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为: 技艺修正、经验转化与持续性写作 ——论新世纪诗歌的精神转型和美学流变 摘 要 持续性写作一直以来都是诗人们自我诉求的一部分,尤其是在百年的新诗发展历程中,现代性美学因意识形态等原因屡遭切断,而中间断续的传承和发扬,给诗人的持续性写作带来了挑战。新世纪以来的诗人同样面临这一问题,他们在不断突围中寻找持续性写作的通道,不断地在诗歌技艺、美学、思想上进行自我修正,作日常书写的经验转化,让自己的写作尽可能地趋于智性、深度与阶段性的冒险中,这或许就是持续性写作的重要意义。 1990年代末,以“盘峰论争”为界,诗坛分化成了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立场写作两大阵营,一时间势不两立。新世纪以来,随着互联网与文学的结盟,从外部看,诗歌阵营里的知识分子和民间诗人好像有一种融合的趋势;然而,当我们从内部挖掘便可洞察到,诗坛的分化更为隐秘和多元,同一代际内呈现出了多维度的写作风貌,流派格局也被悄然打破,每一个个体的诗人都尽力展现出自己的生动和活力。这种美学变化给诗坛带来的,可能是格局的重组,对于每一个诗人来说,则面临着写作的延续性和审美惯性的突破,这也是新世纪诗歌生态的潜在要求。在分化与重组的同时,新世纪的诗人在转型期需要为接下来的写作找到新的方向,持续性写作被提到创作日程上来,看似针对每一个诗人的要求,其实也有着对新世纪诗歌在整体上何去何从的思考。既然问题已呈现,那么,追问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持续性写作会给新世纪诗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和前景?它引领着何种诗歌美学?又对诗人的写作诉求构成怎样的精神影响?或许这几个问题,正是当下探讨持续性写作的关键。 一 持续性写作是一个自我修正的过程 对于每个诗人来说,可能都会经历从稚嫩表达走向成熟写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其书写应该呈现为渐近式变化的状态:有的变化是明显的,有的则是潜隐的,而有着潜隐变化的诗人,似乎更让人有信任感。笔者之所以提到持续性写作是一个自我修正的过程,乃因不少写作者对诗歌的认识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要么是走语言和形式的极端,要么是一写诗就想当然地趋于宏大抒情,就像诗人王小妮所描述的,“有人一写诗就像戴上一副面具,就端起来了,就云遮雾罩了。他以为是‘诗’的东西,可能全是‘反诗’。”这种认识上的误区,需要及时修正,否则,就像有些作者,一生诗集出了不少,最后可能连诗歌的门槛都没进。起点不一定决定终点,但诗人在写作中所持有的立场,以及这一过程中的自我学习和精神标高在于其眼界和技艺,他要在何处用力,用到几分力,都决定了诗人能在诗歌之路上走多远。 1980年代中后期以来,有些诗人急于求变,几乎在短时间内将所有写作流派都尝试了一遍,但到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到确定的写作方向,也就无法形成独特的风格。还有的人则追随时尚潮流,什么流行写什么,这样随波逐流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他越来越偏离诗歌写作的本质和常道,始终进入不了状态,最后只能消失在历史的烟尘里。状态这个词,用在诗歌写作上是比较合适的,一个诗人的状态有时能影响其写作的品质。然而,状态也是需要自我修正的,针对不同的诗人,修正渠道也各异,它可以有外界的影响,也可以是自我的砥砺,还可以是两者的有效融合。总之,诗人如要真正往前走,适时地调整自己的写作状态是非常有必要的。 让我们不解的是,很多诗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处于何种节点上,所以,他虽然一直在写作,但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其实,一个诗人领受了什么样的诗歌精神,他的文字就会带着什么样的情理和高度。