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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注与范作:早期《小说月报》价值述略


    恽铁樵于1912—1917年主编《小说月报》,多刊载文言小说,并以古文评点小说,强调小说的启蒙教育功能,主要针对学生读者群,作为学生学习国文的辅导。1918—1920年王蕴章继任《小说月报》主编,刊载张毅汉的多篇译作和理论文章,张毅汉以名家译作为范文加以点评,为短篇小说创作提供指导和范文,促进短篇小说的文体独立与发展。
    点评小说译作词句章法
    恽铁樵在《小说月报》1915年第12号《本报七卷预告》中指出:“短篇小说,择优评注。凡文法转折呼应之处,一一揭出。间有冷僻典故,亦随手注释,以便读者。且短篇小说及各种文字,每篇另页刊印,可分可合,分类拆订,随心所欲。”1916年后恽铁樵对古文作评鉴,作为学生学习古文的范文,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对鲁迅《怀旧》的点评。
    恽铁樵主编期间,多以“焦木评”、“铁樵”、“冷风评”等形式对文言小说的遣词造字、结构章法、文章修辞等进行点评。不仅指点作法,对不当作法也点明,以此指导学生国文作法。以《何心安》(1916年第1号)为例,结构章法的有“八字考语,一篇纲领”、“说明缘故,使下文不突兀”、“一句推开,一句拍合,此之谓抑扬,欲扬必先抑,不然意中宾主便不明了,无平不陂,文章与事实一理也”。文章修辞的如“省笔,所谓剪裁”、“婉曲简洁,达人所难达,俗笔于此,费尽气力,只搔不着痒处”。其后在作者点评处加以评语,阐述此作的现实意义和旨归。
    恽铁樵对小说译作也作点评,侧重译作的创新之处。如对莫泊桑著,王述勤、廖旭人译的《悲欢人影》(1914年第1号)的评价:“想入非非一至于此,赝饰是伏笔。悼亡一段好整以暇,使下文跳跃而出。卖珠一段形容羞恶之心,淋漓尽致。是篇中抖擞精神处入,后写夜气梏亡,骂尽一切太刻毒矣。一结尤冷隽不可思议,直是一篇心理学讲义小说之乎。”强调莫泊桑小说的写作,并突出其作为心理学小说的系列特点。
    强调小说社会教育功能
    恽铁樵以古文点评小说,原因有三。其一,恽铁樵坚持“小说载道”的观点,强调文言小说反映社会、启蒙教育的作用,希望以“作者曰”或“铁樵评”等形式点明小说主旨。“所贵乎小说者,为其设事惩劝,可以为教育法律宗教之补助也。惟如是必近情著理,所言皆眼前事物。善善恶恶,皆针对社会发挥。”(1917年第2号)
    恽铁樵的小说观还直接反映在刊物的栏目设置上。1916年第1号将“短篇”和“长篇”统为“琐言”一栏,1917年第1号又改为“寓言”栏,1917年第7号变为“新著”与“丛译”两栏。琐言和寓言都属于古代小说的概念范畴,“琐言”含义上承《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凡记琐事之一则,无论其事属里巷与闺阁、廊庙或宫闱,要之,非正面发挥政治学术之大者,皆小说也”(1917年第1号)。“寓言”则“明此为设事惩劝,非可据为典实者也”(1917年第1号)。寓言的目的在于惩劝。琐言和寓言承载的是“小说补史”、“小说载道”的功能。
    其二,恽铁樵的古文根底较深,作为阳湖派古文家恽子居的后人,他的古文讲究章法,语言简洁,喜欢以古文来评论小说,将古文的创作手法与小说创作结合。他认为,“无古书之基础,则文法不具;文法不具,不知所谓提挈顿挫,烹炼垫泄,不明语气之抑扬抗墜,轻重疾徐,则其能感人者几何矣!”(1915年第6号)
    其三,作为《小说月报》主编,恽铁樵的办报宗旨是“供公暇遣兴之需”、“资课余补助之用”,目标读者群更多的指向青年学生群体。恽铁樵重视文言小说,其实是为了青年学子的国文学习,更进一步将古文小说作为学生国文辅助教科书。“今之小说,责以通俗教育,诚谦让未遑;若谓初学借小说以通文理,则为世所公认。故小说可谓作文辅助教科书。”(1915年第7号)
    指导短篇小说创作方法
    1918—1920年,王蕴章继任《小说月报》主编,试图改革刊物,大量欧美名家短篇小说得以译介,其中刊载张毅汉的多篇小说译作和理论文章。张毅汉提倡短篇小说范作,为短篇小说创作提供可借鉴的模板。他以名家小说作为小说范作,阐述对“意义”、“主意”、“人物”、“设境”、“文势大旨”和“采集资材”的理解,为短篇小说的创作提供指导方法和范文。
