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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贝托·莫拉维亚逝世30周年:让卡尔维诺与埃科激赏的,是他笔下的社会暗流

关键词:莫拉维亚
    
    1907年11月28日-1990年9月26日
    上世纪80年代初,意大利作家阿尔贝托·莫拉维亚的作品便有了中文译本,但他在中国的声名,却始终弱于此后被介绍给中国读者的他的意大利“老乡”卡尔维诺与埃科。但卡尔维诺在《巴黎隐士》中对莫拉维亚赞赏备至,埃科则在他的文学研究图书《树敌》里转述朱塞佩·比昂多利洛的话说,“从伊塔洛·斯韦洛到莫拉维亚,恰好织成了一张可悲的网,将社会污浊底层的‘下九流’全部一网打尽。”今年是莫拉维亚逝世三十周年,我们似乎有必要回顾一下他一生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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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趴在床上,把墨水瓶夹在床单中间,在一张张玻璃薄纸上,写完了小说的初稿。”多年后,忆及《冷漠的人》的创作过程,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如是写道。那时,这位自九岁身患骨结核病以后被迫卧床治疗和休养,从此无缘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意大利青年,正在北部边境的城市布雷萨诺内休养。此前,不幸染病后的最初三年,他在家中静养。后来,他搬进了东北部山区的一家疗养院,一住就是六年。
    出于对文学的一种近乎本源的热爱,他以顽强的意志和强烈的求知欲刻苦自学。每周,他都要去当地邮局收取佛罗伦萨图书馆寄来的自己预订的一包图书。他如饥似渴地阅读意大利和欧洲文学大师薄伽丘、狄更斯、果戈理等的作品,同时开始练习写诗。等到他能够下床依靠双拐行走的1925年,法西斯政权在意大利政治舞台上异军突起。日后在回忆录《莫拉维亚的一生》中,他揶揄道,正是疾病和法西斯统治,决定他的生活和他一生的创作。
    小说写了整整三年。最终在身为建筑师和画家的父亲的资助下,于1929年由米兰的阿尔卑斯出版社自费出版。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部最初投稿被拒的作品,迅即获得巨大的成功。就像当时的莫拉维亚,小说的主人公米凯莱也是一个典型的资产阶级家庭的青年,他一直生活在痛苦的怀疑和精神折磨之中。他隐约觉得,家中并非一切都顺当,中年守寡的母亲,有一个处了多年的情人莱奥。这个狡诈而贪婪的男人,试图榨干这个体面家庭的钱财,姐姐卡尔拉迫于家庭的经济情况以及莱奥的引诱,也最终委身于他。
    米凯莱目睹这庸俗、虚伪的现实,又受到一个轻浮的女人丽莎的逗弄,感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在某一瞬间,憎恨的感情突然在他身上迸发出来,他持枪冲进莱奥的房间,想一枪结果了他,但枪击没有成功。激情消失了,他对周围污秽的现实的痛恨也随之烟消云散。冷漠和无动于衷占有了他。最后,他也像母亲和姐姐卡尔拉一样,成了冷漠的人,品尝着随波逐流的安逸。
    即使是最苛刻的评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成熟的作品。在此后漫长而孜孜不倦的作家生涯中,莫拉维亚一共创作了约五十部作品,长篇小说更是多达十九部。这部在他年仅二十二岁时创作的小说,却已具备了他此后作品所包含的几乎所有元素:有着多重性格的主人公、极为反常的人物关系、关注日常生活现象、对社会问题的冷峻剖析、人生悖论的诘难与沉思……不同元素的重新组合,构成不同的作品,却似一幅幅多棱镜,折射出了半个多世纪来意大利社会的风云变幻,且因其对存在感的深层体认,写尽了具有普世意义的极尽复杂的人生况味。
    就是这样一位被贴上“新写实主义”标签的经典作家,中国最早于上世纪80年代初,即由其作品主要中文译者吕同六翻译出版《莫拉维亚短篇小说选》。此后他的其他主要作品陆续也陆续由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林出版社等引进出版。他在中国的声名,却始终弱于此后被介绍给中国读者的他的意大利“老乡”卡尔维诺与埃科。这或许是因为如书评人瘦竹所说,他的小说既不像卡尔维诺玩文本游戏,也不像埃科那样玩学霸姿态,他只是用最传统的表现手法给读者呈现了一个真实而又光怪陆离的世界。但卡尔维诺在他的自述性文集《巴黎隐士》中对莫拉维亚赞赏备至,埃科则在他的文学研究图书《树敌》里的《〈尤利西斯〉:我们的惦念》一文中转述朱塞佩·比昂多利洛的话说,从伊塔洛·斯韦洛到莫拉维亚,恰好织成了一张可悲的网,将社会污浊底层的‘下九流’全部一网打尽。今年是莫拉维亚逝世三十周年,我们似乎有必要回顾一下他如何以一生的创作,破解如中国诗人北岛在诗里写下的“生活:网”这个永恒无解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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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拉维亚曾说,文学的使命就在于对现实生活进行“分解”,描绘出它的无数种可能的形态,用它们来与之相抗衡。而“冷漠的人”、“随波逐流的人”、“不正常的人”,尤其是庸俗自私、意志薄弱的知识分子,则是他藉以“观察”的窗口。正是通过塑造这些具有民族和时代特征的典型形象,莫拉维亚以触目惊心而又令人信服的方式,揭示出当代社会日益异化的严酷现实。恰如他自己所言,作家的任务就是要揭示现代人怎么变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