由于对“美”之本身理解的不同,以及知识素养的差异,有的诗人对诗歌的初始认知就决定了他的写作方向。就像有诗人仅仅认同远方才是诗意一样,“生活在别处”是他们浪漫的理想诉求。“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在文学写作中扮演着陌生化的角色,但当代中国诗人退到远方和过去,并非真能从远方和过去发现诗意,而是发现了那些描述远方和过去的词汇。那些词汇由于被其他诗人反复使用过,因而呈现出一定色泽,其自身就包含着文化和美学的积淀;它们被那些懒惰的、缺乏创造力的家伙们顺手拈来,用进自己的诗歌,而这样的诗歌既不提示生活,也不回应历史,因而完全丧失了活力。”[西川所言的“丧失了活力”的写作,也是当下不少诗人所存在的困境,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这样写着写着就难以为继了。古今中外但凡有力量的经典诗歌,我们读来皆是人生的写作,而非浮在词语表面的修辞实验。诗人在写作理念、写作技艺和语言创新上的适时调整,是为人生的写作打下基础,也是尽力扫清一些信心上的障碍,如此方可拓展自己的精神边界,在不断尝试中修正自我的写作就变成顺理成章。 持续性写作确实是需要开阔的视野和不断的自我认知,不学习经典而自以为是,往往就是将自己封闭起来,做自己诗歌之国的国王,尤其是迷恋于一种小趣味和小格调,写作之路必然会越走越窄。那些狭隘小气的写作格调,看似关乎日常,但很容易就陷入极端的自恋,缺乏真正立得住脚的现实感。很多诗中那凌空蹈虚的表达貌似超越了现实,有了升华,很炫目,可只是轻飘飘的浮在词语表层,没有下沉的重力感和精神气质,这种轻逸的写作难言创造。如果文本的背后总是显得空泛,不是天马行空毫无边际,就是陷入自说自话的絮叨,写作仅仅随着惯性走,没有一种自我警醒的超拔之感,保持持续的创造力可能就是一句空话。对于很多网络时代的年轻诗人来说,中年困境和媒介语话是写作中绕不过去的两个障碍,此时没有一点钻研和冒险精神,是很难洞开那扇日渐封闭的心灵之窗,以获得更开阔的视野,呼吸更清新的空气。 在诗歌写作中的自我修正,也是一个自我敞开的过程,向人存在的深处探索,为现代汉语留存一份更自由、生动的记录。自我修正也是自我肯定、否定乃至最终调适的过程,诗人需要做的是把握好衡量的标准与尺度,让自己的写作如陈超所言,在“个人化历史想象力的生成”中通往人生书写的真相。如果没有与外界的有效对话,过度我自封闭的代价,可能就是一个时代的文学笑谈。读多了当下诗歌,笔者发现一个普遍现象:几个诗人同时开始写作,十年或二十年之后,有些人早已越过了当初的稚嫩青涩,越写越好,越走越远了;而还有些人,只是原地踏步,十年后的诗歌和十年前相比,见不出多少长进。原来站在同一条线上,但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因为眼界高低和后天的自我训练,他们早已不在同一精神层次上了,持续性写作也就相应地出现了变化乃至断裂。走散之后的选择与断裂之后的高下,在1960年代之后出生的诗人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拥抱了主流,成为了国家主义美学的实践者;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自我边缘化,与主流保持了距离,这是共同起步后在行进途中分裂的结果。这里面可能会有利益和话语权之争,但不同的选择也已充分表明了各自的立场。这一群体虽然都还保持着写的状态,但因为旨趣不同,诗歌的质地与境界也有了巨大的差异。当然,也不排除那些写应景之诗的人,他们以骑墙的态度在写作和个人名利之间左右逢源,然而,这样的选择最终也只是功利化的现世写作而已,很难在更高的精神和美学层面上达至永恒之境。 对于更年轻的诗人来说,激活潜在的想象和青春人生的有感而发,或许是写作最重要的动力,但是从青春写作到“精神成人”之写作的过渡,历史感的获得却是一个挑战。它无法规避,因为它是跨越当下的某种助推力量,一旦缺乏了历史感,写作很难具有沉潜的力量与厚重之美。如同茨维塔耶娃所言,“我的青春,就像一件粗活”,这是多么不堪的历史追溯,而在现实中,事情可能就会回到这样一种状态。