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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的文学英雄是罗伯特·A·卡罗，一位传记作家。过去五十年，他一直在写作林登·约翰逊，平均每十年一卷，每卷皆千页左右，激起国际性的阅读热忱。如今，人们都在等待第五卷，亦是最后一卷。他已经八十八岁，像是一场征途的最后一战。 我的书架上并列着已出版的四卷。除去序言，我从未真正地阅读它们，一位来自德克萨斯的美国总统，很难激起我太多兴趣。令我着迷的是作者，他将传记写作变成了一桩英雄壮举。约翰逊并非他的主角，他要描述的是二十世纪，美国社会的变迁，国会如何运转，灾难的决策怎样做出……他喜欢说，他真正的书写对象是权力，它渗透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而约翰逊是折射权力的最佳人选。 写作梁启超时，我常会看到书架上那四本书，宽阔的书脊，提醒我其中的雄心与焦灼。灰心丧气时，我会抽出其中一本，随意读上一段。它总带来意外的镇定，并非其思想多么深邃或行文多么精彩，而是你感到他可以如此投入地理解一个人、一个时代，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宇宙。这个宇宙不仅属于那个特定的时空，更属于所有时代的所有人。 写作《梁启超：亡命（1898-1903）》时，我感到自己的雄心逐渐坚定。我想借由梁启超，写出19世纪至20世纪中国转型的希望与痛苦，并通过一张人物、细节之网，令人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时代之精神与情绪。我也想将梁启超从一个思想者、宣传家的固定模式中解放出来，还原他作为政治流亡者、连续创业者的身份。观念也从不独自存在，它依赖于语境、地点、人的性情，以及观念间的彼此冲突。我期待能在写作中，呈现这种复杂性。梁启超也生活于一张世界之网中，他的全球旅行，与海外世界的紧密关系，皆对他重新思考中国，至关重要。我期待能呈现一个世界史中的梁启超——他的挣扎与思考，不仅属于中国，也是近代世界的一部分；也从他身上窥见同代人的选择，勇气、审慎、运气如何造就了同代人的不同命运。 如今的梁启超传记已从三卷本扩展为五卷本，除去虚荣心，也是某种逃避。我从现实的某种琐碎、挫败，逃入另一个时代的恢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