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在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19]
    【库恩译本】[20]
    O Weltflucht!O Einsiedelei!
    Was hungert ihr nach Ruhm und Ehre?
    Was endet schlie¨alich aller Gro¨aen Lauf?
    Ein Hügel Lehm,ein Büschel Gras darauf.
    O Weltflucht!O Einsiedelei!
    Was dürstet ihr nach Gold und Scha¨tzen?
    Die Ha¨nde ko¨nnen nicht genug erraffen
    Und müssen eines Tages doch erchlaffen.
    O Weltflucht!O Einsiedelei!
    Was schmachtet ihr nach scha¨nen Fraun?
    Durchs Leben wollen sie mit Einem wandern.
    Der Eine stirbt.Schon folgen sie dem Andern.
    O Weltflucht!O Einsiedelei!
    Was jammert ihr nach Kindern,Enkeln?
    Umsonst erscha¨pft sich euer Elternherz.
    Was ist der Dank der Kinder?Schmerz!
    【笔者回译】
    哦遁世!哦隐居!/你们渴求声誉和荣耀为哪般?/所有大人物的结局又怎样了?/一堆黄土,上面一丛荒草。
    哦遁世!哦隐居!/你们贪恋金银财宝为哪般?/它们用手是永远也抓不完,/终究有一天手还会疲惫不堪。
    哦遁世!哦隐居!/你们思慕娇娘为哪般?/她只愿和一人共度一生?/这人死了。她已经跟随另一个人过后生。
    哦遁世!哦隐居!/你们操心儿孙为哪般?/徒劳操碎了父母的心,儿孙们的回报是什么?伤心!
    库恩是将《好了歌》分成了四段,每段四句。整个四段保持了诗歌优美的韵律与节奏,体现了abcc这样的诗歌体结构,即每一段的第三和第四句押了相同的韵。四段诗歌的句式排列相同,第一句读来,满嘴就是诗歌特有的韵味,第二句里的关键动词hungern、dürsten、schmachten、jammern不仅词性、用法相同,意义也极为相似,是库恩驾驭文字超凡能力的佐证。尽管与原著相比,库恩的《好了歌》并不是字字、句句都原汁原味,比如第一句“世人都晓神仙好”,库恩用了Weltfluch“t遁世”和Einsiedelei“隐居”两个单词来表达,但他采用的这种“归化”手法,成功地将《好了歌》要表达的精髓传达给了德语读者。
    史华慈仍然是将他的“异化”策略继续进行到底,对照原著,虽然史华慈的译文几乎就是个《好了歌》的德文直译版,但应该说史华慈的《好了歌》也是成功的。同库恩一样,他也将《好了歌》分成了四段,每段也是四句,节奏感强,读起来朗朗上口,虽少了些文学性,但多了“儿歌”的韵味。
    【史华慈译本】[21]
    Alle wissen,es w¨are gut,unsterblich zu sein,
    doch von Ruhm und Ehre wollen sie nicht lassen.
    Wo sind die Gener¨ale und Kanzler von einst?
    In verfallenen Gra¨bern,bewachsen mit Gras,liegen sie.
    Alle wissen,es w¨are gut,unsterblich zu sein,
    doch von Gold und Silber wollen sie nicht lassen.
    Immer jammern sie,es sei nicht genug,
    doch reicht es endlich,machen sie die Augen zu.
    Alle wissen,es w¨are gut,unsterblich zu sein,
    doch von ihrer scho¨nen Frau wollen sie nicht lassen.
    Solange der Mann lebt,spricht die Frau von Treue,
    doch ist er tot,geht sie mit einem anderen fort.
    Alle wissen,es w¨are gut,unsterblich zu sein,
    doch von Sa¨hnen und Enkeln wollen sie nicht lassen.
    Ta¨richte Eltern hat es schon viele gegeben,
    doch wer hat schon folgsame Kinder gesehen?”
    【笔者回译】
    众人都知晓,能永生为最好,/然而声誉和荣耀,他们一样也不想丢掉。/从前的将相们如今在哪里?/他们躺在那长满荒草的坟墓里。
    众人都知晓,能永生为最好,/然而金银财宝他们一样也不想丢掉。/他们永远在追逐,永远满足不了,/当金银财宝拿够了,他们也该闭眼了。
    众人都知晓,能永生为最好,/然而他们丢不下他们美丽的妻子。/只要丈夫还活着,当妻子的满嘴忠诚,/一旦他死了,她立刻跟着别的人走了。
    众人都知晓,能永生为最好,/然而他们丢不下他们的儿孙。/不理智的父母们已经操心太多,/可是谁又见到过顺心的儿孙?