    继《冷漠的人》之后,莫拉维亚发表了另一部重要作品《同流者》(1951)。其中出身于不正常家庭的马尔切洛·克莱利齐从小就有意识地追求正常状态。为了得到同学的尊重,他从纠缠自己的性变态者利诺那里得到一把手枪,并开枪杀死了他。杀人罪带给他的内心折磨益加激起了回归正常状态的决心。他顺应时势加入法西斯党,成了秘密警察,与正常家庭出身的朱丽亚结婚。然而,在法西斯政府倒台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被时代和社会抛弃。为躲避惩罚。他带着妻子和女儿逃往山区,途中遭到了美军飞机的射击……
    于三年后发表的《鄙视》,则深刻地揭示了由金钱引发的人生悖论。主人公里卡尔多专事电影评论,但经济颇为拮据。他因无法满足妻子享受优裕生活的愿望而感到内疚。于是想方设法奉迎一位电影制片人,并为其编写电影脚本而获得一大笔酬金。妻子和他结婚两年,一直爱着他。然而,他拥有了金钱,却遭到了妻子的“冷遇”。后来,因对制片人追逐妻子的卑劣行为的漠然、迁就和容忍,致使妻子沦为制片商的情妇。当他最后决定放弃编剧工作带妻子回罗马时,妻子却在和制片人先行回罗马的途中死于车祸。
    在此前后,受反法西斯抵抗运动和“二战”后新现实主义文学崛起的影响,莫拉维亚写了大量关注底层民众的作品。出版于1954年的短篇小说集《罗马故事》,用瘦竹的话说是一幅“二战”后罗马版的“清明上河图”,小说中的主人公大都是罗马㡳层社会可悲又可笑的人物,他们的职业千奇百怪,包括出租车司机、出狱者、饭店伙计、失意的丈夫、搏人欢笑的歌手、卡车司机等,莫拉维亚对他们给予了深深的关注与同情,但他在呈现他们的故事时笔调却是幽默,同时又是冷漠的。很显然,他没有因为同情减弱批判的力量,更没有偏离“分解”社会现实的主题。在“反映抵抗运动的小说”《乔恰里亚的女人》中,莫拉维亚即通过切西拉、罗塞塔、米凯莱这三个人物在战时的特殊际遇,写出了现实生活的阴暗面,更是把卑劣的人性世界演绎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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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发表于1965年的小说《注意》这一书名所预示的,莫拉维亚的“注意”,让他始终保持一种难得的清醒。长达二十年之久的法西斯独裁统治和战争浩劫结束以后,历经战后初期的严重动乱和经济萧条,意大利的经济开始迅猛发展,一跃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然而,作为一个孜孜不倦的“观察者”,莫拉维亚则看到了所谓“经济奇迹”、“福利社会”之后的暗流涌动,并由此持一种更为审慎的态度。
    自小说《苦闷》(1960)开始,莫拉维亚就把目光重新投向资产者生活的圈子。作为出身富裕家庭的青年画家,季诺生活优裕,却时时刻刻被一种莫可名状的“苦闷”所折磨。他专心致志于绘画,希望借助艺术创作来摆脱“苦闷”;后来又发狂似的爱上了他的模特儿。但他都无法因此寻得慰藉,反倒更深地陷入了“苦闷”,最终只好以自杀了却一生。
    同为出身资产阶级家庭,《注意》里的主人公,新闻记者弗朗切斯科厌恶醉生梦死的浮华生活,认为惟有平民才是世上惟一保存了真实的人。因此,一遇上出身卑微、当裁缝的科拉,就立即爱上了她。然而,同科拉结婚以后,在重新阅读记录自己与妻子爱情故事的日记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刻意隐瞒了一个事实:自己已经不再爱妻子,而且想尽办法冷落和疏远她。同时,当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位昔日令自己迷恋的女人身上时,更是发现了很多令人震惊的丑恶事实。
    莫拉维亚笔下的人物,就像他本人一样,以冷静和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所生存的社会,它所经历的各种变迁。他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而从旁观者的角度对社会永无休止的审视,更使得他们成为这个社会的“局外人”。他们努力寻找出路,但常常因为找不到出路而倍感苦闷和彷徨。基于此,有论者认为,阅读莫拉维亚,或许不能收获愉悦,却会在让人震惊之余,对自己的生存处境有深刻的体认和洞察。以此为坐标,反观当下诸多无视社会现实的虚假写作,这无异于是一声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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