新世纪以来的诗人在写作上的用力之处,除了细腻、精致的技艺,还应有那些纠缠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冲突,这正是诗意的根本。因此,真正的持续性写作,除了对后天自我修养的提升之外,不是靠灵感来推动,而是依靠经验来深入。也就是说,在保持想象力充分发挥的基础上,经验写作应该成为一个诗人持续性写作的主导,虽然在此并不排斥灵感,但灵感只是写作的一个导火索,唯有经验积累才是长期的资源,它是偶然中的必然。灵感作为催化剂,会让那些经验的力量通过语言创造慢慢被诗人释放出来,达至一种特殊的创造意识的生成。 二 经验的转化与日常力量 1799年1月,荷尔德林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写诗是“人的一切活动中最为纯真的”,从诗的本质上看,确实如此。诗歌很难像其他文体一样带上功利化色彩,它就是白日梦。即便有人说写诗是为了附庸风雅,但这种风雅也很难在功利的层面上达到沽名钓誉的目的。诗之本质的纯真,并不是一种表达的幼稚和单纯,而是去功利化的真实书写,诚实,认真,不做作,不虚伪,时刻保持清醒的状态。任何花言巧语的写作,如果没有真实之心的参与,都只是一场虚幻的词语旅行,在中途就可能自行走散。这种真实性表达,凭借的是诗人的想象力,还是人生的经验?它关涉到想象的真实与经验的真实之间的那段距离。我们常听人说,诗人应该是最富有想象力的,他们是语言和意象的创造者,那么多毫无关联的意象,到了诗人笔下,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新奇感和鲜活性。诗人用想象将意象串联起来,词语作为中介,成为语言和审美的连结纽带。这是那些有理想的诗人所不愿放弃的追求,或许他们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写出精彩的句子,这种目的纯粹的精神活动,正是诗人存在的价值。 有些诗人在年轻时就写出了代表作,等到中年之后,他再也无法写出,而持续写作不过就是风格的惯性延伸,无法在更高远的境界中走出自我重复的泥淖。因此,仅仅在年轻时依靠想象写作,没有后来的自我修行、积累与训练,诗人很难完美地走向终点。这也是笔者一直鼓励青春写作,但又警惕此点的缘由。诗歌开始于青春激情,但并不靠青春和激情来维持状态,而是凭借经验来完成持续之路。里尔克28岁时说:“唉,要是过早地开始写诗,那就写不出什么名堂。应该耐心等待,终其一生尽可能长久地搜集意蕴和精华,最后或许还能写成十行好诗。因为诗并非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是感情(说到感情,以前够多了),而是经验。”诗人明白,真正的诗歌写作不是一项青春的事业,而恰恰是要思考一个问题:在过了青春期之后,我们如何写好诗。一个诗人的想象力也是随着年龄增长而更新的,年轻诗人在初学写作时,使用的可能是感性的想象力,而等他写到一定阶段,就要自觉地调动理性想象力了。在这一转换的过程中,想象力其实充当了一个中介,而且随着写作的逐渐深入,想象与经验的有效融合,似乎就成为了一个诗人的写作理想。 为此,里尔克才会有这样的感慨:“为了写一行诗,必须观察许多城市,观察各种人和物,必须认识各种动物,必须感受鸟雀如何飞翔,必须知晓小花在晨曦中开放的神采。必须能够回想异土他乡的路途,回想那些不期之遇和早已料到的告别;回想朦胧的童年时光,回想双亲,当时双亲给你带来欢乐而你又不能理解这种欢乐(因为这是对另一个人而言的欢乐),你就只好惹他们生气;回想童年的疾病,这些疾病发作时非常奇怪,有那么多深刻和艰难的变化;回想在安静和压抑的斗室中度过的日子,回想在海和在许许多多的海边度过的清晨,回想在旅途中度过的夜晚和点点繁星比翼高翔而去的夜晚。” 在回忆中写作,是很多成熟诗人所运用的方式,此时,各种人生经验自发地参与了创造,好像不是人在写诗,而是诗在写人。这种境界并非所有写作者都能达到,它仍然需要诗人不懈的努力:一方面是阅读,阅读书籍,领悟智慧;另一方面是感受,调动所有的感官,感受精确的生活细节,这些都源于诗人对人生的把握,以及对现实的敏感程度。