    张毅汉在1919年第1号论述小说的结构。他认为,“吾之所谓结构,但取寻常日日所闻见,参以高人之理想,发为动人之妙解,完成一事之因果,不如寻常肤浅之见解,足矣。”其后以莫泊桑《断弦》为例,说明结构并非追求曲折离奇,重点“在情理之中,而能曲绘入细耳”。
    在1919年第2号中,张毅汉重点论述短篇小说中的“主意”和“人物”。他提出 “今之所谓主意者,盖作者于人情事理体验有得,乃举其一端为主意。以隽颖有味之事实曲曲达之,此其功不止生读者兴味,亦足以助知识见闻,于书卷中得睹人情世故而增其阅历也。” 并以莫泊桑的《怯》为范作,加以点评,认为作者对主人公“怯”的心理描写淋漓尽致。接着他指出“所以发明此主意者,则全在书中人物”,用以说明人物在小说写作中的重要性,并认为“写人之要,首为状,次为态,次为言语动作,有关于其人之性情品格者,毋须冗赘”。
    在1919年第5号中,张毅汉又着重阐述了小说创作中设境的作法。在他看来,“设境者不徒为点染文章,使之生色,亦以使读者如身临其境,如亲见其人,增书中人物之生气,使读者易于辨识。”他以《魔潭》为例,认为“其人物其情事处处与设境相因相附相成相生,有万不能相离之势”。
    “文势大旨”(1919年第10号)一节则主要论述小说起承转合之法,即起、变、结,其中“变”最为重要,并以《废邸埋奸》作为范作加以分析。采集资料篇(第10卷12号)则主要探讨小说创作中材料的处理方法。“至其撰为小说之道,不外使事物彼此连结,因缘互生,调其轻重,施以文采,主意居乎中,情文章于外,某评文家谓此为小说观察力之涵养云。” 张毅汉以美国安奈斯梅的《愚夫愚妇》为范作,认为此篇成功地模仿了莫泊桑《项链》,对短篇小说的创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近代以来,胡适对短篇小说的定义被创作界广泛接受。胡适的《论短篇小说》借用汉密尔顿《小说的材料与方法》中的定义,将短篇小说定义为“用最经济的文学描写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采之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但胡适的定义与汉密尔顿的观点又有不同,汉密尔顿强调的是“达到最大程度的单一叙事效果”,胡适注重的却是“事实中最精采之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也就是横截面的类比叙述(张丽华《现代中国“短篇小说”的兴起——以文类形构为视角》,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张毅汉在胡适的基础上,发表译作《短篇小说是什么——两个原素》(1920年第9号),探讨短篇小说的本质特征。这两个元素分别是以美国作家爱伦坡为代表提倡的“单纯的效力”和以法国作家莫泊桑为代表提出的“戏剧化的效力”。“单纯的效力”较易理解,指作者“应该十分审慎的预先料定这篇小说发生某种效力,引起读者的某种情绪,然后将事情撰作出来,将那些能够帮助他发生这种效力的事情结合起来”。“戏剧化的效力”则近似于小说的结构,可以理解为“许多事节的结合”,而每个事节与篇中的人物成相互的关系,就是“人因事而有,事因人而生”。这样看来,张毅汉对短篇小说的探讨和定义,在某种程度上就更加接近现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理论。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阅读史视野下的近代出版机构与小说研究”(15YJC751020)、第56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2014M560692)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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