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写在妇女节:我在做我小小的对抗的思索
http://www.newdu.com 2024/10/14 07:10:40 人民出版社 佚名 参加讨论
龙应台写在妇女节 我在做我小小的对抗的思索 22年前的妇女节,龙应台以胡美丽的身份给自己写下这封信,四十岁的她坦言:“一旦加上孩子这一环,男女平等问题就变得双倍的复杂。”龙应台说:“面对男权社会的巨大投影,我在做我小小的对抗的思索。”在中国第93个妇女节到来之时,一起来听听龙应台的那声呐喊。 胡美丽这个女人 我以为,凭着女人的自觉,凭着人的意志力量,这个陈腐的社会是可以改变的,而且它也已经有所改变,至少,没有哪个大学校长再敢在会议场合叫我“阿花”或“小姐”,你不能不说这是进步。 生了孩子之后,你可以说是荷尔蒙在作祟,我不可自已地爱上了孩子,不只是自己的孩子,在马路上走着叫着笑着闹着的孩子我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几年来还一直想着是否要收养一个不幸的孩子,让他分享我满溢的母爱;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体力不够信任,所以没有付诸行动。好吧,这样喜爱孩子的人,当然不愿意将孩子交出去给别人养,我自己享受都来不及呢! 谢天谢地,让我做个全职妈妈吧! 一个二十二岁的绝顶聪明的新女性向我质问。她在大学里学建筑,通四种语言,将来要做世界一流的建筑师。 “呃——因为我喜欢小孩。” 对不起,自己带:家里住着的所谓“保姆”,其实只管打扫。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好像受过多一点教育的女人就该不屑于做母亲似的。我生的,我爱养,怎么样? “很好!那您可以赚点儿外快帮孩子付幼稚园的学费!”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个面带慈祥微笑、自信满满的五十岁的成功的德国男人。 如果安妮介绍的是个男人,如果安妮说:“这位李大伟先生是个作家”,这个成功的男人会不会慈祥地说:“很好,李大伟先生,那您可以赚点儿外快帮孩子付幼稚园的学费?” 看着这个男人的嘴脸,真可以给他一巴掌,可是,我只是由于太过惊讶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同时理解,这真的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的背后站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德国男人、中国男人、世界上的男人——以同样的眼光看着女人,慈祥的、友善的、绝对屈尊的眼光。在金殿酒店将女秘书灌醉尔后强暴她的男人,想必也有着类似的眼光。 回到家,想跟家里的这个男人继续抗争。晚上,男人回来了,两眼浮着过度疲劳、睡眠不足的血丝,他头痛欲裂,他心情沮丧,他的手因为工作压力而微微颤抖,他的心脏因为缺少新鲜空气和运动而开始不规则的跳动,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球,被弃置在角落里。 你说我应该去和他争回我应有的权利吧!现在,我应该对他说,我带了一天孩子,现在轮到你男人了。然后“砰”地关上门,我去看电影,或者,拎起行李上机场去了。 可是我没这么做。我给他倒了杯葡萄酒,放了热水在浴盆里,在热水中滴上一些绿油精,准备好一叠睡衣,然后呼唤他。在他入浴盆时,我说:“你再这样下去,不到五十岁你就会死于心脏病。” 我喜爱孩子,所以不忍心将孩子托给他人照顾;我喜爱我的工作,所以我舍不得为了孩子完全放弃我的事业。我主张男女平等,所以不允许男人认为“男外女内”是天职;可是当我面对男人因工作压力而疲惫不堪的脸孔,我又不忍心在他肩上再堆上一份压力,即使那是本属于他的一份。 也就是说,我矛盾、我困惑,我这个所谓新女性一旦受到考验,竟然不知所措。 其他你就不必问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问题最后只有自己知道答案。或者没有。 1994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