只有在这两方面都获得提升,想象和经验的力量才会得以彰显。“经历之诗与词语之诗的关系不同于现实之诗与想象之诗的关系。经历,对于一个无论是何种级别的诗人来说,要比现实广阔得多。”史蒂文斯所说的“经历”,其实就是人生经验,它确实要比现实本身更广阔,更精彩。 如果说一个诗人年轻时靠想象写诗,那么在25岁之后,他就应该依靠经验和历史感来写诗。不管是用虚构来营造诗意的氛围,还是以胆识和勇气来直面时代,他的写作美学一定与个人经历、气质和修养有关。一个诗人的美学趣味,可能会受外在的环境影响,但内在的思想还是决定了其写作的方向:是热衷于纯粹的抒情,还是追求纵深的精神生活;是部分地依赖于自身视野,还是与他人生经历的丰富程度有关。布罗茨基说:“美德并不是创作出杰作的保证,而且更在于,恶尤其是政治之恶,永远是一个坏的修辞家。个人的美学经验愈丰富,他的趣味愈坚定,他的道德选择就愈准确,他也就愈自由——尽管他有可能愈不幸。”经历的丰富,很有可能就是屡遭挫折,或经历磨难,对于诗人来说,这可能就是悲剧写作的资源。 当我们越对一个诗人抱有信任感时,你就有可能会发现,他的写作里包含着更多能引起你共鸣的东西,这种共鸣一般不是调侃式的喜剧,而往往会是一种经历,一种感受,它们都是在理解基础上的接受和认同。所以,在这样的写作互动中,理解也可能是一种创造,一种精神上的认同,而我们说精彩的写作源于丰富的人生经历,正是因为经验在其中占据了重要的份额。本雅明说,“写作是在纯粹精神保护下的生存。”而诗歌写作尤其如此,如果没有精神力量的支撑,一个人很难在生存压力下保持旺盛的创造力。对于苏珊·桑塔格来说,她年轻时总是在生存压力与精神追求之间纠结、奔波,所以,她的传记作者才会在其遭遇人生困境时说,“钱一直是个问题”。虽然后来桑塔格通过稿费和演讲费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但这并不是说桑塔格就没有为此困惑过。困惑是难免的,而如何在困惑面前保持一种冷静和定力,并继续写作,才是问题的关键。桑塔格做到了,“凭着一种令人钦佩的决心,她仍然成功在追求着一个独立作家的生活——尽管经常捉襟见肘。”这就是精神的力量。由此也可看出,本雅明所断言的作家的精神状态,是决定他能否进行有效的持续性写作的根本。 随着年龄增长,诗人的阅历构成了他作品中那些带有人生体验的复杂与残酷,那些放慢的节奏随着舒缓的旋律而渐趋沧桑,如同夕阳一样将那段短暂的时光定格在某个温暖的瞬间,并汇入最后的永恒。这或许就是那些大器晚成的诗人获得心理安慰最好的理由。而相对于这些老而弥坚的诗人们来说,像兰波、海子等早慧的天才诗人们只能放飞想象,任凭语言在表达的疆场上纵横驰骋,他们永远停留在了有些夸张的青春期写作上,但真正智性的诗歌,不是语言的喧哗,也非情感的纵容,而是需要诗人在经验参与的前提下作更节制和内敛的抒发,这是持续性写作带给诗人的更大挑战。 三 在自然的表达里开启技艺之门 真正经典的诗歌,除了为人生的写作得以能打动我们之外,其技艺一定是以无形的方式渗透在作品里,而非刻意外露的。那些但凡将写作技巧时刻挂在嘴边的诗人,并不一定能写出优秀之作,在抽掉了那些搞怪和形式花哨的言辞后,他们的诗留给我们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堆没有血肉和肌理的语言残渣。笔者不反对诗歌回到强调本体的路上来,尤其是语言创新和文学精神,韩东曾说,“诗到语言为止”乃写作的前提,而不是最终目的。诗歌乃至文学最终还是要与我们的内心情感相联,语言、结构这些元素只是其载体和中介,因此,我们所说的提升诗歌写作的难度,更大程度上还是诗人要超越语言、修辞层面,进入到精神与思想的境界里。如果说诗歌写作最高的难度就是如何把一个句子写得漂亮,或者如何将一个词语运用到位,在笔者看来,这是将写作的追求狭隘化了,也可以说是降低了诗歌的难度。 诗歌写作中细节表达的是血肉,而整体结构就是骨头,血肉怎样和骨头紧密相联,且严丝合缝,才是诗人需要努力完成的使命。这种简单言说里所蕴含的复杂程度,正是汉语写作诗人这些年一直在试图解决的困惑。诗歌的技艺是一种激发天赋的创造,而精神就是创造力形成之后的自我训练,它需要一个诗人打开视野,作思想的冒险,而不是故步自封,玩小圈子游戏。就像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所说:“创造性的思想不是居所。