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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两记者回忆巴老(2)


    与沈从文的友情
    赵兰英:我曾看到萧珊写给沈从文的信,这封信是萧珊1972年6月8日写的,那个时候萧珊已经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巴金一家收到一封沈从文先生的信。从文先生的这封信有长长的五页纸,信里面讲了他所知道的北京的一些朋友的情况,然后讲北京的这些朋友都在想念你们,请告诉你们的一些情况。当时,因为巴老没有通信的自由,所以由萧珊给沈从文夫妇写了一封回信。这封回信比较短,也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家现在的一些情况。从文先生收到萧珊写的这封信,一直把它珍藏着,1984年复印给巴老。
    大概1974年,萧珊写这封信的两年以后,沈从文先生有机会到上海来,去看望巴老。萧珊这个时候已经去世了,巴老的家冷冷清清的。他们两个老朋友各自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屋檐下聊天。我想,两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巨匠,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在巴老家四面墙上的那些大字报、那些标语还没有撕掉,两个人心灵上又有那么多创伤的时候,坐在一起交谈,那么他们交谈了一些什么呢?我们无法知道。我觉得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空白,非常的遗憾。巴老一直在讲,友情和亲情是生命当中的一盏长明灯,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是没有意义的。
    郭玲春:提到巴老与沈从文的友谊,想起了与我有关的一则故事。《再思录》有一篇《怀念从文》的文章,其中提到了我。从文先生去世的消息,最早是由海外媒体播发的,直到一周以后的追悼会,新华社才见报道。巴老在文章里写道:“一连几天我翻看上海和北京的报纸,我很想知道一点从文最后的情况。可是日报上我找不到这个敬爱的名字。后来才读到新华社郭玲春同志简短的报道,提到女儿小林代我献的花篮,我认识郭玲春,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吝惜自己的笔墨,难道不知道这位热爱人民的善良作家的最后牵动着全世界多少读者的心?!”之后巴老笔锋一转,自问自答,说后来有人告诉他,此事与记者无关,而是另有内情。意思是,郭玲春只是遵照上面的旨意而已。关于迟发消息,作为当事记者,我负有绝对的责任,但并不知情的巴老,是从哪个方面获得信息从而作出结论?
    不久,我到上海采访,去华东医院看望巴老。刚看到我,巴老有些迟疑。我说:“巴老,你不认识我啦?”他立即敏捷地反应:“噢!郭玲春,那说明你很久没来看我了。”巴老靠在椅子上,我在他身边坐下问:“巴老,你在怀念从文的文章里说有人告诉你,迟发消息的事不怪郭玲春,这个人,是谁啊?”巴老突然咧着嘴像孩子那样嘿嘿一笑,说:“这,这个人就是我自己啊!”他边说边拍拍我的手:“就是我自己。”我们都笑了,为他的“狡黠”和如今的“坦白”。我知道,巴老的批评并不是针对一篇新闻报道,他是为朋友,为一代文人曾经和现在还面临的不公正待遇鸣不平。沈从文,这位中国优秀的作家,他的贡献、业绩长期以来被遗忘、被抹杀,在中国文学史上,只在“其他”这一章节上轻描淡写地扫过一笔。我读《怀念从文》,能感受到巴老的不平和愤怒,是为了他的挚友,也为许许多多有着共同遭遇的作家、文人乃至中国的一代知识分子。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