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从往事中撷取父亲“温柔又软弱”的形象,下篇则通过细节丰富父亲的形象,积蓄力量,以亮出女儿叛逆的时刻。在下篇里,我们得知家庭已摆脱窘境。然而,父亲始终无法从他的个人历史中抽身。无论是爷爷去世后奶奶对他的抛弃,还是初中辍学的经历,都是父亲身上的秘密烙印。除此以外,一个有些“女相”的父亲形象呈现在我们眼前:小眼睛,半截眉,身高一米六左右,和一般女性接近。这样的外形似乎可以看作一种象征,父亲本该是一个男人,却未曾得到男人应当有的面目。有意思的是,这篇小说的作者杜宇是一位留日学生,据说最初的创作语言用了日语。在描写这位“女相”的父亲时,杜宇混用人称,试图造成一种性别的癫狂状态。可惜由于语法的隔阂,这种癫狂在中文文本里不能复现。在精神上,父亲崇拜英雄,常以武侠小说中大侠的方式身披外套。他还独爱自行车,讨厌摩托车、汽车,将古朴的交通工具视为他的汗血宝马。于是,在父亲的外形与精神上,对比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当我们看到这位沉浸在侠义之梦里却不得不受限于贫瘠的现实的父亲时,我们与这位父亲的距离更接近了。 在小说的下篇中,叙述者“我”开始具有一个“真的疼惜和爱他”的视角,其生成暗含了时间的流逝。“我”不再是那个替母亲四处寻找父亲的孩子,也不再会被人教唆喊父亲“牛娃”的乳名——唯有耐心地度过时间之旅,“我”才会看见父亲的全貌,领会到如何疼惜和爱他。 然而,在成长的同时,“我”也积蓄了反抗父亲的力量。这与弗洛伊德的理论核心相吻合:人类天生具有“俄狄浦斯情结”。父亲意味着一种绝对的权力,为了摆脱被统治、被支配的地位,一个人注定要与父亲展开搏斗。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俄狄浦斯情结”具有正向和逆向之分,对女儿而言,正向的俄狄浦斯情结应当是与母亲(同性家长)抗衡去争夺父亲的关注,而小说中所对抗的是父亲。在这样的前提下,回顾小说叙事者的性格:顽皮、倔强、叛逆——“我”的性向实际上也发生了一种轻微的漂移,在男孩与女孩之间闪变,与日语写作中父亲的人称混用相照应。与此同时,在父亲打了我之后,小说的尾声忽然降临:“天不亮时我到火车站买了车票上了去北京的车,到北京当天我就胡乱找了一个男朋友,当夜和他住在一起了。”一段全新的生活焊于与父亲告别之后,小说至此戛然而止,似结尾,也似开篇。当读者思索“90后的女儿和60后的父亲”的关系究竟落在什么样的定性之下时,实际上,女儿已经跃入了下一个阶段。这不禁使人产生新的好奇,在获得真正的独立生活之后,未来女儿又会如何看待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