它是田野和树木。”诗人在开启技艺之门的同时,也应开启思想之门。如果仅仅只是满足于技艺游戏,很容易将诗歌写作简化成为词语的堆砌,没有逻辑关联的意象拼凑,或者是玄奥的呓语。诗歌在读者中越发产生不了信任感,与这种过于强调技艺而忽视内容和精神不无关系。 如果诗歌写作技艺外露,那必将显得刻意,这也是很多诗歌貌似高深,实则晦涩难懂的原因。迷恋技巧一直是很多作家和诗人的嗜好,1980年代的先锋作家和1990年代初期一些知识分子诗人,都不约而同地热衷于技巧,这种迷恋一度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然而,完全依赖技巧的写作,最终也是一个偏门,因为一时的新鲜感过去后,不入心的形式化写作,很容易就被读者抛弃,这也是很多作家和诗人后来又从玩技巧回到现实写作的原因。当然,形式与内容的融合,在这一代作家和诗人身上是真正得以确立了的。诗人如果一味纠缠于形式,很容易就走向故弄玄虚的困境,最终陷于自我缠绕,而想要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在诗歌上几无可能。过于专注于形式的表演,内容上又无法自我消化,结果就只能变成形式上的“装神弄鬼”,表面的新鲜感虽能获得一时关注,但终究会化为历史的烟尘。在文学的长河里,最终能进入读者内心且形成经典的,一定是与我们的日常思索和灵魂对接的文字,而非那些哗众取宠者的呓语和谎言。 新世纪以来,诗歌一度在公共事件中重新为国人所关注,他们由诗找到了发泄悲喜之情的出口,而最后能流传下来的,还是那些在形式和内容上结合得恰如其分的作品。 像朵渔的《今夜写诗是轻浮的……》,直入灾难的内部探寻真相,给人一种切己及人的力量感。寻求真相,不管是语言的真相,还是情感的真相,最终都指向一种带有启蒙色彩的精神生活。当虚伪侵入了一个诗人的笔端,那也就没有什么值得铭记和领悟的诗意可言。诗人不仅要对语言负责,更要对语言延伸出去的那份诗性情怀担当起坚守的重任,它必须是真实的,因为事关诗人的伦理责任,也关联于诗歌“有感而发”的本质。将技艺藏于文字和想象之中,掩于情感和思想之内,这是诗歌写作的真境界,但又并非一朝一夕可达到,它需要诗人广泛的阅读与自我训练,逐渐将外部的喧嚣和攘扰转化成为写作内在的难度,即让技艺成为一种潜隐于文字内部的涵养。我们常说某人“深藏不露”,其言外之意,是他有暗藏功力的一面,另一方面,也和他为文时所流露的眼界有关,眼界宽广,功力深厚,下笔自然非同一般。诗人的锐利,在僵化和板结的文字里是体现不出来的,它必须打破一种既定模式,在创新和拒绝平庸的现实里寻找个性化的独特美学。 在持续性写作中,警惕、反思和审视都是自我修正的体现,这直接关涉到技艺能否化于自然的文字里。一方面,诗人要警惕对技巧的过度迷恋,避免绕圈子、耍小聪明;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反思和审视,诗人的人生经验很难切入写作的内核,诗歌也可能就因缺少扎实的精神根基而失去了耐人寻味的意韵。诗写到最后,技艺和内容肯定是融汇贯通的,这种融通需要诗人内心的丰盈,更需常年经验的积累与释放。掌握了技艺的诗人,也需要一种情怀,没有立场和情怀的诗人,写作很难达至生命存在的精神高度。好的诗歌,肯定不仅只是给人带来情感上的共鸣,应该还有智慧上的挑战,这智慧包括语言的美感、思想的力量和精神的厚重,只有这些因素有效的融合,才会呈现其自然独特的品质。 不管诗人是歌唱“带电的肉体”,还是渴望“黄金在天上舞蹈”,总有一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般的诗意如影随形,这可能才是有着理想主义精神的诗人语言行走的维度。能入得了日常小细节,也能出得了思想大境界,这当为“小河湍急大海平静”的内心景观。作为力道的技艺,作为气场的精神,现代汉语诗歌最后都必须关联于语言和经验的想象性融合,这或许才是诗人在保持持续性写作中所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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