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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语境下的称谓变异 ——以《红楼梦》中王熙凤对他人的称谓为例


    一引言
    “称谓”是指人们由于亲属关系或别的方面的相互关系,以及由于身份、职业等而得来的名称。在人际交往中,对同一个人的称谓存在多种形式。根据美国社会语言学家威廉·拉波夫(William Labov)提出的“语言变异”理论,语言变异就是“对同一件事物存在不同的说法”,因此对同一个人的不同的称谓形式称之为称谓变异。称谓变异和情景语境是密不可分的,在特定的情景语境中选用特定的称谓形式是由语境和交际者的交际能力决定的。
    情景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最初是由人类学家B.Malinowski提出的,他认为情景语境就是文本的情景或即时环境[1]。后来以Firth为首的伦敦学派继承并发展了B.Malinowski的情景语境理论,对其进行了初步分类并分析了情景和话语之间的关联[2]。其后以Halliday为首的功能语法学派完善了情景语境理论,提出了语域理论和语境三元论,他认为构成语篇的核心要素是情景语境[3]。它有三个特征:语场、语旨、语式。语场指实际发生的事,即话语发生的实际环境,包括话题、参与者及其所有活动;语旨指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包括社会地位以及说话者的态度和想要实施的意图;“语式”是指话语交际的渠道或媒介,书面的还是口头的[4]40;在韩礼德看来,情景语境就好比一个框架,人们谈论的一切总是处在这个框架之中,根据这个框架,交际的参与者可以预测说话人的话语的内容,并理解说话人的话语[5]。目前,国内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对情景语境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成果累累,如彭利元综述了情景语境理论的发展历程,将语境与翻译研究相结合,提出了语境球体假说[4]41。姚琴创造性地将功能语法的情景语境观应用于小说中的对话语理解的研究[6]。然而,将情景语境的概念和理论运用到称谓变异上的研究,在国内还是比较鲜见。
    本文尝试从情景语境观出发,运用情景语境观中的语场、语旨对中国古典文学《红楼梦》中王熙凤对他人的称谓形式进行解读。本文研究的目的在于与读者同仁共同探讨情景语境应用于称谓形式的学术价值、实践意义,并为语言学称谓形式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二语场变化与称谓变异
    任何交际活动都是在一定的情景语境中进行的,都是在一定的语场中进行的,语场不同,谈话参与者也会有所变化,谈论的话题以及所有活动都会随之发生变化。话语发生的环境包括时间和空间,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导致《红楼梦》中王熙凤对他人的称谓形式不断发生变异,希冀以此获得最佳的语用效果。
    (一) 时间语场下的称谓变异
    社会语言学家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交际过程中双方称谓语的选择和使用并非一成不变,相反,人们在交际过程中通过调整对对方的称呼来协商彼此的社会关系[7]。语言的变异现象在时间的跨度中表现出了较大的自由度[8],称谓语亦如此。
    例(1):凤姐儿笑道:“你这小蹄子,要掂多少个子才罢。看我病得这样,还来怄我。过来坐下,横竖没人来,咱们一处吃饭是正经。”[9]277
    例(2):凤姐儿忙笑道:“哦,我知道了!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的面给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9]221
    例(1)从语场上看,王熙凤从平儿口中得知探春的管理能力后,感觉非常解脱地与平儿谈话。参与者只有王熙凤和平儿,谈话的话题很愉悦、随意,故王熙凤称呼平儿“小蹄子”而不是常规称谓“平儿”。“小蹄子”这种称谓形式是丫头们平时相互之间开玩笑时的一种昵称,王熙凤这样称呼平儿是为了拉近她与平儿之间的关系,显得她很随和,容易相处,让平儿觉得他们的感情就像是姐妹一样,通过这一称谓变异能达到使平儿感觉到她主子很亲切的语用效果。
    例(2)中的交际语场是大嫂李绔带着平儿和众姐妹找到王熙凤为平儿评理,谈话的参与者不仅有王熙凤和平儿,还有大嫂李绔和众姐妹,谈论的话题较严肃认真,因此王熙凤先是称呼“平儿”,而后又改成了“平姑娘”。“姑娘”是对迎春辈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小姐们的一种称谓形式,为了给足李绔面子,不伤和气,改用了敬称“平姑娘”取代常规称谓“平儿”,以表明凤姐对平儿道歉的诚意。由此可见,根据情景语境中影响交际的一个重要因素———语场不同(交际时间不同),交际者对同一个人选用的称谓形式也不同。这种随交际时间不同而发生的称谓形式变异有助于达到理想的交际效果。
    (二) 空间语场下的称谓变异
    空间和时间都属于交际语场的重要因素。交际场合的不同,常引起语言代码的转换,以达到有效的交际目的。所谓“转换”,就是指人们在语境因素的作用下,能动地选择与常态称谓语不同的称谓语[10]。王熙凤十分注重指称对象在场和不在场时巧妙地进行称谓转换。
    例(3):
    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9]59
    例(4):
    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活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9]60
    例(3)中的交际空间是贾府园中,谈话参与者只有王熙凤和贾瑞,谈话话题是两人见面的寒暄,王熙凤打心里讨厌贾瑞,但是当着贾瑞的面还是顾全大局,认为贾瑞和他们是“一家子骨肉”。作为贾府的当家人,王熙凤用“一家子骨肉”来指代一个她讨厌的人,显得很识大体,重情义。
