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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聪慧的小说我以前读过一些，去年又相互加了微信，所以对她的创作近况还略知一二。 常聪慧让我为她的新作《青蟹》写一个评论，我不敢贸然答应，只说：让我看看再说吧。但是，当我读完这篇小说之后，不禁对常聪慧在创作上取得的进步感到高兴。这篇小说，写的不再是一般的社会现象，而是将笔触伸向了人物的精神领域，而且敏锐地看到了当代人的心灵程度不同地被蒙上了一层尘垢，需要像洗车一样经常“清洗”。“清洗灵魂”，这是当代人普遍存在亟需解决的问题，常聪慧在《青蟹》中第一次明确地指出这个人人都有感觉，却又无人说出的精神现象，正是这篇小说的审美价值和独具慧眼之处。 这篇小说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情节，就是写一个从外地回来的“我”（靳乐平），满怀希望地组织了一个老友聚会，最终却让她大失所望的心理感受。 这个“我”，当年小说写得不错，是很有发展前途的作者，但为了生活，她放弃了文学，跟着朋友南下经商去了。虽然十几年不写小说了，但她心里还保留着对文学的热爱。正如她自己说的：“十年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有些东西不但没有被时间吞噬，反而历久弥坚，不断强韧地跃出冰面，叩击人心。就像她喜欢的作家王安忆说过的那样：你永远别想摆脱小说。”因此，她想通过这个聚会，听当年这些文友们谈谈文学，谈谈能够帮助她“找回灵魂”的东西。为此，她还特意给每个人带来了一份礼物：回来时刚刚从高邮湖捞上来的青蟹，为的是一个“新鲜”。 然而，这个聚会却让她大失所望。旧友们倒是在侃侃而谈，但席间的朋友们感兴趣的是谈养生汤、健身房、血糖、尿常规、甘油三酯什么的，有人谐戏，人到中年，关注点都是“屎尿屁”。 听着旧友们津津乐道的谈论，她感到难受和纳闷：“她不知道十年不见，当年那些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们怎么变得如此，如此难以形容，隐隐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有些失望，有些伤心。当年正是这些人引导她从无法自拔的丧父悲痛中踏入写作之路，他们是她的精神明灯和精神支柱，是赠她玫瑰的人。当年多好，一群真正热爱文学的人，心无杂念，聚则明月高岗，除了读书就是写作；散则风清月朗，潇洒而去，手留余香。当年回忆有多美好，现在感觉就有多糟糕。她压抑住恶心感，继续微笑。” 小说触及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关系。这些旧友们，在理想和现实的较量中，一个个都败下阵来，他们都放弃了文学，做了现实的俘虏。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为了生活而奔忙；文学是什么？文学在这里是理想、精神追求的象征。耿其看出了“我”的失望，安慰她说：“人活久了，经得多了，年轻时候一种心思分成了好几份，嘴上说的，真正做的未必一致。人都不坏，就是杂质多了点……我们其他人都老了，聊不动那些曾经认为神圣的话题了……人不应该被贴标签，找自己的活路，不是给别人看的。”听了耿其的这番话，“我”似有同感，觉得活生生的现实还真是一言难尽的“屎尿屁”：“她恍惚起来。这些年，别人，还有自己，不都一样吗？为了生活，大家都不容易。” 如果小说在这里结束，也不失为一篇反映当代人精神状态的小说，但难免失之于“一般化”，就谈不上有什么新意和独到之处了。小说的出奇制胜之处，是遗落在车内腐烂了的青蟹和最后“洗车”这一细节的构想和设置。 心情郁闷压抑的“我”，开着车在街上转悠，闻到有一股臭味，并且越来越臭，可以说是奇臭无比，但“我”查看了几次，也没有发现车里有什么东西，于是很纳闷，由此联想到父亲的病和死，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体内的器官发生病变所发出的臭味，这让“我”心情不光烦闷，还有一种莫明的“惶恐感”；同时，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臭味，就形成了一种悬念，既让“我”纳闷担心，也引导着读者去猜想、思考。最后，在实在找不到原因的情况下，听从了加油站服务员的建议——洗车。经洗车员仔细检查，这才发现有一只腐烂的青蟹掉在了不容易发现的夹缝里。原来，是这只腐烂的青蟹发出的臭味！这个细节启示我们：如果不去洗车，将永远发现不了发臭的青蟹，臭味将越来越臭不可闻；那么，人的思想、精神即灵魂呢？如果不经常“清洗”，是不是也会发生霉变，发出臭味呢？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彼此生活的“都不容易”，而忘却了对自己的灵魂经常进行检视和“清洗”。 读《青蟹》，让我想起了以色列作家埃特加·凯特蕾关于艺术创新的见解。他在小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中借人物之口这样说：“无中生有就是凭空捏造，是毫无意义的，任何人都能做到。但从已经存在的事物中创造出新事物则意味着，这个新事物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的。它存在于你的内心，作为新事物的一部分被你发现了，而整个新事物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意思是说，艺术创新不是“无中生有的凭空捏造”，而是作家对生活的“发现”，即是说，作家所发现的，是生活中已经存在但还“没有被表现”的事物。 当代人发生了精神病变，需要“找回灵魂”、清洗“灵魂”，这是现实中“已经存在的事物”，常聪慧的《青蟹》，就是“言人之所未言”的新发现新创造！ (责任编辑：admin) |