    库恩是个优秀的汉学家、翻译家,最重要的是将生命的全部奉献给了中国文学翻译,无论精神追求,还是依赖于中国文学翻译谋生,所以,他有能力做到在一年之中,成为第一个攻克《红楼梦》原著的欧洲人。而正因为是第一人,那个时代的德国读者对中国鸿篇巨著的接受方式,译者自己本人对《红楼梦》的审美情趣也让库恩选择了《红楼梦》去“贴近读者”的策略,而他的译本也的确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史华慈同样是个优秀的汉学家、翻译家。但其一是因为早前的汉学学习,面对库恩版的《红楼梦》,他有太多的疑虑与不满意,因此在原莱比锡出版社发出邀请后,他决意要通过他的译本,让德国读者接触到一个真实的《红楼梦》。而译本的“真实”,令采访他的姚珺玲也忍不住提出“库恩的节译本《红楼梦》是给广大德国读者看的,您的译本是给学者和汉学家们看的吗?”这样一个问题。其二是因为史华慈早年主修的是汉学,辅修历史,其博士论文是《中国海员工会革命化的历史》,他本人也曾长期在科学院东方研究所研究中国职工运动的历史。他的这些学术修养、学术背景想必对其译文“严谨”、“科学”的风格也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其三,到史华慈时代,库恩译本早已不只是风靡整个德语世界,欧洲很多国家的《红楼梦》译本都以它为蓝本。这对史华慈重译《红楼梦》不仅是个挑战,也给史华慈重译《红楼梦》提供了全新的视角。针对库恩译本的归化手法,史华慈在自己的译本中反其道而行之,采用了异化手法。他的译本从各个方面的确漂亮地做到了这一点。
    四结语
    面对《红楼梦》,史华慈和库恩这两位身处不同时代背景、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解释和评价。这一切都反映在他们的两个译本中。制约两位读者(翻译家)言说方式最重要的因素,其一是赞助人机制,其二是两位汉学家及翻译家的个人因素起着很大作用。由于身处的环境不同,文化背景、审美情趣不同,经济状况与条件不同,在译文中,库恩更青睐于文本的文学性、可读性,史华慈更着眼于文本的真实性、科学性。
    无论德语读者是喜欢库恩版的《红楼梦》还是喜欢史华慈版的《红楼梦》,无论库恩译本与史华慈译本呈现出如何迥异的风格,像笔者的朋友斯达德克教授讲过的,从中国文化在德国传播的方面来看,库恩完全可以与卫礼贤(Richard Wilhelm,1873—1930)相媲美[22],卫礼贤对中国哲学的传播作出了贡献,库恩则促进了中国叙事艺术的传播。笔者在此再补充一句,那就是:史华慈的全译本给完整的《红楼梦》在德语世界的传播撰写了美丽的篇章。
    注释:
    [1][4]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下),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374页,第393页。
    [2][3][5]张首映:《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68页,第278页,第279页。
    [6]2006年出版的《红楼梦》德文全译本前八十回由史华慈翻译,后四十回由吴漠汀翻译.
    [7]吴漠汀:《〈红楼梦〉在德国》,见《红楼梦学刊》二零零六年第五辑,第243页。
    [8]参见FK(1974.:824—825)。
    [9]见王金波博士论文《弗朗茨·库恩及其〈红楼梦〉德文译本———文学文本变译的个案研究》,第121页。
    [10]参见S&W(2010:XIII—XIV)。
    [11][12]参见李士勋《〈红楼梦〉在德国》,见《红楼梦学刊》一九九四年第二辑,第324页,第326-327页。
    [13]刘泮溪(1914—1978),男,山东省昌邑市人。鲁迅研究专家,文学评论家。详见董云卿《淮河走笔》,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版,第281-282页。
    [14]参见姚珺玲《十年心血译红楼———德国汉学家、〈红楼梦〉翻译家史华慈访谈录》,见《红楼梦学刊》二零零八年第二辑,第281页。
    [15]史华慈曾明确说过,他采用的中文底本是庚辰本。(详见姚珺玲《十年心血译红楼———德国汉学家、〈红楼梦〉翻译家史华慈访谈录》,第279页)。为方便比较,此处的底本参见庚辰本(1975:3)。
    [16]此处参见S&W(2010:1)。
    [17]此处参见FK(1974:5)。
    [18][德]顾彬:《诗意的栖息,或称忧郁与青春———〈红楼梦〉(1792年)在德国》,见《红楼梦学刊》二零零八年第六辑,第283页。
    [19]此处《好了歌》的底本见庚辰本(1975:I·21—22)。
    [20]此处《好了歌》的底本见FK(1974:16—17)。
    [21]此处《好了歌》的底本见S&W(2010:21)。
    [22]关于库恩译本在德国流传的具体情况,参见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张桂贞撰写的《弗兰兹·库恩及其〈红楼梦〉德文译本》一文,载刘士聪编:《红楼译评》,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27-458页。
    (作者单位: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本文系教育部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专题研究项目·外语翻译研究专题“东方主义视角下的《红楼梦》翻译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SWJTU09ZT41,受到西南交通大学发展潜力学科项目资助)
    原载:《当代文坛》2012年第1期
    
    原载:《当代文坛》2012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