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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骚与林语堂及其家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林语堂先生一封亲笔函的翻拍件,信里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出版商翻译外国书籍的,其中写到“敝友杨维铨”愿译某短篇小说选,“舍侄林疑今”愿译某集子等。杨维铨即杨骚的本名。信末时间写着“二月二十四日”,没有年份。我推断,这应该是上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写的。这封信读后,勾起我几许思绪。
    许多年以前,我刚从南京一所学校毕业不久,有一回公干到广州。广州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也是父亲杨骚生前工作过的地方,于我有一种温馨和亲切。一天晚上,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北京路闲逛,从灯火的河流和人的河流中走进新华书店。我无意识地走动,在一架书柜最上层的角落,看到了上下册的《鲁迅日记》,请服务员取下来一看,还是精装本的,没什么犹豫,就买下了,尽管价格不菲。父亲杨骚与鲁迅曾有过交往,或许里面有什么记载,如果没有也无碍,看看伟人的日记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后来的情况说明还真买对了。
    回到流花宾馆,躺在床上翻开《日记》,很快找到有关父亲的记录,远不止一处。《日记》里出现文坛赫赫有名的郁达夫、柔石等等,还有林语堂。说来不好意思,我还很不清楚林语堂是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的书,只是片段地看到过一些贬斥他的文字,给人的印象是一个远离政治、专事闲适小品文的文人。此时“文革”刚刚结束,想来应有不少人同我一样,对林语堂不甚了然。但有一个名字那天晚上我是记住了,叫林和清。
    在1928年1月25日那一天的日记里,鲁迅这样写道:“二十五日雨,下午晴。寿山来。林和清及杨君来。”《日记》后面的人名索引表明“杨君”就是杨骚。这则简短的日记里一个“及”字,表明林和清同父亲是一起到鲁迅家中的。这个林和清是什么人呢?脑子里出现一个盘旋不去的问号。
    “文革”结束后,断断续续出现了一些回忆和研究杨骚的文章,只要我发现,都会搜集起来。忘了在哪一篇文章或何处提到了林和清,说他带杨骚认识了鲁迅。还提到了林疑今,说他们都是林语堂的亲戚,林疑今还是厦门大学外文系主任。于是我到了厦门,这座美丽的小城离漳州很近。夜暮降临不久,我来到厦门大学西村一座楼房的二楼,同林疑今先生做了一番时间不是太长的交谈。他是个和蔼的老人,在黄色的灯光下,他凝神地看着我,让人有点犯嘀咕。谈话中才知道,他认识父亲,很熟悉。30年代他同父母都在上海,有几次半夜时分,杨骚来敲门,原来同白薇吵嘴,跑来消气,消完气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一宿。在林疑今先生的帮助下,我终于解开了那个问号。
    原来林和清是林语堂的三哥,原是一名西医,却非常喜欢文学,同鲁迅认识较早,给鲁迅主编的杂志《奔流》写稿时用的笔名叫林憾。林语堂当时创办了《宇宙风》杂志,后来离开上海到美国,林和清接替弟弟主编这份杂志,此时名字改成了林憾庐。他倾尽全力于这本杂志,实际上是累死在这个位置上的,时为1943年2月。巴金写了《纪念憾翁》的文章,通篇哀思绵绵,说他在“朋友中间发射着光彩”。正是他引领杨骚认识鲁迅,使杨骚从新加坡回国才几个月,便得到鲁迅的赏识和提携,在比较短的时间里以自己一批作品获得文坛的认可。
    林疑今先生是林语堂二哥林玉霖的儿子,著名的翻译家和学者,如今也已远去,但是他翻译的海明威名著《永别了,武器》,自上世纪30年代起至今,一版再版,长盛不衰。1932年2月杨骚回漳州,途中给白薇写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在船中碰到疑今的弟弟们,听说语堂太太也回来了,坐二等舱,我没有看到她。疑今和他的父母仍在上海,三义坊20号。疑今的父亲今早到船上来见送他的儿子,临别时拿十块钱交给我,请我代他送给他的老母,听说他的老母已经七八十了,他言时竟眼泪流了起来,很是感伤的样子,一个上四五十岁的人,还会念起老母来而落泪,这回我算是初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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