    例(4)谈话的空间是在王熙凤房里,贾瑞不在说话现场,谈话参与者只有王熙凤和平儿,而平儿是王熙凤的贴身丫环,谈话的话题是王熙凤很排斥的,所以王熙凤用“这畜生”来指代贾瑞,全然将对贾瑞的厌恶感表现出来。由此可见,交际场合中的称谓可以根据谈话发生的不同空间语境而发生变异,这种由于空间语境不同而导致的称谓形式的变异可以帮助读者理解交际者的意图。
    三语旨变化导致称谓变异
    “语旨”指参与讲话者之间的角色关系,包括他们的社会地位以及说话者的态度和想要实施的意图。在《红楼梦》中,王熙凤对他人的交际意图、主观意念和或褒或贬的情感色彩都明显地体现在变异的称谓上。
    (一) 褒扬语旨下的称谓变异
    在交际活动中,适当地采用一些褒扬型的变异称谓能鼓励对方,可以使对方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使其在较为愉快的情绪中接受你的意见。
    例(5):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9]198。
    例(5)中的鸳鸯是贾府里的一个小丫头,平日里主子丫头们对她的常规称谓是“鸳鸯”;但“鸳鸯”不是一般的丫头,她是贾母的心腹,她的聪明乖巧使贾母视她如孙女,故全府上下为了维护贾母的权威,都不敢得罪鸳鸯,有贾母在的场合,鸳鸯的身份地位就会得到相应的提高。因此当贾母提出要行酒令时,王熙凤怕老太太行令出错闹笑话,提出让鸳鸯代劳,王熙凤竟然称呼一个丫头为“鸳鸯姐姐”。“鸳鸯姐姐”这一称谓形式使得鸳鸯不但不能拒绝王熙凤的邀请,而且使众人欣然接受她的提议。王熙凤对鸳鸯的这种变异称谓形式是在一种非语言因素的褒扬情感语境中产生的,这种称谓形式提高了丫头鸳鸯的地位,既显示出自己能礼贤下士,又体现了对贾母身份地位的恭维。由此可见,交际者在非语言因素的情景语境中产生的褒扬心理会导致交际者对他人的称谓形式发生变异,而这种褒扬性称谓变异又反过来促使被称谓对象帮助实现交际目标。
    (二) 讥讽语旨下的称谓变异
    赞美、褒扬的话就像“喜鹊唱枝头”,令人高兴振奋,而讥讽、贬损的话就像“乌鸦头上叫”,使人反感甚至憎恶。但是日常生活中人们难免碰到烦心的人和事,如何正确地表达自己,但又不影响交际的畅通,如何恰当地称呼对方,但又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让说话者达到讥讽、贬损对方的目的?
    例(6):
    凤姐儿猛然见了,将身子往后一退,说道“这不是瑞大爷吗?”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9]59
    例(6)中的贾瑞是贾府义学塾师贾代儒的长孙,而贾代儒是贾宝玉的爷爷的兄弟,所以贾瑞和贾宝玉是平辈,凤姐本可以像称呼宝玉“宝兄弟”一样,也称呼贾瑞为“瑞兄弟”,可王熙凤有意用“瑞大爷”这种对邻居所用的称谓形式来表示对他疏远的态度和讥讽的心理。加之贾瑞对她有好感,屡次想亲近她,于是贾瑞认为王熙凤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能认得出他,可王熙凤从骨子里就看不起这种没落了的穷亲戚色鬼,甚至感到厌恶和恶心,所以后面又改用了“大爷”,干脆连名字“瑞”都省却掉。王熙凤虽然对贾瑞有厌恶、讥讽的态度,但是没有用极端的言语来伤害对方,于是她采用了恰当地变换对贾瑞的称谓的手法,既贬低了贾瑞的身份地位,也体现了对贾瑞的讥讽心理。由此可见,交际者在非语言因素的情景语境中产生的讥讽心理会导致交际者对他人的称谓形式发生变异,而这种讥讽型称谓变异又反过来促使交际双方实现交际目标。
    四 结语
    社会交际离不开语言,语言的使用一方面是为了传递信息、表达思想,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建立和维持社会关系。在人类社会这个大舞台中,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称谓在表明社会角色、维护社会关系方面显得更加重要。本文在称谓形式研究的基础上,从语言变异的视角,结合情景语境中语场和语旨的变化,列举王熙凤对他人的称谓形式,来说明称谓形式的合理选择能够揭示出使用者的交际心理;同时,本文还可以提醒读者在实际生活中可以根据语境变化对他人采用变异的称谓形式以达到最佳的语用效果。
    参考文献
    [1]Malinowski Bronislaw.The Problem of Meaning in PrimitiveLanguages[M].London:Routledge&Kegan Paul,1923:7.
    [2]Firth J R.Study in Linguistic Analysis[M].London:BasilBlackwell,1950:26-29.
    [3]Halliday Hason.Cohesion in Englis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19.
    [4]彭利元.翻译语境化论稿[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
    [5]Halliday Hason.Language,context and Text:Aspect ofLanguage in Social-Semiotics Perspectiv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9.
    [6]姚琴.情景语境下话语的生成与理解[J].外国文学,2010(3):74-77.
    [7]李素琼,吴庄.论称谓语选择的言语适应过程[J].国外外语教学,2005(6):13-17.
    [8]肖建安.英汉语言变异[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215.
    [9]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10]胡剑波.试论名词性尊称的变异用法[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8(5):13-19.
    原载:《南阳理工学院学报》2 0 1 1年第3卷第5期
    
    原载:《南阳理工学院学报》2011年第3卷第5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